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轻笑一声:“关系匪浅,只能证明刘备跟公孙瓒私交不错,于私事上可以互相帮衬。然而私交再好,也不能去碰对方的核心利益!”
“否则再好的朋友,也会反目成仇。”
“刘备之所以要阻止袁太守得冀州,便是因为袁太守若夺韩馥冀州、会严重侵害青州的核心利益。”
“对于刘备而言,不论是袁绍还是公孙瓒亦或者其他势力,谁夺韩馥的冀州牧,谁就是在与青州为敌!”
“因此,根本不存在‘刘备是否会为了韩馥而得罪公孙瓒’这种可能,而是公孙瓒一旦选择南下,就等于是在跟刘备开战!”
“既然公孙瓒都选择了背弃朋友之义,刘备又如何可能坐视不理?”
郭嘉这颠覆了常规思维的判断,让郭图、荀谌、辛评等人惊诧不已。
但在场的士人,都是当世人杰,论谋略都是士人中的佼佼者。
虽然郭嘉的判断颠覆了常规思维,但却入木三分的道出了刘备的底线:谁动冀州,谁就是敌人!
郭图沉吟片刻:“依奉孝之见,袁太守若要成功,就必须设法在刘备介入冀州事之前,先劝降韩馥。”
郭嘉摇头:“公则兄可知晓,上回袁太守谋划冀州时,曹操请来了陈留太守张邈、山阳郡太守袁遗和济阴郡太守袁叙助阵?”
郭图点头:“这事我知道,曹操此举是想助袁绍一臂之力,顺带立些功劳。”
郭嘉笑道:“公则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曹操之所以会请张邈等人,是因为他比袁太守提前得到了刘备介入冀州事的情报。”
“因此曹操才想让张邈等人也给韩馥施压,好抢在刘备和刘虞到来之前,让韩馥主动让出冀州。”
“这种失败过的方式,又如何能再成功?”
郭图顿时蹙眉:“那依奉孝之见,袁太守又该如何破局?”
“呵~”郭嘉没有回答,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晃了晃酒坛子:“公则兄,还有酒吗?”
郭图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强忍了想揍郭嘉一顿的冲动,随即提起身边的酒坛子,来到郭嘉的席位:“我的酒给你,总行了吧?”
郭嘉眼神瞬间变得热忱,抱起酒坛使劲的闻了闻:“还是美酒让人迷醉啊!”
顿了顿,郭嘉扫了一眼郭图那紧握的拳头,开口道:“兵者,诡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倘若直接让公孙瓒南下,闻讯的刘备必然会亲往阻止。”
“因此,要用此计,要么隐瞒公孙瓒南下的目的、奇兵突袭邺城,要么让袁太守假意着眼他处,从而让刘备不能兼顾两处。”
“但袁太守用此计,本来就没打算让公孙瓒真的南下,而是想借公孙瓒的兵威来吓唬韩馥,因此隐瞒公孙瓒南下目的让其奇兵突袭邺城是很难办到的。”
“如此一来,就只能让袁太守假意着眼于他处了。”
荀谌反应过来:“奉孝指的,可是兖州?”
郭图还有些懵。
但荀谌已经开始阐述观点:“兖州刺史刘岱,先杀东郡太守乔瑁,后杀任城相郑遂,其野心已经很明显了。”
“而这个时候,袁太守若选择跟刘岱结盟联姻,然后以盟主之名授予刘岱兖州各郡国的任免权,让山阳郡袁遗和济阴郡袁叙也支持刘岱。”
“刘岱有了底气,就不会容忍应劭、张邈等人拥兵自重。”
“如此,可将刘备的关注点转移到兖州。”
“待得兖州冲突变得紧张的时候,再让公孙瓒南下,以迅雷之势夺韩馥之权。刘备无暇分身,如何能顾得了韩馥?”
郭嘉抚掌大笑:“友若兄,虽然你猜对了,但我不会将酒分给你的!”
听了荀谌的分析,郭图这才明白郭嘉口中的虚实之策。
刘备如今从兖州、冀州和徐州调运钱粮,就必须要尽力的维护这三州的稳定。
但刘备的力量始终是有限的,不可能同时应对兖州和冀州的战事冲突。
倘若这个时候,再去阻扰公孙瓒,那么刘备就相当于在跟刘岱、袁绍和公孙瓒同时为敌了。
“不仅奉孝能想到,连友若也想到了。”郭图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在这群颍川士人中,郭图一直都认为自己是最有才智的一个。
以后要一起投奔袁绍,郭图也是将自己视为颍川士人之首!
但现在,不论是郭嘉还是荀谌,都已经表现出了比郭图更甚一筹的智力,这让郭图不由心生忌惮之意。
“诸位以为,奉孝和友若的分析,可还有遗漏之处?”郭图很好的隐藏了心中的想法,向众人扫了一圈:“稍后我会将众人商讨的纰漏之处和解决方案归纳整理,然后送到许子远手中,一起分享这功劳。”
郭嘉暗暗一笑,早已看穿了郭图的用意,将酒坛甩了甩:“公则兄,我的名字就不用报给袁太守知道了。”
“伱送了我美酒,那我刚才说的、自然就归你了!”
“即便有人问起,我也是不会承认的。”
荀谌也笑道:“我不过是根据奉孝说的,发表了一些拙见,自然也不能分功。”
辛评辛毗两兄弟亦是纷纷摆手,不愿跟郭图一起分享这功劳。
郭图心中欢喜,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单独署名送信给许子远吧,若我受到了袁太守器重,一定不会忘记举荐你们的。”
酒宴过后,荀谌跟郭嘉联袂而行。
“奉孝,你真肯将功劳让给了公则?”荀谌不太理解:“以你之才,再有此功,袁太守定然会重用。”
郭嘉却是摇头一笑:“友若兄,你也别装了。我若真的窃据此计去向袁太守邀功,不仅得罪了公则兄,还会得罪许子远,甚至可能得罪逢元图。”
“相反,我只要公则兄一坛美酒,不仅不用得罪人,今后还能继续在公则兄的府上饮酒。”
“更何况,我现在也还没想过要投效袁绍!”
荀谌疑惑道:“奉孝,难道你连袁太守都瞧不上吗?他可是四世三公、名门贵胄,又素有贤名,若袁太守能得冀州,将来必定雄踞河北。”
“这天下庸碌之辈,谁能跟袁太守相比?”
郭嘉笑而不答,岔开话题道:“文若兄什么时候能来冀州?”
荀谌不假思索地道:“兄长要将颍川的田地置卖,又想将乡民也一并迁徙来冀州,来得要迟一些。”
郭嘉轻叹:“文若兄太仁慈了些,那些乡民都是眼光浅薄之辈,岂会跟着文若兄来冀州?”
“可惜了,文若兄不在,老是在公则兄府上蹭酒喝,却也无趣得很。”
荀谌顿了顿,又问道:“奉孝,你认为青州刺史刘备,是否值得投效?”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不会去青州的。”郭嘉拍开酒葫芦的木塞,惬意而道。
荀谌轻笑:“莫非奉孝认为,这刘备不如袁太守?”
郭嘉瞥了一眼荀谌:“友若兄,别试探了。你难道不知道青州禁酒吗?招待贤士都只用白水,虽然青州如今凋敝,禁酒能避免浪费粮食。”
“但我受不了啊!”
“我要投效的人,必然是得不禁我饮酒的!”
荀谌见郭嘉又将这问题的糊弄过去,知道再怎么试探也试探不出郭嘉内心的想法,遂不再询问。
另一边。
郭图的密信也被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许攸手中。
许攸见信大喜,连忙来寻袁绍,将逢纪计划的漏洞陈述,然后又将郭图的密信递给袁绍。
“本初,得立即遣人截住逢纪,切勿让公孙瓒提前南下,否则必然坏事!”许攸故作急切。
真要论,逢纪也不会傻到在游说公孙瓒的时候急着让公孙瓒南下,肯定得仔细商谈细节。
但许攸故意用这急切的语气,就是要让袁绍将逢纪给召回来。
能恶心下逢纪,许攸心头才舒坦。
袁绍仔细看来密信内容、又见许攸心急如焚一般,当下也有些慌了:“以刘备的脾性,倘若公孙瓒骤然南下,刘备必然会劝阻。”
“元图误我!”
“如此良计,不可再因逢元图的疏忽失败了。”
“子远,你立即遣人追上逢纪,让其速速返回信都,再做定夺!”
许攸得了授命,立即遣亲信去追逢纪,随后又回到袁绍身边。
袁绍见许攸回来,连忙问道:“信使可有派出去?”
许攸点头:“本初勿忧,已经派出去了!”
袁绍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这密信道:“这颍川郭公则,真乃天纵奇才啊,竟然能将刘备的脾性猜得这么准!”
“若非郭公则提醒,我现在还相信刘备不会为了韩馥而得罪公孙瓒。”
“如此奇才,韩馥不能用,真是庸碌愚蠢啊。”
“子远,你替我回信,待他日得了冀州,必然奉他为上宾!”
许攸点头应诺,内心对逢纪颇为不屑。
哼,不过是偶然得势,就想在我许子远面前猖狂。
没了你逢纪,我就不能另外举荐贤才吗?
顿了顿,袁绍又问道:“子远,郭公则在信中提议,让我行虚实之计,结盟联姻兖州刺史刘岱。”
“但我若支持刘岱,孟德估计会怨我。”
许攸轻笑:“可本初你不论是否支持刘岱,张邈都会怨你。倒不如先借刘岱之手除掉张邈,待得了冀州后,再出兵替张邈报仇。”
“如此一来,本初就能顺势执掌兖州,兖冀二州在手,足可问鼎天下!”
袁绍仔细斟酌,毕竟跟刘岱联姻这种事,是不能马虎的。
良久。
袁绍凝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有意让妻儿都送往兖州,以示我结盟联姻的诚心。子远以为如何?”
许攸抚掌笑道:“本初此计甚妙啊!看似将妻小质押在刘岱处,但以本初的名望以及袁遗和袁叙在,刘岱根本不敢动本初妻小分毫。”
“本初如此诚心,刘岱也必然对跟本初的结盟联姻笃信不疑。”
“借刘岱之手,扫清兖州对本初不服的势力,同时也能震慑青州的刘备、替公孙瓒南下埋下契机,一举两得啊。”
袁绍大笑:“刘备自以为让我和韩馥定下分治冀州的约定,就能阻挡我入主冀州,真是可笑!我麾下智谋之士,亦不输于刘备啊。”
许攸亦是得意。
这天下谋士,谁又能在我许子远眼皮子底下搞事?
另一边。
被追上的逢纪再次怒了。
“回去?”
“你说明公让我回去?”
逢纪死死的盯着许攸派出来的信使,右手甚至按在了剑柄上。
只要信使稍微说个不对,逢纪都准备拔剑砍人了。
信使有些哆嗦:“小人不敢欺瞒,有袁太守的印令在此。”
逢纪看也没看印令,心中已经猜到了原因。
“许子远!你这个阿谀谄媚的小人,竟然趁我不在,在明公面前构陷我!”
“我跟你势不两立!”
逢纪骂骂咧咧的,但也不敢违背袁绍的命令,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信使,策马返回信都。
长安。
自董卓强迁天子百官入长安后,日渐变得独断专横。
二月十二日,董卓指使小皇帝刘协派光禄勋宣璠持节至雒阳封自己为太师,地位高于各刘姓诸侯王。
董卓更是自比姜太公,让刘协称自己为尚父。
董卓弟弟董旻被任命为左将军,封鄠候;侄儿董璜担任侍中、中军校尉,掌管军事;董氏宗族及其亲眷皆都拜官进爵,权倾朝野,一时无二。
公卿百官对董卓敢怒不敢言,敢直言的已经被董卓给处死了。
对于敢忤逆自己的,董卓向来不客气。
连袁隗父子一家都被董卓杀了。
除了小皇帝刘协外,就没有董卓不敢杀的!
就在董卓在长安作威作福的时候,一道自洛阳而来的急报,瞬间让董卓暴跳如雷。
“狗贼朱儁,枉本太师信任你,让你镇守洛阳,你竟然敢反?”
“好,好,好得很!”
“连卢植那个老匹夫也敢勤王,真当本太师是个好欺负的吗?”
“速传御史中丞皇甫嵩,滚过来见老夫!”
长年累月积累的煞气,让董卓的每一个字都让身边人心有寒意。
“太师,何必动怒呢!”幕帘之侧,气质如毒蛇一般的儒生,淡然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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