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闻言,不由微微一滞,轻咳了一声。
“或许是没起来吧,朕昨日没去你大母那边……”
看着眼神飘忽,不太敢看自己眼睛的始皇帝。
赵郢:……
男人至死是少年是吧!
感情,你这身体稍微好一点,就忍不住去折腾啊——
但这种事,他一个当人家孙子的,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量委婉地劝谏几句。
“大父,身体为重啊……”
然后,话没说完,屁股上就挨了始皇帝一脚。
祖孙二人,在后花园一起打完太极拳,又凑在一起吃了一顿早膳,然后在赵郢的督促下,皱着眉头,喝下一杯赵郢亲自温好的牛奶,这才施施然地一起回到日常处理政务的大殿。
虽然如今赵郢已经成为监国皇太孙。
但始皇帝依然习惯于躺在自己的躺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陪着自己亲自调教亲自选定的这个大秦皇太孙!
赵郢也很享受这样相处的模式,有时候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问题,还会过来,请教自家大父的意见。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哪怕是他带着后世两千多年的见识,也跟着始皇帝学习了很久,跟始皇帝比起来,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他依然觉得自己有些稚嫩。
有时候,他自己反复琢磨许久的问题,始皇帝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会茅塞顿开,这是来自一位千古一帝的政治智慧,不是简简单单地读几本书,又或者多两千年的见识就能弥补的。
走进大殿,始皇帝便舒舒服服地做到一旁的几案前,拎起自己的小茶壶,按照惯例,他要先喝一壶清茶,坐在这里看一会书,然后去窗边的摇椅上晒太阳。
然而,这一次,不等他喝茶,赵郢就笑着从一旁张良的手中接过一份厚厚的礼单,云淡风轻地推到他的面前。
“大父,您看看这个……”
以往都是到半晌,赵郢才会偶尔过来请教自己一些问题,如现在这样,刚一进来,就让自己看东西,却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始皇帝有些诧异地接过来,往上面微微一扫,便不由目光一凝。
竟然是自家那个小儿子送给自家这个大孙子的贺礼!
而且,这份贺礼的分量极重。
哪怕是他,看了都不由有几分动容。
河东石炭商行近两年的分成,外加胡亥的一些家底,加起来足足上百万钱!
“你那个石炭商行,这么赚钱?”
赵郢:……
大父伱这个关注的点,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不过,赵郢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是有点赚钱,毕竟这石炭的便利有目共睹,如今不仅仅是我们关中和河东在用,我们已经开始向渔阳和雁北等地那边发展——”
说到这里,赵郢笑着道。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正要与大父商量,我准备把石炭列为朝廷资源,与盐铁并列,不许民间经营……”
始皇帝闻言,不由眉梢微挑,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这么大一笔生意,你舍得交给朝廷?”
赵郢乐呵呵地道。
“自然不舍得,所以,我准备交给少府啊……”
始皇帝:……
他瞬间就明白了赵郢的用意!
然后,忍不住嘴角上翘,忍俊不禁地笑骂道。
“你这臭小子,倒是狡猾……”
说完,始皇帝微一沉吟,便点了点头。
“不错,是个好主意!就算说出去,外面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毕竟,这原本就是你这位皇太孙的生意……”
把石炭生意交给朝廷,跟交给少府,看似一样,其实区别很大。
交给朝廷,那就属于朝廷的收入,要交给朝廷统一管理,但是交给少府,就不一样了,少府属于皇帝的私人管家,这笔钱就等于是皇帝个人的小金库。
想要怎么使用,不需要经过朝廷,皇帝个人便可以直接做出决定。
对于赵郢而言,就等于直接绕过了朝廷的掣肘,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尽情安排。这一点,就实在太重要了。
“说吧,你个臭小子,是不是又暗中找到了其他的石炭矿……”
始皇帝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郢。
“让朕猜猜,那些石炭矿的储量应该还十分可观,不然,依你的性子,也不会拐弯抹角地特意给朕讲这个……”
赵郢对于被始皇帝戳穿小心思,一点不好意思的神色都没有,反而乐呵呵地上前,一边给始皇帝揉捏肩头,一边语气夸张地吹捧。
“大父英明——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那夸张的语气,引得始皇帝不由哈哈大笑。
他很是享受自家孙子这种语气浮夸的吹捧,虽然这个臭小子时不时就会蹦出些,奇奇怪怪的字眼儿。
“不敢瞒大父,确实发现了不少石炭的矿藏——这都是我大秦宝贵的财富,有了这些,我大秦后世子孙,将很长一段时间内,不需要在钱财上受外臣制约——”
说到这里,赵郢语气微微顿了顿。
“不过,这笔钱,以后怎么花,还需要大父斟酌出一个有利于后世子孙的办法来,总不能由着他们的性子,随意糟蹋……”
始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别看他又是修建陵墓,又是修建宫殿的,个人的生活,也极尽奢侈之能事,但真要是让他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有利于后世子孙维持江山社稷——
他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这种心态,大概跟后世那些自己明明抽烟很凶,喝酒也很凶,却不肯让自家孩子也跟着学抽烟喝酒是一个道理吧。
如今有了始皇帝托底,他心中便有了底气。
这个政策出台之后,就可以派出人手,前去各地探查那些耳熟能详的大煤矿了——无论如何,总得做做样子,不然直接点出哪里有煤矿,就显得有些妖异了。
“大父,十八叔这份礼单,您觉得怎么处理才好……”
赵郢随手接过始皇帝递过来的礼单,坐回自己的坐位,一边随手打开一份奏疏,一边语气轻松地问道。
“你准备怎么处理……”
始皇帝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对于这个问题,赵郢心中早已经有了腹案,听到始皇帝的问话,很是自然地道。
“依着我的意思,是收下,可以把这笔钱,直接以十八叔的名义,交给慈善堂那边——如今慈善堂那边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如果全部从少府和朝廷那边走,恐怕压力有点大,十八叔这边钱就来的很是时候……”
始皇帝闻言,不由再次瞥了一眼自家大孙子。
却见自家大孙子,神色泰然,脸上似乎不见勉强之色,心中不由微微一暖。赵郢这么说,他自然知道赵郢的心思,这分明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想给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个机会。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变成一句。
“如今你是监国皇太孙,这些小事,就不要拿来烦我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就好……”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好——”
第二日,咸阳城就传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被禁足在家的十八公子胡亥,倾尽所有,一口气给大秦皇家慈善堂捐赠了近百万钱,又亲自到皇太孙府上请罪!
皇太孙亲自出迎,在府门外,扶住十八公子胡亥的手臂,神色动容地道。
“我常听人言,血浓于水,你我叔侄二人,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一家人能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呢——”
十八公子感动流泪,拉着皇太孙的手,再三叹息。
“我今日才知,皇太孙胸襟似海,重情重义竟然到了这种地步,让人愧煞——”
当天,皇太孙在府上举行家宴,长公子扶苏一家悉数到场,就连在学堂读书的赵起,也特意赶了回来作陪。
一家人,把酒言欢——
其乐融融。
结果,就是扶苏当天再次酩酊大醉,胡亥也喝得东倒西歪,已经长得有几分小大人姿态的赵起,也有些面色涨红,说话间有了三分酒意。
赵郢:……
看着自己身边的酒坛子,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
喝酒喝不醉,还有什么意思啊——
跟喝水有什么区别!
章台宫里。
始皇帝和郑皇后并肩而立,扶着栏杆,遥望长公子府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但眼神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欣慰。
“郢儿那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郑皇后脸上泛着一层亮晶晶的光泽。
始皇帝微微颔首,语气有些复杂地道。
“是个好孩子,但——”
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终究还是改了话题。
“希望他们能珍惜这份情义,能真心悔过,莫要辜负了郢儿的这一片苦心……”
左相府。
李斯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脸色也有些复杂,这已经是他在皇太孙身上第二次预判出错了。
当初,十八公子获罪的时候,他就觉得,皇长孙此人心狠手辣,睿智果决,必然趁机彻底铲除十八公子这个隐患。
结果,皇长孙亲自出面,为十八公子求情,让十八公子逃过一劫。
这一次,他觉得,皇长孙殿下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十八公子,毕竟,饶其一命与放其自由是两码事,不可相提并论。
但皇长孙却就此轻轻揭过!
“皇太孙真不愧仁厚之名,重情重义,以德报怨,实在是让人钦佩!如今满咸阳,都是赞叹皇太孙之声……”
“此人,真枭雄也!”
听完府上管事的禀报,李斯沉默良久,才忍不住感叹地摇了摇头。
如今,全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了皇太孙以德报怨,重情重义的美名,若是以后,事情再有反复,哪怕是皇太孙亲自手刃了十八公子,天下恐怕也没人能说出皇太孙的半点不是来。
皇太孙与十八公子冰释前嫌。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湖面,引起了不知道多少的涟漪。
不是没人心中揣测,怀疑皇太孙在故作姿态,但问题是,没人在乎皇太孙是不是在故作姿态,事实上,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是不是故作姿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姿态!
他肯做姿态,这就已经足够了。
为人臣子,谁不愿意追随一名重情重义的君主?
故而,引起的直接后果就是,那些原本就追随皇太孙的势力,如眉县孟西白三氏,犹如蒙家,王家之流,无不心中鼓舞,更加坚定了追随皇太孙的决心。
天下无数自负学有所成者,蜂拥而至,想要投入皇太孙门下。
对此,皇太孙甚为重视,一方面请人妥善安置这些人的食宿,一方面责令少府史禄,在咸阳城中划出一块土地,日夜赶工,修建招贤馆和俊才楼!
旬月之内,两座气势恢宏的楼馆便拔地而起。
所有前来投奔朝廷的人才,移驻招贤馆和俊才楼,甚至就连特意赶到咸阳,准备参加今年春闱考试的士子,都可以通过投递文卷的方式,获得招贤馆和俊才的一定资助。
皇太孙爱才惜才的名声,越发响亮。
甚至,就带着赵王,已经流亡到南郡一带,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拜望故楚公子熊心的张耳和陈余,都听闻了皇太孙的这个名声。
两人不由相对而坐,默然不语。
良久,张耳才忍不住低声骂道。
“天下愚人何其多也,竟然对此事津津乐道!他们哪里知道,赵郢此子,看似仁厚贤德,实则心狠手辣,对士人最是凶横,此举不过是他邀买人心的手段罢了!”
“但那又如何,他如今终究得了天下人心……”
陈余情绪很有些沮丧。
这些日子,他和张耳,带着赵王,拜访了不少故楚的旧人,那些人虽然对他们依然以礼相待,但是他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出那些人对他的疏远。
尤其是最近这些时日,皇长孙赵郢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孙,并在咸阳大肆兴建招贤馆和俊才楼的消息传来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的明显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楚地的风气发生了一些莫名的变化。
好像人们对大秦的恨意,还赶不上对那位故楚王孙,如今的江陵府大都督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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