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以酒水论映人心,表达了心中的坚持。
虽然这世间,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若无权谋和奸诈兜底,是很难在乱世生存的,但这并不能成为私名私欲的借口。
曹操是人杰吗?
是!
身处于宦官阵营,却有扫平奸恶、追求吏治清平的雄心,能杀权贵、能逐贪官、能讨董卓,堪称人杰。
但曹操的猜忌、残暴、宁我负人毋人负我,那隐藏在心底的欲望谁也难以看清。
袁绍是人杰吗?
是!
名门贵胄,剑指董卓,能聚贤才,能恤士民,亦是一时人杰。
但袁绍外宽内忌,隐藏在心底的欲望同样让人难以琢磨。
其余世间人杰,亦大抵如此。
这是名门贵胄的通病。
自幼身处权谋漩涡,过早的见识了人心险恶,自然也就难以相信人。
刘备不同。
虽然是汉室宗亲,帝室贵胄,但到了刘备这一脉,早已跟乡间黎庶没多少区别了。
织席贩履,穷困潦倒。
唯有如草莽豪杰一般,以仁勇信义立足于市井。
相对于权贵们喜欢阴谋算计,草莽豪杰,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
而刘备也因此比名门贵胄们,多了三分坦荡!
正如郑平眼前这碗白水一般,哪怕因为外界的干扰而激起涟漪,依旧能清楚的看到碗底。
“酒水论映人心!显谋对刘备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孙乾心中惊叹。
对于这个在世人间名声不显的高唐令,孙乾心底又多了几分好奇。
虽然同郡为官,但孙乾跟刘备的正面交集几乎没有。
正说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到厅外时,又渐渐变得平缓。
过了片刻,刘备自外健步而入。
“公祐先生,备来迟了!”刘备近前一礼,十分的恭敬。
孙乾一面回礼,一面打量刘备。
虽然仪容已经打理过,但还是能看出刘备脸上的风尘色。
显然,刘备这一路是疾驰赶回来的。
“玄德公本在乡间体察民情,乃是百姓的幸事,亦当是平原九县的表率。因我之故又匆匆赶回,又何以言迟!”
“反倒是我的到来,让玄德公受累了。”
刘备见孙乾对答有礼,又没有轻慢之意,心中对孙乾不由高看了三分。
郑平则是起身给刘备寻了个瓷碗,然后斟了一碗白水递给刘备。
刘备也没客气,端起瓷碗一饮而尽,这才坐下道:“不瞒公祐先生,四乡的乡民之中,尚有一些对政令有误解的。所以我这些时日几乎都会去乡间走访。”
“公祐先生远道而来,莫非是陈相之意?”
利诱百姓,聚粮于城。
这其中的真实目的,只有少数人知晓。
连郡督邮来督察的时候,刘备和郑平都只是寻了个理由搪塞。
若是知晓的人太多,容易破坏郑平的部署。
孙乾坦言道:“陈相令我来,是邀玄德公和显谋一起去郡衙述职的。”
“一起?”刘备一愣,下意识的看向郑平:“如今秋收将至,这个时候县令和县丞都去郡衙述职,唯恐这县中诸事乱了分寸。”
孙乾见状笑道:“玄德公不必如此。我求学于康成公门下,跟玄德公亦是师出同源。显谋与我,亦有朋友兄弟之义。”
郑平亦是点头笑道:“无妨,去郡衙用不了几天。”
刘备这才松了一口气,向孙乾赔礼道:“公祐先生勿怪。高唐县的部署牵涉极大,不敢擅离。”
没了顾忌,刘备也少了拘谨。
言谈举止,也多了豪迈本性,这让孙乾颇为震撼。
“怪不得显谋拿白水来喻寓刘备,果然是坦坦荡荡的仁德之人啊。”
跟刘备聊得越久,孙乾这样的想法就越清晰。
对于孙乾这样善于察言观色的智者而言,一个人的本性是很难掩盖的。
但刘备给予孙乾的感觉,虽然有见识上的不足,但却更多的是谦逊和真诚。
更令孙乾惊讶的是,刘备很能聊!
大部分的人聊天,聊着聊着就成尴聊了。
但刘备聊天,给人的感觉却是一种享受。
吹捧称赞恰到好处,提出的问题,又往往切中于核心。
偶尔又有别具一格的见解,让这聊天不至于变成孙乾的個人独奏。
“公祐先生真乃世间大才啊!”
城门口。
刘备亲自礼送孙乾出城。
原本刘备是想留下孙乾,促膝长谈的,但孙乾要回郡衙复命,刘备也不便多留。
望着孙乾离去的背影,刘备忍不住心生感慨。
“县尊不必遗憾,待执掌了平原郡,公祐兄自然会效力左右。”郑平轻摇羽扇,言语轻松如掌一切。
刘备听出了郑平话中的不同,微微诧异:“执掌平原?先生,这是何意?”
郑平微微敛容:“公祐兄跟我说,陈相此人,深谙官场人情世故,论事时常以古喻今,担心被脏水泼身。”
“虽然有品行,也是个会办实事的官,但陈相过于爱惜羽毛,一些有损私名的计策,陈相是不能用的。”
“但如今局势,破贼安民都是艰险事,又岂能面面俱到?”
“这次去郡衙,我有意让陈相称病!”
刘备愕然的看向郑平:“让陈相称病?这怎么可能?”
郑平轻笑:“事在人为嘛!有些事总得试一试的,即便失败了,也不会影响原本的部署。但若是成了,县尊有了执掌平原郡九县的权力,行事也能简单许多。”
陈纪是守不住平原的。
若真能守住,也不会跟着陈群去小沛避难了。
刘备丢高唐,陈纪丢平原,这平原郡的黄巾,不是陈纪能应付的。
见郑平言语笃信,刘备的惊愕也渐渐消失。
“先生,你和我都去了郡衙,谁能留在县衙主持大局?”刘备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郑平不假思索:“豪强富商的私兵,可交给云长;县中事务则由胡昭和华缉来主持,翼德随行护卫即可。”
“秋收将至,黄巾方面也不可不防,将城中的斥候都派出去,加强巡视吧。”
刘备点头:“那就依先生部署,我也许久未见陈相了,也是该去述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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