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黄粱幽海将那个狗屁不通的畸形梦境彻底淹没之后,邹四九这才退出了黄粱,对着站在面前的李钧摇了摇头。
“一个空窝子,人都跑完了。”
“不可能,我说的都是实话,那真的是春秋会在黄粱之中的总部,是严东庆亲手为他自己打造的儒国雏形。他明明召集了春秋会中的骨干在那里聚集,怎么可能会没人?”
一声透着绝望的哀嚎猛然蹿了起来。
在震虏庭朝天拱手,装模做样祭告徐海潮在天之灵的儒序吴疆,此刻犹如被人抽掉了一身脊骨,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是严东庆,他一定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才会故意调我去了辽东,现在又让赵恪给了我假消息,是他骗了我,他要害死我。”
吴疆面色苍白,口中喃喃自语。
“你现在才明白过来,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邹四九在吴疆面前缓缓蹲下,伸手抓住了对方头顶的发髻,将他的惊恐的视线对准远处一栋高耸的门阀宅楼。
宅楼之上的夜色如同一片深海汪洋,一道庞大的身影盘踞其中。
嗖!!
裂帛般的破空声笼罩半空,紧跟着一片灼目的火光在阀楼的顶部突然炸开,照亮了半座衢州府城。
轰!
一头怒火狂龙自上而下穿透了整栋宅楼,剧烈的爆炸吞噬了楼中的一切。
扩散的余波带着阵阵火辣辣的空气,穿过足足数里的距离,重重摔打在吴疆的脸上。
一双被映得火红的眸子,倒映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和满地的残骸灰烬。
昂!!
盘旋在高空之中的墨骑鲸发出一声高亢的鲸吟。
陈乞生站在坑边,一脸神情漠然,抬手收回了放出堵门的一众真武英灵。
“邹爷我真是想不明白了,你们这些春秋会的儒序三,为什么会这么废物?比起那些靠着械心往上爬的兵序还要不如,还是说,你也是朱家用皇权量产的垃圾货色?”
邹四九看着心神崩溃,目光呆滞的吴疆,忍不住唾骂一句。
在得知震虏庭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和陈乞生立刻从东院出发。
根据新东林党提供的消息,在衢州府顺利抓到了这个名为吴疆的春秋会成员。
整个过程没有遭到任何像样的反抗,等李钧赶到之时,邹四九已经把吴疆拖入梦境,将五脏六腑里里外外全部掏了个干净。
自然也知道了他和朱明皇室之间的关系。
“朱家水深,我还能理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都还有三千钉。但就凭你这副心性和头脑,怎么还敢套上一层皮,在小皇帝和严东庆中间玩两面人?吴疆,你还真是粪坑里打灯啊。”
“我是不自量力,那你们又如何?也不过只敢欺软怕硬罢了,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嚣?”
已经预料到自己结局的吴疆,心头充斥的恐惧被浓烈的怨憎所取代。
只见他冲着邹四九轻蔑一笑,转头看向眉眼冰冷的李钧,大声讥讽道:“春秋会、六韬、鸿鹄,还有他们真正的主子朱明皇室,你愿意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门派武序去招惹他们吗?你付得起这个代价吗?你敢吗?”
“看来你确实是没救了。”
邹四九嘴里啧啧有声:“放心,你刚才说的那些一个都跑不掉,你只是比他们先走一步而已。”
噗呲!
话音刚落的瞬间,一道锋锐劲力悄然袭来。从吴疆颅后洞穿而过,在眉心处戳开拇指大小的窟窿,粘稠的污秽从中泊泊涌出。
吴疆的尸体噗通一声仰面栽倒,双眸兀自睁大,死不瞑目。
【获得精通点40点】
【剩余精通点72点】
李钧扫了眼浮现的字眼,抬手轻点,凝聚的崩势劲力倾轧而下,将吴疆的尸体碾成一片糜烂的血肉,混入土尘之中。
邹四九早有预料,提前一步闪开了身形,避开了四溅的鲜血。
他看着面无表情的李钧,不禁心头默默叹了口气。
除了在倭区江户城,苏策身死的那晚,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李钧身上散发出如此浓烈暴戾的杀意。
哪怕是在番地之时,也远不如现在这般摄人心魄,令人不敢直视。
“新东林党那边还没有把严东庆的消息传来?”
听见李钧询问,邹四九点了点头:“还没有。不过这也正常,对面只要不蠢,现在肯定已经藏了起来,要找恐怕没这么容易。”
“其他人呢?”
“杨白泽已经将他们掌握的春秋会情报发了过来。一些无关紧要的杂鱼被他主动揽了过去,剩下最为核心的三名骨干,所属的门阀家族目前都在北直隶地界。”
邹四九说道:“我们现在是一个个挨个找过去?还是直接去找他们背后的主子?”
李钧并没有开口回答,而是突然转身面向了北方。
邹四九见状蹙紧了眉头,心头蓦然掠出一丝警兆,贴着头皮的油亮发丝中有几缕悄然变红。
只见十丈开外的空间莫名扭曲,荡起的涟漪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显露而出。
倏然间,邹四九心头的警兆猛然攀升放大,竟有演变成惊惶的趋势,难以压制。
铮!
一柄飞剑疾驰而来,悬停在邹四九头顶三丈。
陈乞生踏剑而立,双眼死死盯着对方,一身真气势如沸汤,如临大敌。
来人样貌看上去并不年轻,两鬓有明显的杂白色头发,刀眉隆鼻,灰扑扑的眸子里带着点生人勿近的厉色,还有深藏眸底,却依旧难以掩盖的一抹蔑视万物的高傲和漠然。
咚!
一颗人头重重落在李钧的面前,翻滚数圈之后,正好仰面朝上,一双透着死寂的眼睛和他正正对望。
李钧一眼便认出了头颅的主人,正是当日出现在镇虏庭的那名鸿鹄成员。
虞夫。
“靳卫、吴疆、虞夫,除了三个已经身死的之外,那天对你出手的还有龙虎山良公明和东皇宫的赵寅。”
男人缓缓开口,话音和语气不出意外的极其生硬。
“那两个人暂时还不能死。但我可以答应你,等到时机成熟,我会亲手把他们的人头,包括严东庆,一起交给你。”
李钧体内的锋劲和崩势两股劲力,此刻竟如遭到挑衅一般,自行激发流转,透体而出。
数不清的无形利刃切斩着李钧脚下的地面,割开一道道交错的细密豁口,继而又被崩泄的重压碾平,往复循环。
“姓朱?”
“朱平煦。”男人直言不讳。
“原来是位王爷。”
“我不是什么王爷,只是朱家的一员。”
朱平煦说道:“震虏庭的事情是我御下不严,所以这次专门来向你赔礼道歉。如果你愿意就此罢手,除了这些人头之外,我还可以让出三府之地作为天阙的基本盘,再提供给你一批注入器,数量足够你恢复重建三个天阙。”
站在后方严阵以待的邹四九和陈乞生,闻言不禁对视一眼。
对方开出的价码,不可谓不诱人。
能被称为基本盘的地方,代表其中生活着大量的百姓,而且基因没有被固化锁定。
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被儒释道三教这种具有教派性质的序列污染,才有可能作为武序发展的土壤。
不过如今的大明帝国之中,哪里还有这样‘干净’的三府之地?不用多想,只能是曾经属于汉传佛序的地盘。
而且应该已经经过了一番酷烈的清洗,境内民众关于佛序的信仰已经被拔除干净。
要做到这一步,对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人力和物力。
至于注入器,对于武序的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而且随着门派武序的消亡,大明帝国境内的注入器越发稀少,用一支少一支。
在李钧被困新安之时,杨白泽为了搜集注入器甚至要用裴行俭的名头去坑蒙拐骗,由此便可看出如今武学注入器已经变得越发稀少。
这可以说是如今独行武序面临的最大困境。
就算墨序内还有相关的技术法门,能够再制作注入器。但作为供给者的高位独行如今在整个帝国内都是寥寥无几,而且性情普遍都是桀骜不驯,根本不用奢求他们会做这种舍己为人的事情。
武学注入器是门派一系为武序留下的最珍贵的遗产,如果没有这些东西,那独行武序就只能自己一步步锤炼武学,再加上本就难如天堑的晋升仪轨,无疑是雪上加霜。
现在对方提供的这一批注入器,虽然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如果李钧有笼络其他独行武序,建立自己势力的想法的话,就显得格外重要。
可如果独行也需要要抱团成势,那和覆灭的门派又有什么区别?
李钧对朱平煦开出的条件显得毫无兴趣,只是淡漠开口:“听你这番话里的意思,这件事你是准备自己扛了?”
“现在门派武序的灭亡已经是事实,是非功过已经没有评断的意义。我只想说姜维的死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惊扰苏策的安息,也并非我们所愿。”
朱平煦并没有正面回答李钧,而是说道:“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严东庆,春秋会、六韬、鸿鹄都只是被他故意拉下水罢了.”
李钧打断对方:“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一点。”
“我希望你现在能带人返回东院,不要再继续向春秋会下手。当然,所有跟严东庆有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朱平煦话音不断,继续说道:“李钧,你可以好好想想,严东庆作为春秋会的会首,能在新东林党的阴影下蛰伏忍耐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徐海潮就不顾一切,选择跟你不死不休?”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替徐海潮报仇。这里面涉及事情比你想的还要复杂百倍,我知道你无意逐鹿,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掺和进来。”
“人人都说这是一滩浑水,都说其中门道复杂,说我趟不过这条河,看不清局中的人。其实说穿了,不过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破锁晋序的仪轨,装他妈的什么深沉?”
李钧露出一抹不屑冷笑:“什么基本盘,注入器,老子通通不稀罕。他严东庆拿徐海潮当幌子,可老子不是,我杀人只为了替姜维报仇,向苏老爷子道歉!”
“春秋会要被连根拔起,谁也挡不住。你不行,你背后的皇帝也不行。他要是觉得不满意,老子不介意去一趟北直隶,帮他张老头换个人当学生!”
李钧目光如刀,锋刃直指朱平煦。
“我的话,你听明白了吗?”
“果然是一群死不足惜的刁民乱匪啊.”
朱平煦沉默片刻,眸子中那一抹蔑视众生的高傲漠然终于不再隐藏,跃然而出。
“李钧,到底是门派武序的灭亡没让你警醒,还是你觉得靠你一个人,就能护得住他们两个和那座墨序东院?”
夜风骤静,雷音突起。
一道黑红雷霆在平地乍现,填满了朱平煦的视线。
轰!
血肉拳锋和钢铁械骨悍然相撞,倾泻的劲力四面激射。
扩散的余波将陈乞生身周的真武英灵冲得四散,同时扯碎了邹四九在暗中悄然张开的一片梦境。
朱平煦的右臂在锋锐劲力的冲刷下寸寸崩碎,接着是手臂、头颅、躯干.
细碎如尘的械体粉末漂浮不散,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一颗赤红的械心悬停在心口位置,朱平煦平静的声音从中传出。
“李钧,在这座帝国中你还远远不是无人能敌,现在话我已经传到了,听不听你自己选择。但我还是最后奉劝你一句,做人别太狂妄,别忘了山外还有山,人外还有人。”
咔嚓
赤红械心发出尖锐至极的嗡鸣,似不堪重负般高速颤抖起来,道道裂痕飞速弥漫。
惊变只在一瞬之间,面对这颗即将爆炸的械心,李钧依旧面无表情,竟直接伸手抓住,俯身朝着地面狠狠贯下,直没肩头。
轰!
宛如地龙翻身一般,以李钧为圆心,方圆十丈的地面蓦然抬高足足数尺,无数烟尘冲天而起,
龟裂蔓延的沟壑中冒出金红色的火焰流浆,滚烫的气浪和刺目的光焰让这方天地霎时恍如烈日白昼。
土块碎石如雨掉落,被炙烤滚烫的泥土冒出滚滚白烟,接住徐徐下降的漫天尘埃。
李钧缓缓站直身体,不着片缕的皮肤火红一片,拳锋上是被高温凝固的斑驳血痕。
“钧哥.”
陈乞生带着邹四九从半空落下,就见邹四九着急开口:“东部分院刚刚传来遇袭的消息,损失不算大,应该只是对面的警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喜欢抓着别人的弱点下狠手啊。行,既然你们喜欢玩这种,那大家就放开手脚好好的玩一玩!”
李钧看向两人:“你们和墨骑鲸现在就返回东院,看好家。”
陈乞生一怔:“那你?”
“这一次.”
黑红两色的电弧缠身跳动,映着一双透着凶悍和期待的眼睛。
“我,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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