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权臣正文卷第三百八十七章一石千浪,满城皆惊中京城,皇极殿。
昨夜的欢歌似乎在耳畔响着,舞女曼妙动人的舞姿好似还在眼前,朝臣们的呼吸中犹带着酒气,和炭炉中散发的热气纠缠交织。
明明是朝会,却仿佛让人仿佛又置身在昨夜的宴会之上。
当着北梁使者的面,庆祝大夏对北梁的胜利,关键对面还只能哑巴吃黄连,那种畅快,是如今朝堂之上的许多臣子都未曾体会过的快意。
例行的朝会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众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出大殿,去往了各自的工作岗位。
中枢小院之中,重臣也在各忙各的。
上午的议事之后,夏景昀和卫远志、李天风一起用过了午饭,缓缓散步消食。
卫远志开口问道:“高阳,看你这两日眉宇之间多有忧色,可是有什么心事?”
夏景昀笑了笑,却没直接回答,“卫老、云起兄,若是要派人驻守龙城,你们觉得何人能行,当从何处调兵为宜?”
李天风想了想,“岳平武如今正领兵在雁原州剿匪,他应该.”
卫远志却忽然压低了声音,神色带着几分忧虑,“你是担心北梁还有后手?”
夏景昀轻声道:“素闻北梁皇帝雄才大略,如今一统草原已有数年,先前我大夏朝局安稳,加之忌惮老军神的威名,不敢有所动作,如今这等机会,他不做点什么,似乎配不上他的名声啊!”
李天风也反应过来,闻言沉默片刻,“但是,有安国郡王在啊!”
卫远志的脸上也挂起几分忧色,他早年在兵部当过职,后来又执掌户部,对军务并不算是陌生,“安国郡王也不是神仙,无当军毕竟只有三万人。加上青川关和雁回关的步兵、民夫等,满打满算也就五万人不到。梁帝若真的有那个魄力,能凑出一二十万大军南下,怕是也难。”
李天风抿着嘴,“关键还是咱们没人啊!各州平叛捷报频传,如今正是关键时刻,这北梁人也真会挑时候。”
“咱们兵员充足的时候,北梁也不敢来啊!”
卫远志叹了口气,抬头便瞧见一个兵部尚书沈盛文急匆匆地跑过来。
“柳大人,何事慌张啊?”
“三位相公,出大事了!”
片刻之后,中枢小院,中枢大臣们神色凝重地站在桌子旁,听着兵部尚书的禀报。
“北梁先是由镇守烈阳关的三万虎豹骑率先夜袭无当军军营,无当军虽然提前设伏,赢了一阵,但是虎豹骑人数太多,无当军在小胜一场之后,只好放弃大营,退守两关。而后北梁镇南王亲自领着五万多雪龙骑,将雁回关彻底围困。”
御史大夫严颂文焦急道:“安国郡王呢?”
“情报中并没有提到安国郡王的消息。”
副相杨维光又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暂时没了,但想来战事一起,便会有消息陆续传来。”
丞相万文弼缓缓道:“诸位,北梁出动十万大军,比起在雨燕州的声势更大,一起入宫向太后和陛下汇报吧。”
严颂文忽然道:“沈尚书与我们一道吧,户部.”
他看了一眼夏景昀,户部尚书就在这儿,也不用另外喊了。
万文弼点了点头,率先朝外走去。
卫远志和李天风都看了一眼夏景昀,夏景昀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便也跟着一起出了小院。
乾元殿中,听了臣僚的禀报,德妃和东方白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这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算是臣子和皇权的一点暗自博弈。
他们本可以提前让人来禀告,然后再慢慢来见到调整好了心态的皇帝,但是他们需要用这样的手段,需要瞧见陛下有血有肉的情绪,来提醒自己,眼前的人也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鲜活的普通人,从而让自己心头的畏惧减轻些。
夏景昀对此也没什么办法,同时他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一闪而逝的慌乱过后,德妃迅速调整了心态,开口问道:“北梁大军压境,犯我疆土,诸位卿家有何良策?”
都是中枢重臣,自然没有谁说什么迂腐的套话,李天风出列道:“为今之计,是我朝兵员不足,难以派出援兵。需得想方设法凑足援兵,支援两关。两关若失,对局势之影响就太大了。”
杨维光跟着出列,“北梁人狼子野心,趁我朝中大乱之时,先是在雨燕州生事,将朝廷所有剩余能用之兵牵制,继而兵出烈阳关,犯我疆域。无当军虽强,安国郡王虽勇,但若北梁倾国而来,恐亦是有所不敌。梁帝此举,堪称打在了我们的七寸之上。若青川、雁回二关有失,则雁原州州城龙城震荡,龙城若失,则中京与关中俱惊,论其后患,犹在雨燕州大变之上!”
严颂文板着脸站了出来,“太后,陛下,微臣有罪。”
众人一愣,严颂文开口道:“御史中丞白云边,奉命陪同北梁使臣,却囿于口舌之争,只徒一时意气,未能探明北梁之真实目的,以至于事起突然,我等全无防备,臣统领御史台,亦有责任,请太后及陛下降罪。”
众人暗自咋舌,严大人这是真急了啊,都要这么公然地打压白大人了。
卫远志看了一眼夏景昀,夏景昀低眉顺目,仿如没听见,他犹豫一下,正要开口,万文弼却率先开口道:“严大人此言差矣,此事乃是中枢共定之策,岂只一人之责。更何况,依照老夫所见,此等大事,只恐那位北梁世子亦无从知晓其中内情,不过是个牵制我等注意之幌子罢了。”
严颂文定定地看着这几日与他之间已渐成同盟的万文弼,仿佛在问,你到底哪头的?
卫远志这时候才开口道:“当前燃眉之急,乃是如何防范北梁之攻势,迅速发兵救援青川、雁回二关,以安大局。”
李天风立刻附和,“不错,依臣之见,立刻调岳平武率兵援助,以解青川、雁回二关。”
“不可!”一直沉默的兵部尚书忽然开口,“太后、陛下,依臣之见,当令岳将军立刻进驻雁原州城龙城,接管城防,营造防御工事,以抵挡北梁大军入侵。至于两关前线,安国郡王当自有安排,若他胜则自然一切无事,若他败则固守龙城,亦不让胡马南下!”
“荒唐!”严颂文厉声道:“两关战事正是吃紧之时,有兵不派,岂不让前线血战之将士心寒?明明局势可以挽回,却坐视我朝健儿被北梁十万大军蚕食屠戮!你就是这样执掌的兵部吗!”
面对着上官的指责,兵部尚书沈盛文却并未退缩,“岳平武手下所领之平叛兵马,大多为步兵,骑兵之战力亦远逊北梁,若是被北梁大军围点打援又当如何?更何况,前线无当军既然能设空营埋伏偷袭的虎豹骑,就说明安国郡王已经对此有所防范,局面并未完全脱离其掌控,此刻冒然派兵,既有可能正中北梁围点打援的下怀,同时还会扰乱安国郡王的布局,更关键的是,我们没多少兵马经得起这般挥霍!”
沈盛文说到激动处,看着德妃,“太后明鉴,若要不损害剿匪大局,彻底肃清叛乱,则如今朝中可用之兵,仅有护卫京师的三万人。岳平武乃是领兵在雁原州平叛,故而才能临时征调,我们必须要慎之又慎啊!”
“你这分明就是怯战畏战!太后、陛下,臣请立诛沈盛文,以安前线军心!而后立刻派出援兵,支援安国郡王!”
听着两人的吵闹,德妃也微微皱眉,军事上的东西,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超纲了,听起来沈盛文的话很有道理,但是严颂文的说辞也不得不考虑,犹豫间,她不着痕迹地瞥向夏景昀。
然后,她就发现夏景昀默默地看着沈盛文的背影,心头有了定计。
“严卿此话过了,朝堂论事,岂有因言获罪的道理。立刻传令岳平武收拢大军,向龙城进驻,同时让其派出哨骑,争取联系无当军,再伺机北上。兵部立刻去办,不得有误!”
德妃的话,为这场争论暂时画下了一个句号,严颂文虽然心有不甘,但此刻也不好再说,恨恨地和众人一起出了大殿。
卫远志故意拖在了后面,走到夏景昀身旁,低声道:“高阳,为何先前不发一言?”
夏景昀却没回答他,而是望着匆匆而去的沈盛文,“卫老,咱们这个兵部尚书,还真是个人才啊!”
“你先别管他了!”卫远志神色之中有着浓浓的忧虑,“此番事情一出,这朝堂之上,怕是又要起一阵妖风了。”
夏景昀此刻却反倒没了先前的忧虑,“卫老你想想,在情报中,你可听见安国郡王的去向?”
卫远志一愣,“这倒还真不曾知晓。”
“北梁人以为姜玉虎被我们调去了雨燕州,或者还未抵达,便想趁机发动,但是我们却知道姜玉虎已经到了前线,他身为无当军主帅,怎么会没有他的消息。”
他看着卫远志,低声道:“事实上,我在当日就曾给他写过信,让他注意北梁的后手,想来以他的本事,北梁的动静并不会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卫远志眉头一挑,“那你方才为何不?”
夏景昀嗤笑一声,“不这样,朝野之间的牛鬼蛇神怎么会主动往外蹦呢!”
不过旋即他又收敛神色,微微一叹,“不过话说回来,战事无常,姜玉虎有防备归有防备,北梁倾国而来,鹿死谁手真的不好说。若是赢了,我等正好趁机清理一番,若是输了,从长计议便是,只需静待消息,做好最坏的打算,何必多言。”
卫远志缓缓点头,“如此甚好。”
——
随着这些重臣们的离开,朝廷也没有可以保守秘密,这个消息瞬间变席卷了整个中京。
才刚刚从胜利的酒后虚浮、腰酸腿软中醒来的中京百姓,如同遭了当头一棒,瞬间懵了。
北梁人是打不完吗?怎么又来了?
但这次和上次略有不同的是,明明声势更甚的北梁大军,在中京城引起的恐慌却不如先前雨燕州东方平的叛乱。
这一切,都因为一个人。
姜玉虎。
“有玉虎公子在,区区北梁不在话下!”
“就是,破梁山那是老军神的福地,小军神也在此大破过北梁蛮子,现在来一个杀一个!”
“你们这也太盲目了吧?小军神虽强,但北梁人可是来了足足十万大军啊!小军神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你就不懂了,为啥叫军神,不叫名将?就是因为神能做到人做不到的事,所以才成了神,不要拿你凡人的眼光去衡量小军神!”
市井之间的议论大体上还是支持派占了上风。
而知晓更多内情的高官们,则在回家之后,开始互相串联,思考起了更多的东西。
万文弼坐在府上,家中长子匆匆而回,“父亲,听说北边”
万文弼淡淡看了他一眼,“每临大事有静气。何必如此慌张。”
长子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吞了吞口水,“父亲,战事到底如何?”
万文弼呷了一口茶水,神色平静,“十万对三万,你说如何?”
长子一愣,心头满是不解,战事不利,你为何这般平静?
万文弼看了他一眼,“做人做事需看势,顺势则毫不费力,逆势则竭力亦难。”
“先前之大势在陛下,在太后,则建宁侯威风无两。若是北梁真的破关,那大势或许就在北梁。”
长子神色猛变,腾地站起,“父亲是要叛”
“放你娘的屁!”万文弼忍不住破口大骂,“为父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绝不做吃里扒外的国贼!”
“那您方才?”
“为父说了,是势!北梁若破关,则南北攻守之势分化,能调和双方,守卫和平之人,才是众望所归。如建宁侯等坚定的主战之人,便成了逆势。但不论顺势与逆势,都是为了朝廷好,我等亦是君子之争,懂么?”
实则不太懂的丞相长子连连点头,“懂懂懂。”
“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有件事情想让你去办。”
“父亲请讲。”
“想办法结交一下那位北梁世子。今后或有大用。”
“啊?他当初来府上拜访,您都不见他,现在孩儿再去结交,他会不会?”
“此一时彼一时。若是他心怀怨愤,那就说明他不值得为父的这份善意,你也无需再理会于他。”
“是。”
——
鸿胪寺的驿馆之中,薛文律从床上缓缓起身,时间已近中午,腹中饥肠辘辘,他却没有半分食欲,衣衫不整地坐起,靠在床头,双眼发直地看着地面。
昨夜的耻辱还依旧清晰,南朝君臣虽然没有什么刻意的针对,但就好比亲眼目睹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调情,自己还要跟着鼓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够屈辱和难堪,言语什么的,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亲眼目睹着南朝人欢呼着对自己国家的胜利,薛文律来之前的一切豪情壮志都被这一场宴会碾得粉碎。
颓废、沮丧,似乎是他们几人如今唯一能做的事情。
砰砰砰!
房门忽然被人急促地敲响,薛文律甚至都顾不上生气,懒懒开口,“谁啊?”
“公子!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房门外,传来扈从激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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