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
进来的这名侍卫,习惯性地刚想要向赵郢报告,可话没说完,就看到了端坐在大厅里的始皇帝,以及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长公子扶苏。
一时间心头发慌,都不知道该向谁禀报才对。
好在赵郢没有让他太过纠结,径直走了出来,笑容温和地点了点头。
“何事?”
见赵郢主动迎了出来,前来禀报的侍卫明显松了一口气,拱手道。
“启禀殿下,项梁将军来访,说是要求见殿下……”
项梁来咸阳之后,始皇帝很是大气地给了一个空头将军的名号,毕竟,无论如何,项梁那也曾经是楚国赫赫有名的上将军,他的归附,对大秦来讲,意义非凡。
赵郢闻言,不由眉梢微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始皇帝。
始皇帝大概也是想到了什么,很是识趣地站起身来。
“你忙你的,我到隔壁房间休息一会……”
眼看着自家老父亲已经起身,扶苏这才恍然醒过神来,快步跟上。
“我去陪你大父……”
瞬间,大厅里走的干干净净。
赵郢:……
回过头来。
“我去迎一迎……”
远远地看到赵郢竟然亲自迎出府门之外,项梁不由眼神有些复杂,急忙快走几步,抢着上前躬身行礼。
“梁,见过皇长孙殿下——”
“项将军不必多礼,快快请进……”
赵郢快走几步,上前扶住项梁的手臂,很是爽朗地笑道。
“项将军光临,郢喜不自胜……”
竟是亲自拉着项梁的手臂,把项梁请到客厅之中,一直到下人送上来茶水,赵郢这才笑着问道。
“项将军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有什么事?”
项梁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张口呢,毕竟,项羽那边什么情况,还没有传过来,此时见赵郢主动问起,这才起身离席,冲着赵郢深施一礼,苦笑道。
“殿下,梁担心我项家大祸将至,故而厚颜上门,求殿下庇护……”
赵郢见状,急忙起身,上前扶住项梁,请项梁坐下,这才正色问道。
“项将军此言何意?”
项梁苦笑道。
“殿下,莫不是忘了,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娶的乃是当今四公子府上的嫡女,我项家与四公子府上原本就是姻亲之家……”
赵郢笑着摆了摆手。
“我还道是什么事情,这有什么关系?四公子府,是我四叔的府邸,能代表四公子府的,只有我家四叔。如今我四叔他老人家远在东海之外,与咸阳交通断绝,就算是出了问题,那也是一些心怀叵测之辈,趁着我四叔不在府上,蒙蔽了一些妇孺之辈,又与我四叔有什么关系?”
说完,赵郢笑道。
“我四叔都安然无恙,怎么会牵扯到伱们项家头上……”
隔壁房间,听着赵郢的话,始皇帝不由微微点头,不觉间嘴角已经浮现出一丝笑意。
当初知道他让人暗中提醒郑夫人的时候,还当他只是顾念亲情,有些妇人之仁,现在看来,这孩子心里跟明镜似的,比谁都清楚。
只要自家那个四儿子不犯迷糊,四公子府上就是折腾出什么乱子,那都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谁知道项梁脸上的担忧之色,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苦涩之色更浓。
“殿下英明!然而,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项梁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向赵郢。
“昔日,跟靖边侯那边一样,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成亲时,四公子府上也跟着过去了许多人才,而今靖边侯那边的人,试图作乱,已经被靖边侯当场控制,押送入咸阳,我担心羽儿那边也会出问题,而他跟靖边侯不同,素来性情疏懒,做事又酷烈强横,我料他此次一旦中了别人的暗算,定然要出大问题……”
说到这里,项梁再次起身,冲着赵郢郑重其事地深施一礼。
“殿下,我那侄子,素来视殿下为当世第一豪杰,对殿下推崇备至,从无悖逆之心,对我大秦也算是忠心耿耿,若是此次他真的出了问题,还请殿下看着他曾经追随麾下,薄有功劳的份上,能施以援手,我项家必肝脑涂地,以报答殿下大恩……”
说着,长揖不起。
赵郢脸上终于认真了几分。
项梁有这种担心,他何曾没有?
沉吟片刻,赵郢这才上前扶住项梁的手臂,一脸认真地道。
“将军不必忧心至此,项羽将军乃是我大秦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大功于朝廷,若果真如将军所料,我到时候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项梁这才心中稍安。
隔壁,始皇帝也不由眉梢微挑。
见微知著,这个项梁不愧是故楚曾经的大将军,真的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终日窝在咸阳,倒是浪费了。心中这样想着,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让赵郢回头在朝中给项梁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了。
项梁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做逗留,很是识趣地躬身告退。
赵郢也没有虚意挽留。
如今始皇帝和郑皇后都在府上,确实不太适合留人做客,尤其是对方还是项梁这种人物。
然而,刚刚起身,准备送项梁离开,就看到刚才的那侍卫又快步走了进来。
“启禀殿下,徒将军带人从雁北郡赶来,说是有紧急军情,需要当面向殿下禀报……”
此言一出,赵郢和项梁不由下意识地相互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停下了脚步,心中齐刷刷地闪过一丝不妙的念头。
“快把他请进来!”
徒并不认识项梁,进入客厅之后,目光只是在项梁身上微微一扫,并神色激动地冲着赵郢深施一礼。
“末将徒,参见大将军!”
赵郢笑着起身,亲手扶起徒,又冲着他身后的几人,伸手虚扶。
“诸位将军,不必多礼!你们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且坐下,先喝一杯热茶……”
说着请几人坐了,又让人给这些人上来茶水。
或许是真的渴了。
徒毫不客气地端起跟前的茶盏,吨吨吨,一口气干下去三碗,这才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胡须上的茶渍,长出了一口气。他手下的那几位亲卫,喝得模样,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这一路,为了赶时间,几乎都是急行军,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到了这里,已经是渴极。
“启禀将军,大事不好,项羽将军率军屠了原匈奴右贤王的呼衍部落,与随后赶到的赵佗郡守发生了冲突,如今两人各不相让,正在对峙,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
项梁一听,不由心中一沉,脑袋发懵,险些当场失态。隔壁的始皇帝和黑不由相互对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早知道那位项家的小子,打起仗来,悍不畏死,勇猛绝伦,有万夫不当之勇,杀气极重,当初以屠余部落的名义,与匈奴开战的时候,就没少大开杀戒,做出屠灭部落的举动。
只是,那时候,两军交战,是形势所迫,他也就只当不知。
但现在……
扶苏:!!!!!!
不由下意识地拍案而起,然而刚想发作,就看到了自家阿翁冰冷的目光,这才意识到根本轮不到自己说话,顿时又讪讪地坐了下来。
不过心中依然是愤怒之极。
太残暴了!
竟然屠杀了整整一个部落。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呼衍部落,人口足足有上万人。
赵郢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屠了一个部落!
这可不是两军交战,也不是攻城灭国,这是太平时期,而且最关键的是,现在的呼衍部落已经归降大秦,名义上已经是大秦的子民!
举兵屠杀已经归附大秦的匈奴部落……
这种问题,是何等的敏感,赵郢自然一清二楚,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来轩然大波。要知道匈奴人足足有数十万,举族内迁者,就有十余万人。
如今,虽然朝廷不断的在向漠北三郡迁徙人口,充实边塞,但问题是,草原广袤,迁徙过去的这点人,扔到茫茫的大草原上,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故而,漠北三郡,依然是匈奴原居民居多。
而项羽这个狠人,竟然举兵图了一个部落……
事情大条了!
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严肃地看向身前的徒。
“到底怎么回事,你且仔细说说……”
徒苦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疏,双手递了过来。
“这是赵佗郡守准备呈给陛下的奏疏,本来要末将亲手递呈给陛下,但,但——”
说到这里,徒苦笑着深施一礼。
“末将有罪,自作主张,未能把这份奏疏,直接呈给陛下,反而在给陛下之前,给了大将军——末将有罪,愿领大将军责罚……”
“愿领大将军责罚……”
其余几位将士,见状,也纷纷起身,很自觉地站到了徒的身后,跟着请罪。
赵郢:……
看着这群自作主张的麾下,赵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上前一人踹了一脚。
“滚,滚,滚,你们几个,少在我这里装模作样——”
骂完,这才叹了一口气。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免去你们的罪过了?这可是一地郡守的奏疏,你们莫不是得了失心疯,想要找死?不递送到宫里去,反而中途送到我这里,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
说到这里,赵郢又不解气地一人踹了一脚。
“张宽,洪四,你们家将军犯浑,你们也跟着犯浑,莫不是想要掉脑袋吗……”
被他骂的两个年轻人,不由低着头,跟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这群人,都是赵郢昔日的部下,见自己大将军发怒,哪里敢给自己分辩。
好在,如今赵郢已经是监国皇长孙,这些奏疏直接送给自己也算说得过去,不然这群狗东西真就犯了忌讳。
要知道,这会儿,自家大父还在隔壁听着呢。
赵郢也就是怕他们以后再犯浑,骂骂他们,让他们长长记性,一个人踹了两脚,便黑着脸坐了回去。
见他们一个个还在那里杵着,一动都不敢动,顿时没好气地骂道。
“一个个地还在那里杵着干什么?莫不是还想让本将军请你们吃饭喝酒!一个个的,还不给我快滚……”
几个人一听,顿时心中大喜,知道,这事已经算是过去了。
“谢大将军!”
说完,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见这群人,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似的,赵郢又忍不住一阵好笑,没好气地喝骂道。
“这个时候出去,你是想让外人说我赵郢苛待部下吗?自己滚去找府上的管事,让他们给你们安排好食宿,回头再收拾你们……”
“谢大将军恩典……”
几个人虽然挨了骂,但是却一个个挺胸抬头,跟得了多大表彰似的,自行下去找府上的管事去了。
赵郢这才打开奏疏,仔细看了起来。
看完,也不由一阵牙疼。
见一旁的项梁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奏疏,多次欲言又止,便随手把赵佗的这份奏疏递了过去。
“反正此事,你也需要知道,且自己看一看吧……”
项梁迫不及待地接过去。
谁知道,越看,脸色越黑,看到最后,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了,苦笑着把手中的奏疏重新还给赵郢,然后,端正衣冠,走到赵郢面前。
深施一礼。
“都是末将管教不严,才有今日之祸。若殿下今日能救下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梁从今以后,愿为殿下麾下走狗,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赵郢沉吟良久,这才上前扶起项梁的身形。
“项将军请起,就算没有项将军的请求,我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
说到这里,赵郢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项梁的肩膀。
“总之,我会尽力转圜,向陛下争取……”
说到这里,若有深意地看着项梁。
“这件事,归根到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
项梁心中一动,猛然抬头看向赵郢,见赵郢正冲着自己微微点头,顿时明白了赵郢的意思,冲着赵郢深施一礼。
“若有转机,梁定然不敢忘记主公的大恩大德!”
说完,倒退几步,这才转身而去。
“这个项梁,倒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项梁一走,始皇帝就带着黑,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看着项梁离开的方向,赞了一句。只有扶苏黑着一张脸,神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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