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青州,兖州五郡三国八十城,不仅人口户籍更多,各郡太守都不是泛泛之辈。
陈留郡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泰山郡太守应劭、山阳郡袁遗,济阴郡太守袁叙,济北相崔言,任城相郑遂,东平相李瓒,以及将治所迁至东平国的兖州刺史刘岱。
这些人,不是名仕之后,就是三公之后,亦或者是名门的门生故吏,论影响力都不小。
其中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乔瑁、山阳郡太守袁遗更是同时起兵讨伐董卓。
但相应的,兖州的局势比青州的局势更复杂。
虽然刘焉提出了改刺史为州牧,增强由朝廷委派的刺史类官的权力,但实际上并不是每个州都间刺史改为了州牧。
汉灵帝刘宏在任命州牧上是十分谨慎的。
州牧权力过大,稍不注意就会滋生新的祸害。
因此,这些刺史名义上虽然是各郡国的上官,但并不能真的从此就手握重权。
如青州刺史焦和,就只能掌控济南国、齐国和乐安国。
北海相孔融以及之前的平原相陈纪都不会正眼将焦和当回事。
兖州同样如此,刘岱空降至兖州,也就东平相李瓒愿意听刘岱的号令。
这李瓒是八骏之首、有天下楷模之称名仕李膺的儿子,汉安帝时期太尉李修曾孙,同样是当世名仕。
只不过李瓒不怎么贪恋权势,对朝廷任命都会遵照执行,因此才会让刘岱执掌东平国。
但其余太守国相就不怎么给刘岱面子了。
尤其是东郡太守乔瑁,这人是太尉乔玄族子,颇为自负,在刘岱当兖州刺史前就是兖州刺史,对刘岱是很不屑的。
陈留太守张邈,泰山太守应劭,以及袁家的两个族子,几乎都将各自的郡国权力稳稳的抓在手中,只是表面上对刘岱客气。
而刘岱也不是个善茬,虽然兖州没有执行州牧制度,但只要将兖州的太守国相全都换成自己的亲信,同样能达到集权的目的。
这些明争暗斗,也是讨董联盟军在酸枣迟迟不肯向前的原因之一。
谁也不想在讨董作战中,消耗太多的兵力!
刘备尚不明白这兖州的政治局势,下意识的认为只要让平原王刘硕给刘岱写封信,刘岱就能让泰山太守应劭借兵。
郑平摇头:“府君,你若真让刘岱去给应劭下命令,这兵怕是一个也借不来。”
刘备顿时疑惑:“显谋,难道这刘岱跟应劭有嫌隙?”
郑平轻笑:“府君,且不提这刘岱跟应劭之间是否有私怨,倘若焦和让府君将云长和翼德借出去,让二人听焦和指挥,使君会同意吗?”
刘备下意识地道:“焦和无能之辈,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让徐和聚众二十余万,让云长和翼德去听焦和指挥,那不是送死吗?”
话音一落,刘备就明白了郑平的意思。
这刘岱虽然名气不小,又是朝廷任命的兖州刺史,但如泰山太守应劭一般的太守国相,压根就瞧不起刘岱。
向应劭借兵,却拿刘岱的名头来借,应劭能高兴才怪了!
“府君,兖州局势复杂,我们的目的是借兵平乱,没必要去掺和到刘岱跟各个郡国的太守国相之间的争斗。”郑平牵着缰绳,脑海中不断的对兖州各个势力进行分析对比。
刘备轻叹:“刺史和太守国相不和,这兖州恐怕也会滋生不少的祸事。”
郑平不置可否。
刘岱战死兖州,虽然跟战略战术失误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各郡太守国相不愿意出兵相助。
其实以兖州的兵力,对抗黄巾并不是一件困难事。
单单是泰山太守应劭,面对三十万青州黄巾,前后斩首数千级,获俘虏老弱万余人,辎重二千两,贼惧怕退却,郡内得以安宁。
再看其余的太守,张邈、袁遗、袁叙等人,以及被袁绍表奏的新任济北相鲍信、东郡太守曹操,哪个不是公卿名仕之家、亦或者善战之人?
这振臂一呼,当地的豪强世族都会举兵相助,若有人能聚集各方兵力、财力,又怎么可能真的敌不过黄巾。
但刘岱没有能号令各个太守国相的手段,再加上攻杀了乔瑁导致各郡太守国相心有猜忌,最终战死沙场。
回到平原城。
刘子平、孙乾、刘骏等人,也纷纷来见礼。
听闻刘备要出兵北海国助北海相孔融平乱,刘子平有些担忧:“府君,这北海国距离远,一旦平原有变,如何能抵挡?”
刘备已经跟郑平谈妥了计划,道:“不必担心,平原的郡兵我不会动用。邓旭驻兵乐陵城,长史驻兵平原城,若遇贼寇,只需死守就行。”
“早在来平原城之前,我就已经让翼德去幽州向伯圭兄借兵去了。”
“若翼德能寻到恩师,恩师亦会来平原城的。”
“待恩师来了,纵有贼兵犯境,也不足为虑!”
刘子平吃了一惊:“府君,你说卢尚书也会来平原城?”
卢植,不仅仅是海内名儒,更是大汉良将!
再有自公孙瓒处借的兵马,自然不用再惧怕贼兵犯境。
刘备点头:“家父早逝,叔父也不知所踪,我自然得请恩师来平原城,主持我的婚事了。”
刘子平这才松了一口气:“府君不动用平原的郡兵,只用高唐县的县兵,兵力恐怕有些少。”
刘备笑道:“少是少了点,但有显谋去泰山郡借兵,倒也不会太差。”
刘子平看向郑平的眼神多了一丝惊讶。
去泰山郡借兵,这兵是说借就能借的吗?
但想到郑玄的名气,以及郑平在士林间的关系网,刘子平又打消了这个疑惑。
郑平没有在平原城逗留,跟刘备商议了举兵北海国的时间和路线后,就跟祢衡一道前往泰山郡。
刘备则是将平原城的军政诸事,托付给刘子平和孙乾,匆匆返回了高唐县。
得知刘备到来,许久未见的关羽,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军务,出城来见刘备。
“兄长!”
一见到刘备,关羽就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迎接。
那平日里傲气十足的虎目,在见到刘备的瞬间就变得跟猫眼一般柔和。
“云长!”
刘备亦是激动不已,连忙下马,快步向前扶起关羽。
这以前,刘备跟关羽张飞几乎都是同吃同住,每日都能见面。
但自从代掌平原相后,刘备跟关羽见面的次数就很少了。
关羽要留在高唐县,而刘备又必须待在平原城。
刘备心情愉快,恨不得立即跟关羽促膝长谈,分享这连日来心中的喜悦。
述说良久。
关羽跟刘备策马并行入城。
“兄长来高唐城,可是有什么要事?”关羽问及正事。
毕竟刘备如今是平原相了,执掌平原九县,自然也不像以前那般闲暇了。
亲自来这高唐城,必然有要事要商议。
刘备微微敛容:“如今九县黄巾皆以平定,但青州其他的郡国,黄巾却是十分的猖獗。”
“乐安国、齐国和济南国三国境内,黄巾贼首徐和聚众二十余万;北海国张饶聚众十余万;东莱郡管承聚凶恶之徒五千余人攻城略池。”
“显谋建议我先举兵北海国,破贼首张饶。”
“这次来高唐,就是要征调高唐的兵马。”
关羽凝声道:“只征高唐城的兵马吗?高唐城只有千余人,除掉留守的兵马,能调动的兵马最多八百人。”
“以八百人去救北海,兵力太少了。”
毕竟北海国面对的不是如徐琦一般数千黄巾,而是十余万黄巾!
哪怕去掉老弱妇孺,那张饶也有两万能征战的黄巾贼兵在!
以八百人去打两万人,那等于是在送死!
“无妨!”刘备轻笑:“显谋已经去泰山郡了,他是孔北海的女婿,泰山羊衜也是孔北海的女婿。”
“以泰山羊氏和康成先生的名望,显谋借兵不难。”
“届时,我等合兵一处,就不惧那北海国的黄巾贼了。”
原来如此!
关羽暗暗松了一口气。
“兄长,翼德不在,这次愚弟随你一同出征吧。”关羽担心刘备忽然来一句让关羽镇守高唐城,然后独自统兵去北海国。
毕竟刘备不是文人,这单独统兵对刘备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刘备可以不在意,关羽却不能不上心。
万一自家兄长在战场上又中了流矢,未必会有人如上次一般,将刘备车载回来了。
感受到关羽的担忧,刘备哈哈大笑:“若无云长同往,愚兄又如何能破这北海国的贼兵啊?只可惜翼德不在,否则我等兄弟又能并肩作战了!”
下意识的看向幽州方向,刘备心有感慨。
此时。
幽州,上谷郡。
古道上。
战马驰骋,烟尘惊起,十余骑勇呼啸而过。
虽然地域辽阔,但边境苦寒,又时常有胡人南下。
这上谷郡的人烟却是稀少,上谷八县,户籍加起来也不超过万户。
但最近几年,来上谷郡避难隐居的人却不少。
就在这居庸关往南五十里,山峦起伏,依山傍险处,藏了一个小山村。
年初的时候,小山村来了一老一少,以教授村民识字为报酬,在这小山村住下。
十余骑勇顺着地图的指引,来到了这个小山村前。
其中一名骑勇,独自进村打探。
良久,骑勇返回,语气有些兴奋:“将军,打探清楚了,卢尚书就在这山村,还开了间学堂教授村民识字呢!”
骑勇姓田名豫,渔阳人,今年刚满十九岁。
而田豫口中的将军,则是奉命来幽州寻卢植的张飞。
张飞先去右北平寻了公孙瓒,告诉公孙瓒刘备即将迎娶平原王刘硕的外甥女,希望公孙瓒能借些兵马助阵捧场。
公孙瓒跟刘备交情颇深,这听得刘备要迎娶平原王的外甥女,也不希望自家兄弟被小觑了。
财大气粗的公孙瓒,二话不说,直接调了五百骑兵给张飞。
听得张飞要去寻隐居的卢植,公孙瓒又遣人给张飞绘制了上谷郡的地图。
而田豫则是这五百骑兵中的一个伯长,因为熟悉上谷郡的地形而跟着张飞一起来到上谷郡。
探得卢植的消息,张飞连日来的苦闷终于释怀了。
“再寻不到卢尚书,俺都没脸回去见大哥了。”
在这幽州耗费的时间太久,张飞也是颇为烦躁的。
“卢尚书是海内大儒,又是大哥的恩师,不能怠慢。”
“田豫,伱跟俺去见卢尚书,其余人都留在村外,莫要惊了村民。”
比起见郑玄的时候,张飞的礼数显然更周到了。
身为刘备的义弟,不论是关羽还是张飞,都在暗暗的约束自己的言行,努力的成长,不想让自家大哥在其他的公卿大臣面前丢了面子。
看似粗犷的外表下,张飞心思其实是很细腻的。
只不过个性急躁,平日里张飞懒得去细想,脾气一上来也会怼人揍人,只有遇到重要的人或事的时候才肯去多动脑子。
备齐了礼物,张飞和田豫策马来到了小山村。
避免吓到村民,张飞和田豫都没有带骑兵用的长柄武器,只是怀揣了短刀防身。
顺着村民的指引,张飞和田豫来到了卢植新开的学堂。
学堂中,少年的读书声琅琅上口。
卢植则是捋着短髯来回巡视,遇见有读音错误的,会停下来纠正。
“先生,门外有两个大汉,自称是先生昔日的门生。”
听到门人的禀报,卢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自从年初逃避董卓的追杀,跟幼子卢毓隐居在这个小山村后,鲜少有人知道卢植父子的行踪。
世道混乱,即便是卢植这样的公卿大臣,也保不住族人的安全。
卢植四个儿子,长子早逝,次子和三子都死于战乱,唯有七岁的幼子卢毓还呆在身边。
略思一阵,卢植健步来到堂外。
虽然年过五旬了,但卢植常年习武,又严于律己,这身体也是十分的健硕的。
见到张飞和田豫,卢植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这两个青年,卢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两位以前,见过老夫?”卢植上下打量张飞和田豫,不知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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