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钧入城!李钧入城!”
一个尖锐的声音以生物心电的特殊方式传遍整个新安,不分敌我,在每个人的心底同时响起。
在传递出消息的瞬间,天竞四害的其余三具肉身农兽朝着不同方向,四散奔逃。
她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不可谓不果断。但依旧没能逃出那道远比姜维山界更强的威压。
顷刻间,一股无法描述的深沉恐惧弥漫在天竞四害的心间,似有一座充满恶意的世界将她困在其中。
淬武内功,克敌。
奔逃之中的蟑兽如同陷入一潭泥沼之中,举手投足格外吃力,摆动夸张的动作看着分外滑稽。
生死之际,骨子的野兽凶性让它暂时挣脱了恐惧的笼罩,挥动着前足朝着身前突然出现的拦路之人刺去。
咔嚓
蟑兽两条前足被齐肩扯断,深绿偏黑的诡异血液泼洒在地面粘附的血毯上,烧出一阵刺鼻的腐臭气味。
“人不人,鬼不鬼,什么东西!”
噗呲!
李钧眼神淡漠,进步前顶,右手直接插进蟑兽颈上那张惊骇的女人面孔,深度几乎没腕,转腕狠狠一搅,蟑兽抽搐颤栗的身躯被生生举了起来。
砰!
没入一片黏腻之中的五指猛然紧握,劲力爆发,蟑兽的上半身顿时被炸成粉碎,生机断绝。
这头身躯强度堪比门派武序四的农序害兽,在李钧手中也不过只是纸糊的存在。
半空中,机动性更强的蚊兽虽然同样振翅艰难,但好歹算是逃开了一段距离。
四害同体,它当然知道此刻地面上蟑兽是个什么下场。
但现在可不是救援的时候,更没有救援的必要。
只要四害能逃出一害,便是本体无损。在这座血肉充沛的新安农场之中,要想恢复不过是轻而易举。
因此现在的关键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远离李钧!
“你想要往哪儿飞?一個好好的女人,把自己弄成这模样干啥?真不知道你们农序怎么想的。”
一具高度超过一丈的暗金色的墨甲凌空悬停,双臂抱胸,身后一道黑色流焰组成的大纛烧的猎猎作响。
炽热的焰流呼啸卷动,瞬间淹没蚊兽。
田间四害,片刻已去其三。
最后一只承载着天竞四害主体意识的蝇兽,此刻不要命般煽动着翅膀,企图想要冲出克敌的笼罩范围。
“现在的损失不算什么,只要最后能够分到李钧的血肉和基因,哪怕只是一丝片缕,自己立马就能再培育出更加强横的四害。现在只需要暂避锋芒就行,可是”
“他不过就是一个独行武序的序四罢了,为什么能如此强横?!”
虽然眼下是逃命的紧要关头,可那股强烈的不甘和好奇还是驱使着女人忍不住垂眸看向下方。
地面上,连暴雨都无法浇熄的黑色火海正灼烧着遍布长街的血肉田亩。
起伏的肉浪发出似有若无的人声嚎叫,如有意识般试图分裂成一团团独立个体,朝着地面缝隙中逃窜。可无论如何挣扎,依旧改变不了化为灰烬的结局。
李钧立身在火海之中,半截蟑兽的尸体被他踩在脚下,眼神穿透雨水蒸发的雾气,如刀般盯在女人的眼眸中。
“李钧.你狂不了多久了,新安就是我们为你选的埋骨地、孵化场!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蝇兽头路上镶嵌的女人面孔阴沉难看,心头恨意翻涌。
“把你这么一个丑八怪拉入梦里,真是让人恶心。可是如果让你就这么跑了,邹爷我会更加恶心。”
不满的声音突然在天竞四害的心头响起,一个邹字于女人惨白一片的眼眸中徐徐浮现。
蝇兽奋力煽动的双翅也在此刻猛然一顿,朝着地面飞坠。
不过下一刻,邹字上猛然生出细密的裂纹。
拖拽天竞四害的梦境转瞬就被她挣脱崩碎,可就她重新恢复清醒,刚刚稳住身形的瞬间,一道黑红色的雷霆已经乍现眼前。
一根手指正正戳在女人的眉心中间。
“天竞四害?名字我记住了!下辈子记得好好做人,别去当妖魔鬼怪。”
“李钧!!!”
砰!
锋锐劲力喷吐,如同刀剑贯穿头颅。
女人口中充满惊恐的嘶吼戛然而止,头颅向后甩动,一股血泉从后脑处爆开。
【获得精通点100点】
【剩余精通点272点】
一百精通点,表明天竞四害的实力已经跨过了序三的门槛。
但是现在,她却只配沦为一堆零碎的血肉,从半空抛洒向地面升腾而起的凶猛火海。
王旗仰着头,呆呆望着从天空上洒下的淋漓血雨。
这黄粱梦境的剧情怎么会是这样开展的?
没道理啊,我可是主角啊,拯救一切的活不该我来干吗?怎么从头到尾都只有看戏的份?
而且这男人怎么我看着也觉得这么熟悉?
“鳌虎,那人是不是叫李钧?”
正当王旗茫然发问间,身上那股澎湃的力量突然消失,蓦然袭来的强烈空虚感差点拽着他摔倒在地。
甲胄脱身,寒雨透打衣衫。
王旗神情悲愤且幽怨,看着站在身旁的鳌虎。
自己这主角当的,还真是憋屈.
这还到底是不是我的黄粱梦境?!
“钧哥.好久不见。”
从天空落回地面的李钧闻声转头。
只见姜维杵着半截长枪,披挂着一身被腐蚀严重的残破墨甲,散开的头盔下露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嘴唇青黑,明显是中了毒。
虽然伤重如此,但姜维依旧站的挺拔。
“还挺不挺的住?”李钧皱眉问道。
“被蚊子叮了一口罢了,死不了。”
姜维语气轻松,笑道:“只是又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人还真是够客气的。”
李钧说道:“我虽然不是天阙的人,但这段时间我跟伱们合作还算不错,你们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来帮手也是应该的。”
“生意是生意,情义是情义,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姜维一只手按着腹部的伤口,摇了摇头。
像这种固执到有些执拗,甚至是认死理的人物,在当下这个时代已经不多见了。
只能说幸亏他走的是武序,要是其他序列,恐怕早就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李钧眼下没兴致跟姜维掰扯,眼神看向远处被鳌虎搀扶在怀中的沈笠,自然也看见了表情异常古怪的王旗。
“沈笠是怎么回事儿?”
“他被人拉入了幻境之中,虽然勉强逃了出来,但意识始终不清醒。”
说话的是鳌虎,他目光看向那具站在李钧背后的魁梧甲胄。
“马爷.”
红眼中传出马王爷低沉的声音:“别慌,我既然到了,剩下的就交给我。”
“四九。”
李钧轻声喊道。
“嗯。”
邹四九应了一声,迈步走到鳌虎面前,从他手中将昏迷的沈笠接了过来。
阴阳序的手段,李钧看不懂。
但片刻之后,沈笠缓缓醒了过来。
“钧哥.”
沈笠在看见李钧的瞬间,一双呆滞的眼眸猛然一亮,可紧接着目光又再次黯淡了下去。
“被人收拾了?”
沈笠露出苦涩的笑容,点头道:“嗯,被打的挺惨。”
李钧皱着眉头:“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要不是从别人嘴里听说,我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出了事。”
“对面这次是预谋已久,在动手之前就围了城,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
“动手的是社稷吧?”
“对。”
“那打你的人?”
“社稷四季.巫祠!”
沈笠脸上戾气渐起,眼中满是炽烈恨意,还有些许隐藏极深的惧意。
“怎么会输的这么惨?”
“被人玩了一手里应外合。”
沈笠自嘲一笑:“天阙五柱之一的田畴,他也是社稷的人。从一开始他加入天阙,目的就是为了捕杀我们。偷袭刚开始,序四之下天阙成员几乎在一瞬间就被杀了个干干净净。侥幸活下来的,也成了对方的农兽。”
“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成了笼中兽。要不是剩下的老头子们拼了命阻拦对面,我恐怕也早就化成血水,沦为肥料了。”
沈笠给出的答案,在李钧的意料之中。
要知道,门派武序虽然衰败多年,整体实力早已经不及巅峰之时的十分之一。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阙内部起码还有五名序三坐镇,依旧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捏的软柿子。
社稷能这么轻易将天阙逼入如此绝境,必然不是正面强攻。
只是叛徒这种事情,天阙这些年应该经历了不少,怎么会如此轻易的上当?
这里面恐怕还有一些猫腻,是连沈笠也不清楚的。
“知道了。”
李钧对着沈笠点了点头:“你先歇着,剩下的麻烦我来帮你解决。”
“放宽心,那个把你拉进幻境的娘们,是叫巫祠对吧?这口气邹爷我帮你出了,到时候我把她绑起来送到你的梦里,你想怎么泄愤都可以。”
邹四九大大咧咧的揽着沈笠的肩头,拍的胸口许诺道。
“恐怕我是没有亲自报仇的机会了,邹爷。”
沈笠眸光黯淡,不见往日的半点风发意气。
“说什么丧气话呢?”
邹四九心头咯噔一声,挑了挑眉头:“不就是被一个娘们给收拾了吗,多点事儿?不会这就把你打垮了吧?你沈笠当年在津门可是被人逼的跳海,都要想办法游回去报仇的主儿,现在怎么这么矫情?”
“如果我没有被废,我肯定亲手剁了她的脑袋。”
沈笠似乎连站立都变得极其困难,斜斜靠着邹四九的肩膀,低着头颤声道:“心性、武学、体魄,我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邹四九脸色顿时大变,“我操他妈的!”
沈笠竟然被人废了!
李钧这时才惊觉,沈笠的身上没有半点武序的气息,生机衰弱,比普通人还不如。
“沈笠.”
姜维紧咬着牙关,目眦欲裂。
眼睛盯着地面的沈笠,抿着嘴唇,屏着呼吸。
此时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李钧。
在金陵城内,他主动接近李钧,是出于对对方的欣赏和敬佩。
在江西广信,他选择返回天阙,是为了能够跟上对方的脚步,不沦为包袱和累赘。
其实说句实在话,能在武序式微的年代晋升成为序四的人,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一股傲气?
沈笠这一辈子,从不认为自己逊色任何人。
就算是在那段混迹街头,用拳脚刀枪换口饭吃的日子里,他也笃定的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冲天而起,腾空九霄。
之后加入门派武序,晋升序四,成为天阙年轻一辈中最为杰出的三个年轻人之一。
一路走来,说不上顺风顺水,但沈笠始终将腰板挺的很直。
沈笠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天才,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双手在尸山血海中搏出来的,没有一分是靠求人怜悯,没有半点是靠乞人施舍。
因此就算是遇见了李钧这种常理之外的妖孽存在,沈笠也只道是暂时不如对方,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追赶。
他甚至觉得自己肯定有一天能挡在李钧面前,为李钧遮风挡雨。
可曾经坚韧不拔的青云之志,却在今夜沦为了满地横流的污水。
自己已经沦为了序列之下的一只蝼蚁。
谁又会跟一只蝼蚁,继续称兄道弟?
“沈笠,你给我站直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声喝骂响彻心间。
沈笠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李钧站在面前。
在两道锋锐如刀的目光的逼视下,沈笠推开了邹四九的搀扶,奋尽了全身力气,强撑着站在雨中。
“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就要认,说其他的什么都是扯淡。”
李钧字字铿锵:“但你只是输了一时,不是输了一世。只要命还在,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既然丢了门派,那就去走独行。要是彻底烂了血肉,那就去换一身钢筋铁骨,去当兵序!不是为了非要你去当一个从序者,而是让你有能力能靠自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事情,明白吗?”
“钧哥.”
沈笠脸上雨水横流,言不成句,神情痛苦。
“我也曾经输了一路,像一条丧家犬,被人撵的四处逃窜。没得过多少面子,还连累了不少人。但就算关山如何难以逾越,你和我这样的人都没有退路!一旦退缩了,辜负不得不止是自己,还有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沈笠,你听清楚,输从来都不是问题,投降认输的,那才是孬种!”
翻涌的情绪梗在喉间,让沈笠说不出半个字眼。
他咬着牙,攥着拳,站定了前后摇晃的虚弱身体。
“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过了今天,再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李钧迈步从他身边走过,错身瞬间,抬手按着沈笠的肩膀。
“钧哥.”
“他们成群结队,你也不是孤身一人。倒了天阙,你背后还有我们。”
李钧轻声道:“不管谁赢的你,用的什么手段,我会让他拿命来还。杀人这件事,我熟。四九和马爷,也熟。”
沈笠模糊的视线看向面前,瞳孔倒映出的是邹四九狰狞的笑脸和马王爷猩红的独眼。
“鳌虎.,还有你,是叫王旗对吧?”
被喊到名字的王旗猛然一惊,忙不迭点头:“是我。”
“帮我照顾好他们,我欠你一份情。”
看着向自己拱手抱拳的李钧,王旗赶忙撤步让开。
“没没问题。”
李钧放眼眺望远处被暴雨倾覆的城市。
轰!
雷声炸响,天地惨白。
增殖的血肉田亩铺满了整个新安城的地面,交错的血管如蛛网般的披挂在每一栋建筑之上。
数不清的农兽在雷光中显露身形,扭曲的身躯恍若鬼影,开合的利齿咀嚼着糜烂的肉块,浑浊的眼眸塞满了赤裸的欲望。
恐怖的嚎叫在暴雨中此起彼伏,浓烈的血气在寒风中四处飘荡。
雷光隐去,只剩一轮血红的圆月挂在夜幕之上。
血肉覆盖的城市,栽种妖魔的农场。
怒火灼心,根骨中全是沸腾了的杀意。
“走”
李钧昂了昂头,明知眼前可能是一座陷阱,却依旧毫不犹豫选择入场。
“碾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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