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燕云霄告诉郁桃花关于接剑这件事的时候,实际上其他止境之人,准确说是可来一观的众人全部收到了消息。
当时吴擒虎正在牧序,荀旷陪伴之下走在国子监内,牧序醉意熏熏,但聊起书中学问,却是头头是道,丝毫未有胡言乱语,当真不愧如今公认天下老夫子。
不过当有人前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接郁桃花剑,更要与燕云霄捉对时,吴擒虎虽然怔了怔,但还好。
倒是牧序这边喝醉了酒,没听清楚,只当是有人挑战娘娘,直接问了句‘哎呦,那可要跟娘娘说下手轻点了’
这让一边荀旷有些尴尬,别人如何尚不清楚,但对手可是燕大统领跟那位剑圣,娘娘能伤了?
文会结束后,柳絮儿与三名弟子还有连星澜,柳风骨等人到了他处再聚,其实郁桃花也要来的,但喝得太醉就把他扔回家了。
听到来人禀报,柳絮儿只是笑了下,随后点头表示明日一定到。
柳风骨却是沉默了下后,看向连星澜问了句‘怎么看.’
连星澜今夜摸到了二重心魔局门槛,甚至连星澜都已经打算马上回天之阁,甚至就在苏府闭关自明日起直接闭关。
眼下也是打消了这念头。
天下十人捉对,尤其其中更有郁桃花,这一战,必须观。
但要说怎么看.
连星澜皱眉‘娘娘的实力,那日我们看到了,若非是郁桃花与燕大姐,柳前辈等人在,我们怕是凶多吉少,但郁桃花太久没出剑了,燕大姐太久没用真正实力了。’
太久没出剑。
自郁桃花一人一剑挑了整座剑山,成就【剑圣】名号之后,整个人就此销声匿迹,但在场众人都知道,是这个狗日的突然爱上了个女子,从而结婚生子了。
自此,江湖之上只有郁桃花的旧故事,没有新传说。
但是剑会钝了吗?
不怕出剑之人浮躁狂傲,就怕出剑之人心思沉稳。
而如今的郁桃花,虽然依旧很狗日的很欠收拾,但较之以前沉稳太多。
世间会那日随手抖出几剑,众人看得清楚。
这狗日的剑术,更高了。
太久没用真正实力。
因此,无人知晓燕云霄当下到底有多强。
不过在前些日子,柳风骨嘴硬说‘我觉得我现在能接大姐头三刀不死,感觉自己很强了,怎么说!你们有人能接三刀,不算这个狗日的跟哭月还有吴前辈。’
然后郁桃花泼冷水‘也不撒泼尿照照!我说个数,一!云霄大姐现在可不得了还三刀。’
然后柳风骨直接开始骂起来了。
但轻飘飘一句话,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燕云霄更强了。
柳风骨能入天下十人,能不用柳月庄那些还活着的老东西们从刀坟出来盖压整座江湖。
实力如何无需多言,别人面前从来都是能接柳风骨几刀的话。
但惟独在燕云霄面前,要变成能接燕云霄几刀。
柳风骨这时候说了句‘我砍过娘娘几刀。’
众人纷纷翻白眼,知道这是又要说之前桃花谷一战的事情,懒得理睬。
但一个个陷入沉思,期待明日无需多说,可若是真说谁高谁低,说不出个一二。
世间会那日,娘娘的实力,历历在目啊。
而且现在他们在场没有一个不带伤的,全出自娘娘之手。
柳絮儿虽然目不能视,但知晓众人所想,于是开口说了句‘明日便知上下了,今日给孩子们说说娘娘诗词之中蕴藏的意吧。’
京城之内
但凡是能前来观战之人,今夜无一例外皆被通知。
其中洛长风这里,由宝弦和尚亲自送去消息。
洛长风今日收摊晚,主要街上冤大头挺多,这些钱不赚白不赚,但也是亲眼目睹了自己唯一那个徒弟出尽风头的场面。
虽是大街上,但对于王府之内众人如何,老头子想得清楚。
瞧着街上人们神采,听着一个个供其为谪仙的话语,老头子花了这几日赚的钱,买了一壶好酒,又割了二两肉,一碟子花生米。
这位如今没有气劲支撑,瞧着越发老迈的老人心情大好,一路哼着曲儿。
而眼下知晓,明日就要跟燕云霄正儿八经来上一次了,老人家低头看着杯中酒,看着酒水之上圆月。
胜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迈过这道坎,更不被心魔所困。
但下一刻,老头子喝了口酒,抬眼看向宝弦‘听话语,是要娘娘连着来?’
宝弦开口‘老人家的意思,跟郁桃花先打,打完再说。’
洛长风‘哦’了一声,然后突然嗤笑一声‘有出息啊,天底下能同时问剑郁桃花,问刀燕云霄,江湖上有这样的人?’
宝弦摇了头。
问剑郁桃花,问刀燕云霄的有,都是分开的,没法连着来,因为不是死了就是重伤,要嘛心境受损一蹶不振。
洛长风一口酒下去‘那位前辈,已经在磨砺娘娘心境,为第三重心魔局做准备了啊。’
一口酒,洛长风叹自己无能,身为师父,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看。
也是庆,自己能看到唯一的徒弟走到这一步。
宝弦站在一边,倒是没说什么。
读书人写文章,文思泉涌固然有,但思维枯竭更存在,这时候便会绞尽脑汁去思去想,有些人从而钻牛角尖,但有些人选择另辟蹊跷,走另外路的。
前者想出来倒还好,想不出,就此寸步难行,后者若是走出另外一条路,走出去了,自然最好,走不出去,便也就此结束。
皆有难处,皆有利处。
恰如武人,遇打不过之人,也是如此。
洛长风遇燕云霄。
那位剑山老剑圣遇郁桃花。
黄巢遇李云仙。
如何抉择,便是心境的考验。
到了他们这一步,棋差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再难前行。
止境,止境,亦是武道尽头,也是武道无止境的开始。
不过下一刻,再不钻牛角尖的洛长风看着宝弦‘来来来,跟我说说今晚上娘娘那诗词还有大道理,让多少人傻了的场面多精彩。’
宝弦虽修炼佛陀尊者修罗道,但佛学一事之上七窍玲珑,看人看事自是如此,眼下看这位值得敬重老前辈模样,心知肚明,但不多说什么,闻言洛长风这话,当即开口‘那可太神了!’
……
卯时,天微亮,昨夜下了小雨,气象清新,朝露凝结在花叶,团团圆圆,摇摇晃晃,欲语还羞。
郁桃花打着哈欠起了床。
房门是敞开的,所以下床走到正对着床的椅子上,可看清院内那棵老树。
瘫坐在椅子上,郁桃花一如既往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比如,我家娘子昨晚睡得好不好,那俩孩子有没有闹的她睡不着觉。
今天家里娘子做什么饭吃,会不会多放些肉。
那俩孩子今日会拉几次屎。
拉的多了,尿布就要洗很多了。
自己不在,娘子要受累了。
没人知道这位天下闻名的剑圣每日会想这些事情。
就像没人知道,自从认识自己娘子后,郁桃花眼里,娘子比手上剑更重要,后来有了俩孩子,剑的名次就又掉下去了,甚至自家那个小摊都要比剑重要了。
想了会儿娘子与孩子,连带着心疼了会儿娘子,脑子里记下了回去后自己要如何如何补偿这些事情后。
郁桃花觉得吾日三省吾身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至于自己昨晚上胡言乱语,就连脾气最好的柳絮儿都忍不住说他几句的事儿,郁桃花都忘了。
其他事儿都不重要,比不得娘子一根头发丝儿,俩娃娃的尿切子。
人嘛,贵在自知,郁桃花知道自己嘴贱,但说出去舒坦啊,所以从不纠结自己做了啥说了啥,但事关娘子与孩子就要反省反省了。
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郁桃花走出院子,空气清新,略显湿润,恰到好处,清凉与微风一并袭来,才起的起床气褪去大半。
郁桃花拿起放在旁边的木棍,一个剑花在握着木棍的那一刻抖了出来,不过就是抖的不好看,而且不标准,木棍打到了自己。
郁桃花看着木棍,玩了这么多年剑,剑花就是用不出来,做不到那些剑客们帅气潇洒,这事儿一直是郁桃花一个心病。
剑圣不会剑花,说出去都是笑话。
但也不怪郁桃花,练剑开始就是自己个儿琢磨,剑招是自己琢磨的,剑意是自己琢磨的,也没个师父,也就是遇到了元汝溪后,才算是真正懂了一些剑道的东西。
但是两相对比,郁桃花发现还不如自己琢磨来得好。
闯江湖时候,托了这张嘴的福气,不是跟人打架就是玩命跑路,跑得慢了,指不定被人割了舌头砍了脑袋。
什么剑花之类的玩儿也没个时间研究,一来二去,彻底不会了。为了面子,也不好去找人教。
啪~~
就在郁桃花放下木棍又打了个哈欠,琢磨着要不要去找洛长风蹭顿饭的时候,门被打开。
是元汝溪与荀旷。
郁桃花有些不开心了,看着荀旷就骂道:“狗货,这儿是你家你就能直接闯了?这儿我住着呢,没礼貌,还读书人!”
被郁桃花数落,荀旷今日懒得回嘴。
倒是元汝溪看着郁桃花:“真要跟娘娘捉对?”
郁桃花没回答,而是看着两个人空手来的,很好,早饭还是要去蹭。
荀旷无奈:“已经买了,等下会送过来。”
郁桃花朝着荀旷竖起大拇指:“要不说是当大官的,这眼力见!”
元汝溪皱眉:“郁兄!”
郁桃花看向元汝溪笑了下:“你这都知道了,问我干啥,脱裤子放屁多此一问不是。”
元汝溪皱眉道:“昨夜你让人送了【春江花月夜】过来,我感悟其中剑意,又走出了一些,这事情还是今早荀旷告诉我的。。”
郁桃花微微眯眼,随后脸上诧异:“哎呦,我还没太注意,剑气给藏起来了啊,了不得啊,上个字剑气凛然,当下藏起来,这再写一个字就是剑气敛藏,给婉儿说了没,那丫头领悟的话,比你更厉害。”
但说完,郁桃花看元汝溪眉头紧锁,当即说道:“总要来上一场,我虽然是为了那位老前辈来的京城,但是那日世间会后,我就知道要来上这么一次,就是吧,我琢磨着”
说话间,郁桃花看向荀旷:“听说京城有句话是,宁惹陛下莫惹娘娘?”
荀旷点了头:“惹了陛下,你若是无辜或是无心,娘娘会帮你说好话,但你要是惹了娘娘,陛下会直接出手,谁也劝不住。我老师这几天被一直穿小鞋就是这个原因。”
郁桃花叹了口气:“我昨晚跟云霄大姐说要不我干脆认输算了,云霄大姐说,会直接惹了那位老前辈,后果更严重。但你说我要是伤了娘娘,咋整,我妻女要托付给你俩了,记得给我娘子找几个下人,钱你们给,我俩孩子一定要进国子监,荀旷走走门路,学武的话,让燕云霄教,她教的霸道!”
以为是一本正经说话,结果郁桃花又开始了。
元汝溪当即无奈,摆明了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了。
荀旷更是撇嘴,想到昨夜那位吴先生说的话‘郁桃花不会让娘娘,他会想办法赢。他的追求在更高处,这也是他来京城的原因。’
但荀旷其实也好奇,那位老前辈是什么人
他听过不少次郁桃花,元汝溪提起那位老前辈,只能猜测出那位应该就在宫里,但是谁,不知道。
元汝溪开口:“捉对受伤在所难免,这些事情你无需多言,而且娘娘与陛下并非小气之人,这些担忧都是多余。我来,一是与你一同前去,再来送剑给你,最后是想与你说,控制自己别用杀招伤了娘娘。”
前面说受伤。
后面让郁桃花控制好。
荀旷在一边感觉元汝溪是不是没睡醒,因为这话不是有点儿矛盾。
郁桃花抬脚直接踹在元汝溪腿上:“什么东西你,还说是我兄弟!还没开始呢,就让我别伤了娘娘,咋,捉对厮杀还造假啊,而且我伤的了?与你们说多也说不清,但就那诗词里边的意,能有这本事的还让我别伤了。你个狗东西,也不担心担心我输了后会咋样,还兄弟呢!”
元汝溪摇头,将自己佩剑【徒水】递给郁桃花。
皇后娘娘实力如何,其实元汝溪不知全貌,只知道很强,强的离谱。
但自己好兄弟郁桃花如今实力如何,他十分清楚,强的更加离谱,二者比较,元汝溪更担心娘娘。
手里有没有剑的郁桃花是两个人。
拿根木棒的郁桃花可以说天底下也没几个人能打的过,但郁桃花会控制,不愿伤人就是不愿。
可拿了剑的郁桃花,不受自己控制,那【皆尽】如何来的,就是因为郁桃花拿了剑与人真正捉对厮杀,会不受控制。
剑山那位老剑圣,直到现在不曾再露面,也就是之前婉儿的事情上露了面,可那日,见到老剑圣时,元汝溪很清楚,当年郁桃花下了手很重,老剑圣一条胳膊废了。
怪不得郁桃花如何。
因为郁桃花的剑是自己悟的,是用来保命,用来杀人的。
所以不能用寻常剑道门派的剑相提并论。
郁桃花低头看了眼徒水剑,笑了下后摇摇头:“用坏了给婉儿那丫头用啥,我直接找连星澜或者奢望就行,他们的用坏了咱不心疼。”
荀旷不懂武人的事情,但听到这话,有些奇怪。
剑还能用坏的?
而且那些止境之人的不全是当世好剑?
郁桃花看着荀旷模样笑着说:“别人用不坏,但到我手上就是会自己断,等今儿个你看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郁桃花看着荀旷说道:“外边你们踏青那个池子,当年就用坏了一把剑,虽说是抢来的,但也是上了榜单的剑。”
荀旷知道那池子是郁桃花与燕大统领一战弄出来的,但用坏了一把上了榜单的剑?
元汝溪皱起眉头,更担心了。
郁桃花这是要全力以赴。
郁桃花转身随便在水盆里洗了把脸,然后说:“老前辈让娘娘接我的剑,这是考验啊.拿我考验娘娘,也拿娘娘考验我。看我有没有资格问剑于她,所以能赢,我自然是要赢,毕竟那位剑仙.老元啊,咱们当剑客,哪个不像问问那位的剑,也就是你个狗东西拖了咱婉儿的光,竟然被那位前辈赏了几剑,哎我要能被赏几剑就好了,哪怕一剑也行啊。”
赏这个字用的就很妙。
一边荀旷听到这话,江湖上的剑圣,与燕云霄齐名的郁桃花,还要别人赏剑?还这么期许?
荀旷看着郁桃花,一脸懵。
郁桃花看出荀旷疑惑,于是伸手拍了下荀旷肩膀:“老荀啊,别问,说出来甭管是你们庙堂还是江湖都要吓死一帮人,你是我在朝廷唯一的大官门路,你不能出事儿,所以别打听,对你有好处。”
说罢,郁桃花笑着对两位好友说:“走了,吃个早饭,然后去搞几把剑,再去打一场架。”
说话间,郁桃花抬眼看天,清晨天空已湛蓝,出剑的好日子啊,正好也看看,娘娘到底能不能用那一招,要能用送了得了,免得被那个秃子一直缠着。
……
绫绮阁内,今日夏凤翔未去早朝,昨夜喝醉今天头晕是一码事儿,主要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坐在绫绮阁内,苏长安打着哈欠,心情不是很好,因为被媳妇儿强行弄醒,还不让她睡觉。
夏凤翔坐在一边看着苏长安,脸色更难看。
整个绫绮阁的气氛,完全不对劲儿。
这就让孙姑姑,夏等人默默不敢出声,就只是低着头忙碌。
“苏长安,你陪我一起去太庙承认错误?”夏凤翔看着苏长安。
事情是苏长安告诉夏凤翔的,一字不差,这也就是为啥夏凤翔会这样的原因了。
苏长安摇头:“不去,太奶会打我。”
夏凤翔马上说道:“打了你,就不会打我了啊。”
苏长安撇嘴:“你咋想这么美呢,又不是我骂了她老人家。”
夏凤翔皱眉:“你就不能替我挨打啊。”
苏长安看着夏凤翔,咋说呢,有种亲媳妇儿的感觉,伸手摸了摸女帝的脸:“媳妇儿啊,我今天就要挨打的,而且搞不好是两次打。”
夏凤翔欲言又止:“多挨一次而已。”
苏长安一脸严肃:“你老实跟我讲,是不是不爱了。”
夏凤翔蹬了下苏长安,然后一脸烦躁,“那咋办嘛,太奶脾气那么差,还心眼那么小,肯定记仇了。”
说完看着苏长安:“你为什么不拦着我!”
苏长安无奈了:“你猜我拦得住吗?”
夏凤翔轻咬嘴唇,很烦,莫名烦躁!
尤其是知道太奶竟然让苏长安跟郁桃花还有燕姨打架,就更烦了,多危险啊。
即便心里知道,太奶肯定是为了苏长安好,可
“喝酒果然误事!”夏凤翔狠狠掐了下苏长安,然后骂道。
苏长安无奈,但才要说话,却是看到院门口那儿,申屠哭月伸出半个头正在偷偷看。
显然是感觉到气氛不对,所以不进来就在外边看看。
苏长安笑了下后,朝着申屠哭月招了下手。
申屠哭月不太敢,看了眼夏凤翔。
苏长安开口:“叫你来的是我,你进来就是了。”
申屠哭月走了进来,朝着夏凤翔抱拳后,站在原地,不像是往常那样很随意走进来。
夏凤翔看着申屠哭月这样,也没心情说两句,脑子里全是怎么跟太奶道歉呢。
毕竟,有些事情,不能怪太奶。
苏长安倒是直接开门见山:“哭月,你跟郁桃花前辈打过吗?”
申屠哭月点点头:“打过。”
苏长安接着问:“郁前辈实力怎么样.”
申屠哭月摇头:“就那样,也不咋样。但是我打不过。”
说话,申屠哭月看向夏端上来的早饭。
‘孩子’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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