第一权臣正文卷第三百一十章瞒天过海,计得逞“恩公?”
又是一声,陈富贵这才反应过来,循声望去,居然正是当日路过西楚县码头时,顺手救济的那群小乞儿中领头的那个。
只不过如今,他身上的衣衫要整齐了不少,虽然同样老旧,四处都是补丁,但至少不再是那般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样子了
“是你?”
陈富贵朝他点了点头,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
“恩公,这边来!”
乞儿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士卒,招了招手,带着陈富贵到了旁边的一处隐蔽的竹林后,然后主动道:“恩公,见你面有难色,可是遇上了什么疑难?”
陈富贵看着眼前这个看年纪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在心头盘算着自己这些事,告诉他,到底是好是坏呢?
乞儿见陈富贵沉吟不语,又道:“当日恩公虽只是随手恩赏,但是对我们而言,已是久旱逢甘霖,我们好几个弟兄也因此得以苟活,大恩大德,只要能有帮得上恩公的地方,哪怕让我豁出这条性命也可以的。”
陈富贵见状也豁出去了,低声道:“你可知道,有绕过这些士卒的办法?”
乞儿也不多问,咧嘴一笑,“恩公这算是问对人了,对这西楚县城,没几个人有我们知晓得多。恩公请跟我来!”
陈富贵心头一喜,按住对方肩膀,“等一下。我们人有点多。”
乞儿一愣,回想起那日的情景,“还是十个?”
这你都记得?
陈富贵不由有些惊讶,“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此间寻你,我们再商议。你也帮忙想想有什么稳妥的办法。如果事情难办就不必了,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乞儿拱手,“恩公放心。我在此处等你!”
片刻之后,陈富贵又转了一圈,警惕地观察着身后的情况,悄悄返回了城郊的林中。
当他将消息说给了夏景昀,接着便补了一句,“事关重大,我不敢擅专,公子拿个主意,要不要相信他?”
夏景昀已经在心中很快地默默想了一遍,当日他是潜行来此,这几个乞儿提前得知他身份等在此间的可能性不大,如果这样,那他们此刻被收买并且故意找上门来的可能性更不大。
更关键的是,眼下他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方才,在道旁充当斥候的护卫已经发现了楚宁县前来报信的军士,若是再等恐怕就真走不了了。
于是,他起身笑了笑,“一饮一啄,自有天命,结善缘,得善果,我愿意相信这世间的良善轮回。陈大哥,就劳烦你再去跟他们接洽一下,需要做些什么准备,我们尽快想办法离开此间。”
陈富贵点头应下。
不多时,那个乞儿少年便被陈富贵带了过来。
夏景昀笑着道:“小兄弟,别来无恙。”
乞儿少年瞧见夏景昀那张熟悉的脸,立刻跪下磕头,“小的拜见恩公。”
夏景昀一把将他搀起,微笑开口,“今日我们都要仰仗小兄弟了!”
乞儿少年连说不敢,然后问道:“恩公有何打算?”
夏景昀开口道:“这城中有一家昌吉号商铺,你可知晓?”
“秦老爷那么有钱,小的自然知晓。”
“你可差人去寻他一趟,让他以送货之名,找一艘船,送我等离开,我等自有办法取信于他。但问题是,如今码头和官道皆有重兵把守,有何处可以让我们抵达河岸,且能停船的?”
乞儿少年眼珠子一转,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山头,“这座山上有一条小路,可以到河边。河边有个破败的小渔村,我们有个小妹妹的爷爷以前是山中猎户,我们去给她爷爷上香的时候,从那儿走过一次,我还记得路。”
陈富贵皱着眉头,“可我们是要逆流离开,你这个方向是又朝楚宁县去了啊!”
“没事!”夏景昀、苏炎炎、秦璃竟异口同声地摇头道。
旋即二女默不作声,互相别过头去,夏景昀便笑着解释道:“正是往楚宁县去,才更能取信于西楚县的守卫,届时又并非是不能在水上调个头。”
既然事情说定,秦璃便取出一块秦家的信物,让乞儿少年以秦家龙首州大掌柜的名义,去让昌吉号的秦掌柜准备一艘船,去楚宁县接收一批货物。
待乞儿少年走后,众人却在夏景昀的带领下,转移了阵地,只留了两个护卫在原地接应。
这一趟,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得不小心谨慎。
但似乎好运终于开始在这一刻眷顾起夏景昀一行。
那位秦家很是远支的昌吉号秦掌柜并没有搞什么小动作,在见到了那件信物之后,便立刻严肃认真地对待起来,安排船只,疏通关系。
而如夏景昀等人所料的那样,听闻是去楚宁县,守卫看在手上金钱的分量下,也没多阻拦。
另一边,乞儿少年亲自带着众人,穿过了幽暗阴森的林间,在荆棘丛中生生找到了那条小路,成功来到了江岸边。
看着彼此那衣衫褴褛的样子,众人忍不住哑然失笑又暗生感慨。
白昼悄然来了又去,夜色重新拿回了他的统治。
夜色朦胧中,一个将领模样的男子坐在官道旁的一个军帐中,默默端着酒杯。
一旁的亲兵开口道:“百夫长,熊将军那边传信了,咱们要不要让弟兄们加大点搜寻力度?”
“加大个屁!这些日子弟兄们还不够累吗?钦差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会跑到我这儿来?”
将领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再说了,他姓熊的三千精兵都关不住人家一个人,老子就这两百人,能关得住?没找到还好,找到了又给丢了那才是大罪!该吃吃该喝喝吧!做做样子,路过的人都查查,今后别被大人抓住把柄就行了。”
而与此同时,一艘船缓缓行驶在水面之上。
一个乞儿打扮的小姑娘跟昌吉号的秦掌柜一起站在甲板上,秦掌柜张望着,“哪儿呢?到了没?”
小乞儿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着不吭声。
“问你话呢!到了没啊?”
小乞儿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岸边的一处,脆生生地道:“就那儿!”
秦掌柜顺着看去,只见一片漆黑,只有点模糊的轮廓,便吩咐船家靠岸。
“秦老爷,这岸边不知水深水浅,万一”
“老子让你靠岸你就靠,怕我给不起钱是怎么?”
小乞儿小声道:“这儿原来是个渔村,可以靠岸的。”
船家一听,歪着脑袋看了看,久远的记忆浮现,“哦,原来是这儿啊!那行!”
很快,船靠了岸。
船家架起一只舢板,接着舢板便是一震,一个人足尖一点便跃上了甲板,冷眼扫了一圈,接着才开口道:“来。”
很快秦璃和苏炎炎都在护卫的搀扶下走上了船。
蒙着面纱的秦璃装作自己的婢女,便让这位远方的秦家人大喜过望,连声表示自己一定全力配合姑娘的要求,只求姑娘今后在大小姐面前帮忙美言几句。
秦璃自然点头,此番此人救下他们一行,已是登天的大功,不必多说。
她和苏炎炎一起站在甲板上等着,不知不觉间,仿佛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夏景昀站在岸边,看着陪着他们等到现在的乞儿少年,心头一动,“要不,你跟我走吧?”
乞儿少年没有犹豫,抱拳道:“多谢恩公高义,但是我不能走。”
夏景昀微微有些诧异,“为何?”
乞儿少年认真道:“我还有十几个弟弟妹妹要照看,我走了,他们大概率会陆续死掉。而你们也没办法把我们都带走。”
他顿了顿,笑着道:“更何况,我看得出来,恩公是顶了天的大人物,我想自己再努力做出点事情,更有本钱了,再来投靠恩公,而不是仗着这点小小功劳,求您赏一口饭吃。”
“这个功劳可不小了。”
夏景昀笑了笑,看着虽然瘦弱但却挺拔的少年,恍惚间,像是瞧见了当日劳工营中的自己。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和一张银票放在他掌心,“等风头过去,拿着这个,去漕帮找叶帮主,或者去楚宁县,找楚宁县令白云边,我期待你做出的成就!届时来中京寻我。”
说完,他转身上船。
舢板收起,船桨滑动,载着一船的人,顺流而下,而后默默调头,逆流而上。
少年站在河畔林间,一手牵着从船上下来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捏了捏手里的玉佩,将其郑重放好。
——
一夜黑暗之后,红日如轮,喷薄而出,照亮了广袤的平原。
平原上,两片连绵的军帐,隔着一片旷野对峙,就像是贴在青绿山野之间的两块狗皮膏药。
英国公吕如松身着战甲,坐在中军大帐之中。
军帐内,还有数位将军,皆坐于下方两侧,一脸严肃。
“大帅!叛军主力已临河列阵,我军该如何应对?”
吕如松平静道:“龙首州的兵马可有消息?”
众人一阵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惦记着那头的事呢!
“回大帅的话,昨日龙首州的信使说了,他们会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战场之上。”
“可有他们此刻确切的位置?”
“有。正藏于雀尾谷口。”
吕如松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叛军虽然人多,但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在我大军抵达之时,非但不束手就擒,还妄图抵抗我军天威。本帅示弱三日,佯败三阵,为的就是骄横其兵,让其集结主力来此,毕其功于一役!诸位!平叛大局,在此一战!封妻荫子,只此一举!众将听令!”
众人轰然称喏。
一道道军令随着吕如松的吩咐,被发了下去,得令的将军拿着令牌匆匆而出。
很快,军帐之中,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那是这支大军的两名骑兵主将之一,厉如风。
英国公这支三万人的队伍,和无当军不一样,这是很标准的大夏部队,三万人中,九千人的辎重队,六千人的骑兵队,一万五千人的步兵队。
六千人的骑兵队分成了两支,厉如风就领着其中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骑兵。
“你的任务,是在战斗打响之后,带领你的本队,冲破叛军,不要回头,迅速穿插至此处,而后就地清扫附近叛军,等待本帅抵达。”
厉如风看着地图上的地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大帅,这.”
吕如松沉声道:“这是军令!”
厉如风无奈,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叛军的中军,是一派截然不同于朝廷大军的局面。
十几个汉子歪歪扭扭地坐着,酒肉的香气弥漫在并不算特别宽敞的大帐中。
“诸位!朝廷的狗官都是些废物,如今已经被我们连败三场,只敢缩在乌龟壳里不敢出来了!咱们今日就敲碎了他的乌龟壳,吃了他的乌龟肉!”
大帐正中的,正是自号平天大圣的反贼头子,下方是他的四大金刚,八面天王之类的心腹,闻言都嗷嗷乱叫着。
平天大圣左手边,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士,笑着开口道:“大王,诸位将军,别看这官军势大,但历朝历代的好汉起事,要想壮大,都得过这一关。为何?”
“因为只有他们才有那般精良的刀兵铠甲,才有数不尽的辎重钱粮,才有让我们眼馋的战马。打赢了,那些东西就都是我们的,我们就能凭空从十万大军,变成十万强军,从而横扫天下,定鼎中原,大王称帝,诸位也能封王拜相,永世荣华!”
“所以,今日这一战,咱们啃下这块硬骨头,啃下来了,实打实的好处数之不尽,这义军首领的位置,也将是自然而然,这天下,咱们就握住了一半了!”
众人被这话说得面红脖子粗,恨不得立刻就提刀上马。
平天大圣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酒碗,“诸位兄弟,饮了这碗壮行酒!待大胜之后,再踩着狗官的脑袋畅饮!”
又一阵嗷嗷乱叫和摔碗声中,众人出了大帐。
平天大圣也穿好铠甲,提起大刀,在亲兵的护送下,走上了战场。
他来到阵前,指着隔在双方之间那条河水,“军师先前有言,敌军过河,半渡而击之,必胜。咱们且先按兵不动,等他们渡河再攻击。”
而等了一会儿,似乎官军的确耐不住寂寞,开始陆续过河。
“大王英明!官军渡河了!”
平天大圣一喜,“将士们,随我冲杀出去!”
他的话话还没喊完,他的身后就陡然响起了一阵冲天的喊杀声!
他愕然扭头,只见己方军阵之后不远处,骤起一阵冲天烟尘。
而对面原本还慢吞吞过河的官军,也在陡然加速,朝着他们的军阵冲了过来。
“别慌!别乱!前军随我往前冲,让后军顶住后面的人!”
平天大圣大喊着,亲兵也赶紧去传令,但他高估了一群乌合之众的恐慌。
在官军的骑兵提起全速,如热刀切油一般冲进了叛军军阵之后,叛军主力就已经在蔓延的恐惧下四散奔逃,那骤然瓦解的军阵,清晰地显示了这场大战的结局。
“大帅!胜了!”
“剩下的就只是追亡逐北,尽可能地将这些叛军剿灭了!”
身旁亲兵们高兴地呼喊着,吕如松却依旧眉头紧锁,遥望着那支从龙首州方向,袭杀叛军后路的军队。
似乎在打量着对方的战力,又似乎在思考着大胜之后的事情。
当建制被打散,官军都只有挨屠的命,更何况这些本就是乌合之众的叛军。
一部分人追杀贼寇,要将贼首擒杀;
一部分人乘着乱军之时,占领梁郡郡城,彻底端了叛军老窝;
另一部分,则是那帮来自龙首州,奉皇帝密令,前来与英国公合兵进攻的萧凤山的兵马。
萧凤山收起长枪,擦了擦染血的枪头,遥遥看了一眼朝廷官军的军帐,又看了一眼尸横遍地,依旧还有零星厮杀的战场,平静道:“整军,班师!”
英国公面前,一个信使上前,“大帅,我家州牧说,叛贼已定,就不多叨扰了,恭贺英国公立下大功!”
那份微妙,就连不解其内情的大头兵都听明白了。
英国公沉声道:“萧大人昼夜奔袭而来,襄助本帅破贼,有大功于国,更有大恩于本帅,本帅若是就这样任其离开,岂不是遭天下人耻笑,亦会遭陛下苛责。带路!本帅亲自去请!”
龙首州的三千兵马点齐,一个斥候头目忽然快马冲来,“大人!不好了!”
萧凤山眉头一皱,“怎么了?”
“朝廷一支骑兵占住了我们退回龙首州的要道雀尾谷,看人数,与我们差不多!”
“什么?”萧凤山周围的亲兵惊呼出声。
“朝廷怎能如此恶毒!我们好心出兵平叛,却要拦截我等归路!”
“大人,与我一队人马,我冲杀过去,定给您冲开一条道路!”
众人群情激奋,义愤填膺地嚷嚷着。
对他们而言,朝廷这样的做派实在是太过下作冷血,他们为了朝廷在拼杀,朝廷却只想着要将萧凤山困在龙首州之外。
萧凤山拧着眉头,“随我一道去看看。”
狭窄的山谷口,厉如风带着他的三千骑兵,严阵以待。
方才他一个冲杀,杀穿了叛军阵营,不带停歇,直接从龙首军背后穿过,堵住了这个地方。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很不厚道,但就如吕如松所言,这是军令,而他是个军人。
还是一个一路跟着吕家起来的军人。
他只能沉默着,看着萧凤山领着龙首军,越来越近。
“让开道路。”
萧凤山坐在马上,平静地开口。
厉如风沉默以对,但沉默本身在此刻就代表着抗拒。
萧凤山缓缓拿起长枪,“不要逼我。我的枪头,从未朝向过同袍。”
厉如风依旧沉默,但有些羞耻地微低着头。
而就在这时,又一阵马蹄声响起。
大地的震颤中,英国公爽朗的笑声传来,“萧三郎!可是要老夫亲自来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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