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这牟安和呼恶能中招,是因为东皇宫方面还不知道张家把儒序的权限借给了我们,并没有防备。”
“等到后面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可就没有现在出其不意的效果了。所以机会难得,就算不能赚到盆满钵满,那我也得吃的肚圆才行,要不然可就亏到姥姥家了。”
邹四九望着远处跟街头斗殴相差无几的战场,东院墨序扮演的沙土兵俑们被打的鼻青脸肿,老老实实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意犹未尽的明鬼们满脸狞笑,已经将呼恶和牟安团团围了起来。
“不过我们的动作要快,不然我担心东皇宫可能会来抢。”
邹四九语气低沉,眼中森然寒光闪动。
“来抢?抢人还是抢规则?”马王爷问道。
“对于个人而言,当然是命比规则重要。但对于一方势力来说,规则显然比人值钱。”
邹四九脸上的表情少见的严肃起来,眉头微皱,突然问道。
“马爷,你有没有发现这些人的梦主规则都有些奇怪?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为了对付敌人而设定,更像是为了构筑一间房子所准备的四梁八柱?”
“你把我说的有些迷糊了。”
马王爷仔细揣摩着邹四九话中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的梦主规则是按照某个人意愿,或者说是某个共同目标而设定的?”
“嗯。”
邹四九点了点头,嘴里话锋却又一转:“不过我感觉又不太像又觉得这些梦主规则可能都是从某个人的手中拆解出来,借给他们使用的,让他们短暂获得了堪比梦主的能力。”
“不可能,什么样的梦主规则能兼顾这么多方面?”
马王爷脱口道:“而且黄粱本体也根本不可能允许有人设定下这么夸张的梦主规则。”
马王爷虽然是明鬼,但在各大明鬼境中混迹多年,打过的阴阳序比邹四九见过的都要多,自然对这条序列十分了解。
其实邹四九也觉得自己的这种构想太过于荒谬,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恐怕离将黄粱取而代之也没有多远了。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用的是以往死去的梦主的规则,他们其实只不过是规则的继承者,根本不是真的阴阳序三梦主。”
邹四九双手环抱胸前,看着已经明鬼淹没的两名东皇宫九君。
“他们实在太弱了,一旦失去梦主规则,根本毫无反抗能力。这里是黄粱,是梦境,哪怕是再弱的梦主也不可能差到这种地步。他们的实力跟老赵比起来差的太多,甚至还不如社稷巫祠那种拼凑而成的冒牌货。”
邹四九的语气逐渐变得笃定:“现在跳出来的这几个九君,恐怕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的货色。所以东皇宫根本不在乎他们,哪怕死了也不会肉疼,只要九君君位还在,死了多少东皇宫就能再造出多少!”
“所以你才会让我想办法把他们身上的梦主规则抽出来?”
马王爷此刻终于明白了邹四九的想法,面露恍然。
“明鬼境在黄粱之中的位置特殊,再加上我现在手里的权限,东皇宫想找到他们下落没那么容易。”
马王爷正色道:“明白了,我一定尽力而为。”
此刻梦境之中的战斗已经彻底结束,在邹四九的【天地同寿】和权限压制下,牟安和呼恶毫无抵抗能力,被一群骁勇的明鬼打到昏迷不醒,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把人拖回去,先好好伺候着,帮两位贵客热热身!”
马王爷招呼一声,参战的明鬼们纷纷沿着原路返回。
被掳掠至此的东院墨序也接连脱梦离开,在现世之中只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噩梦,被人围殴胖揍了一顿。
片刻之后,牟安的梦境之中只剩下邹四九和马王爷。
“我听说老李去了北直隶?”
“嗯,点春秋会的名去了。”
“有没有什么硬茬子?”
“暂时还没遇见,接下来就说不定了,毕竟想挡路的人和想推老李一把的人都不少。”
邹四九笑了笑:“马爷你什么时候能出来?”
“快了,东院的人很有诚意,为了修复我的墨躯算是把家底都给给掏了出来,更新的内容不少,所以花的时间长了点。”
“那得抓紧了,回头要是上了龙虎山,没有你老出来放曲儿的话,那可就少了太多味道了。”
“臭小子,你这是拿马爷我当唱机了?”
马王爷抬手轻拍,怀里的佳人顿时笑的花枝乱颤。
“来,都跟你们的侄儿告个别。”
邹四九闻言顿时满脸苦色,嘴角不停抽动。
可即便感觉被老马占了便宜,但他依旧按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冲着马爷的背影喊道。
“马爷,这两位婶婶在现实里都是.”
“这还不够明显吗?”
马王爷回头望来,神色傲然道:“我左边是火辣熔炉,右边是冷艳疗舱,一热一冷,这才是人间极乐!”
“你怎么能跟小辈这么介绍我们,真是不知道害臊!”
娇笑绕耳,柔荑捶胸。
邹四九看得是目瞪口呆,随即心悦诚服的叹了口气,抱拳一躬到底。
“马爷慢走,婶婶们慢走!”
“行了,别送了。”
几乎要挤成一体的三人跨过那道联通明鬼境和黄土境的门户。
裂隙合拢封闭,夜色也撤离了天幕。
重新明亮的烈日之下,梦境世界人去楼空,只剩下干涸依旧。
京城外围,一辆乌骓在笔直的驿道上高速飞驰。
阖目假寐的周常戟缓缓抬起眼皮,透过车窗已经能够看到极远处那座方正威严皇宫,足足九十九层的飞檐楼宇如一座落入人间的辉煌宝塔。
“李钧,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究竟只是在放狠话,还是你当真要来京城杀我?”
夜色弥漫,一如周长戟眸中的底色。
以他对李钧过往事迹的了解,用胆大包天来形容这个武夫毫不为过。西蜀地区袍哥出身,被青城山的道序当成了蕴养道基的炉鼎,却还是靠着一双拳头闯了出来,一路杀人盈野,凶悍程度在帝国近百年中也算罕见。
李钧有没有胆子来截杀自己?
这一点周长戟毫不怀疑,对方肯定有。
但周长戟同时也十分确信,李钧绝不是一个空有武力的无脑之人,否则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
在张峰岳退出北直隶后,京城就是朱家的禁脔和底线。
如果李钧在这里杀了自己,那就相当于是当众狠狠扇了朱家一耳光。这对于笃志复兴的嘉启皇帝而言,定然是无法接受的。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进入了京畿范围,就算李钧是序三无敌,也未必能在这里跟朱家扳手腕。
他应该能看得清其中要害,分得清其中轻重缓急才对。
念及至此,周长戟又望了一眼远处那高耸如山的威严皇宫,将心头的思绪转到其他地方。
“严东庆啊,严东庆,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你,能让你赌上一切,亲手把自己逼上悬崖,博一场绝处逢生?”
周长戟修长的手指轻扣着车门,口中轻声自语。
春秋会首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什么滔天权势,不过只是附加之物,其真正的价值在于晋升儒序二党魁的可能性。
这也是严东庆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朱家卖命的真正原因。
如果失去了春秋会,他不止多年心血会化为泡影,更会彻底失去破锁晋序的机会。
以周长戟对严东庆的了解,对方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绝不会是因为无法忍耐继续为朱家当狗,而选择一朝爆发。
其中肯定还有什么隐秘,是自己暂时没有不知道的。
而且必然就跟儒序二的晋升有脱不开的干系。
周长戟将眼前的谜团抽丝剥茧,一步步探究严东庆突然反叛的原因所在。
严东庆的出身并不显赫,甚至还不如出生于寒门的周长戟自己。
他是从北直隶某个县城夫子庙中走出来的,跨入序路完全是依靠自己。
除了这一点之外,严东庆其他的信息,包括父母亲人、成长经历等等,根本无人知晓,始终都是一个谜。
而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正是周长戟家族内斗即将分出胜负之时。
儒序内常说豪门深似海,但其实小家族中一样也没有任何温情可言,因为整个家族之中,可能只有上任族长有一官半职在身。
从某个角度而言,官位是权位,同样也是序位。
在被门阀掌握的帝国朝堂,继承家族长辈的官职是唯一的捷径。要想靠自己入仕,难如登天。
后辈子孙如果不争,那大概率此生都没有再入仕的可能。
不入仕,没有宦海浮沉,自然不懂人心掌控,御艺难成。
不入仕,没有袍服加身,自然无人尊奉敬畏,礼艺难成。
不入仕,没有门徒跟从,自然麾下无人可使,乐艺难成。
不入仕,没有意志凝练,自然手中箭弩软弱,射艺难成。
不入仕,没有显赫名望,自然书画无人问津,书艺难成。
不入仕,没有重权在手,自然无力把控时局,数艺难成。
六艺不成,儒序与凡人没有半点差异。
所以周长戟要跟自己的血肉兄弟争,而且是争的头破血流,你死我活。
可惜当时的周长戟实力太过于孱弱,加上父辈偏爱,几乎没有太多的反抗,便被逼入了死境。
是严东庆出手救了他,将他拉入了方兴未艾的春秋会,一路提拔到了春秋四士的地位。
周长戟曾经问过严东庆,为什么会出手帮助一个对他而言,无异于脚下蚂蚁的自己。
“野心和厌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和我一样的野心,还有对如今儒序依附皇权生存的厌恶。”
严东庆的回答,让周长戟记忆犹新,铭记至今。
所以对于严东庆叛出朱明皇室这件事,周长戟毫不意外。
甚至朱家应该也预料到了这种可能,如今的嘉启皇帝也不是蠢人,自然不可能对春秋会众人毫无防备。
否则一旦脱离掌控,那春秋会很有可能又成为一座东林党。一番呕心沥血的谋划,沦为养虎为患的笑话。
因此朱家其实一直在严密关注严东庆,只是小看了对方的果断。
随着思绪渐深,周长戟发现严东庆反叛的时机看似鲁莽,实则十分巧妙。
在宏观之上,儒、道、阴阳组成的新三教,正处于对峙僵持的阶段。
谁都不愿意贸然动手,都在等一个契机来打破平衡。
细微处,儒序内部张峰岳率先出手,朱家选择退让,春秋会人心颓丧,党争一触即发。
严东庆这时候展现出一会之首的强硬,不顾一切为徐海潮复仇,自然能在一众摇摆不定的儒序成员之中赢得一个好名声。
事实也确实正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而且随着局势动荡加剧,朱家的实力毫无疑问会越来越强。
毕竟朱家立身的根本,依旧还是在乱世方显强悍的纵横序。
如果严东庆到那时候再反,很可能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就被沉尸河底。
由此可见,严东庆虽然依旧是在赌,但并不是热血上头,而是有的放矢。
“会首,看来您还是和以前一样,愿意为了序位而放弃一切啊。难道超越张峰岳,对您而言真就这么重要吗?”
周长戟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他懂严东庆,知道对方的毕生夙愿是超越帝国首辅张峰岳。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成为序二党魁,矢志不渝建立胜过门阀的儒国。
“您已经放开手脚了,那我呢?”
嘴角笑意淡去,周长戟扪心自问。
接替了春秋会首之位的自己,暂时算是保住了性命,可自己接下来的路又该怎么走?
周长戟的目光透过车窗,又复看向那座崔嵬皇宫,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蓦然间,他想起了数年前,自己和韦升等人还在新东林党的阴影下小心潜伏之时,常常用来相互鼓舞的一句诗。
志若不移山可改,何愁青史不书功?
轰!
一声突如其来的炸耳音爆从车顶掠过,沉下的重压瞬间崩碎车窗。
疾驰的车驾在驿道上摩擦出尖锐嘶鸣,刹停在滚滚冒出的焦糊白烟之中。
两道惨白的灯柱照出一道从天砸落的身影。
黑红雷光湮没,露出李钧冰冷锋利双眼。
“你跑的太慢了,周长戟。”
京畿重地,一身杀气的武夫赤手空拳,踏断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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