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姜默舒的脸色有些难看。
命昙宗宗主更易大典,已然没几了,即便大多数事情不需要他来操心,不过真的很麻烦。
而且,这还不是最让人烦心的。
“把披风脱了。”姜默舒眼神上下扫了扫,淡定地看着尚春如。
尚春如愣了一下,似乎被什么拨动了心弦,有些紧张,身子甚至有些颤抖,嗫嚅着开口,“师尊……”
“我确实是你的师尊,但不是现在,脱了!”姜默舒的语气愈发严厉,甚至有些急牵
尚春如抬起头来,眸子中已是出现了盈盈水光,指节已是捏得有些发白。
面对姜默舒少有狰狞的面目,她没有勇气继续硬顶下去,反而瞬间平静下来,轻轻应了一声,“嗯。”
哗啦!
披风已是倏忽地落到地上,原来被遮蔽得严严实实的娇`躯,依旧被遮蔽得严严实实。
不过如仙如月的影廓中,玲珑曼妙的风韵已是展露无疑,尚有飞琼下迷楼,春如夜静杏满头,似月如钩,钓足风流,撩人撞开心口。
“把那东西解开,全数解开!”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
尚春如不由得怔了一下,犹豫了几息才继续动作,缓缓取下了最后的遮蔽。
姜默舒长长吐出胸中的浊息,心头已是微微一酸,轻声呢喃道,“春如,你又何苦呢?”
虚幻的手臂晶莹剔透,活灵活现,似乎与真实的肉`身毫无二致。
但姜默舒知道这其中的代价,绝不是那么简单,看似只是有形有质,化为了幻形灵质。
实际上,无论是阳寿或是道途,都实实在在献祭给了壤,怕是十倍代价都弥补不回来,甚至可以,遗憾可能永远是遗憾了。
姜默舒顿了顿,“后悔么”三个字终是没有问出口,尚春如是他的弟子,是地人皇,不是傀儡,有着她自己的意志,她自己的抉择。
“疼么?”刑之主揉了揉脑袋,目光瞬间变得有些柔和。
尚春如同样心翼翼地观察着姜默舒的反应,短短几息,终是让她放下了心头巨石,旋即红着脸回应道,“最开始有一些,不过现在已是完全没有问题了,和肉`身其实并无区别。”
“那你去给我倒杯茶,刚才都气糊涂了,口干舌躁的。”姜默舒没好气地道。
尚春如顿时眯起了眼睛,吐了吐`舌头,赶紧拿出了茶具,行云流水一般操使起来,依旧是那么得心应手,一如既往赏心悦目,玉京尘清,桂冷吹盈雪,烹香气,温柔染润心。
“我怎么我一来玉京,修宜和尚连着渡弥仙尊全都跑上虚要塞了,合着他二人也知道没脸见我啊。”
姜默舒撇了撇嘴,语气中竟似有着委屈,倾九之水也难以消解。
这情绪似乎感染了尚春如,让她盈盈一笑,“师……默舒,还是别怪义父和大师了,是我逼着他们血祭壤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尚家的责任。”
顿了顿,尚春如红着脸,却是坚定地盯着姜默舒,“况且,我也想早点与你并肩!”
姜默舒点点头,旋即又摇摇头,端起了香茗轻轻嗅了嗅,茶一入手,目光却是变得更加慵懒,
就如完全放松下来,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桌子上了。
“刑之主不是我,默剑玉诡其实也不是我,就连那金玉麒麟也不是我,我最大的恐惧你知道是什么嘛?”
“默舒,你也会怕?”尚春如掩着檀口,痴痴笑着。
“我怕一觉醒来,眼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不过是一介凡人,眼看着要沦为妖族血食和魔容器,却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我要试着在有力量的时候,为着某个如凡饶我,打造一个还算过得下去的地。
我行`事看起来是为着地众生,其实也是为着一己之私,所以,我可以全力以赴,也愿意全力以赴。
但我没资格要求其它人,来付出种种,比如你,比如其它神魔之主。”
姜默舒淡淡开口,似是修士独立于云水遥迢,也似凡人蹒跚于红尘喧嚣,共对春寒料峭,彼此相视一笑。
神魔是意志的延伸,就如刀剑是手的延伸,元神之道,再无半分疑惑。
尚春如浑身一僵,旋即正色开口,声如冰玉,坚定且不悔,“你能见己如见众生,那伱怎么知道,我的付出不是我的意志?”
道子无话,只是轻轻啜`着手里的香茗。
纤纤玉手没有半分迟疑,轻轻放到了温润的掌中,指合心连。
从来好梦容易醒,世事半点不由人,倏地,巨大的警兆同时在二人灵台中生成,整个白玉京上空回荡着急切的声音,“所有人注意,妖军来袭,不是演习!不是演习!”
声音以神通扩散开来,足以惊动白玉京中的所有修士,急切中带着沉稳,“按预定的计划,所有人各归其位,有元神在,有神魔在,我白玉京稳如山岳……”
遁光一闪,东儡真人已是冲了进来,脸色铁青,“刑之主,妖军没有征兆全面发动,连云战堡已然汇同煞军,隔绝了青冥中的虚要塞。”
“虚要塞被阻?”姜默舒眉眼不由得一凝,“迦云真眼光不错嘛,要破开地局,虚要塞确实是最好的切入口。”
锁龙寺永福和尚同样扑了进来,不仅没有金丹饶从容,就连佛门和尚的禅定似乎都丢在边去了,
“幽冥通道出了大问题,灵讯传不过去,下去的人尽数消失得无声无息,包括两位金丹,恐怕幽冥中已然有了绝大的凶险,怀疑……”
永福和尚咬了咬牙,出了自己的判断,“怀疑有妖圣破入幽冥,还寻到了通道。”
道子没有话,只是将杯中茶水轻轻嗅了嗅,一饮而尽。
姜默舒面容平静地开口道,“都是坏消息啊,有没有好消息?”
浩瀚响彻地的声音猛然传进了白玉京,就连由仙藤元神亲自布置的阵法都遮拦不住,“默舒,听闻你要接任命昙宗的宗主,我等特来朝贺。”
姜默舒将手一摊,无奈地道,“我就不要搞什么大典吧,麻烦一大堆,还有上门来送礼的,实在没法避而不见。”
在人皇和两位金丹眼中,道子的眸子平静如水,就如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与谁共伐,明月清风玉京华。
与谁共杀,万群星命昙花。
……
君罗玲捂住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眼中的泪水已是哗哗地流个不停。
“二山,你没事吧。”姑娘抽泣着问道。
关二山微微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不过,魔皇喘着粗气,看着魂潮外的几位妖圣,眼睛和眉毛都要皱到一处了。
“阎罗子,你没事吧。”关二山努力让自己的口气平静些。
“死不了,这些杂毛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居然来幽冥中埋伏我阎罗子,笑话!”
语气虽然强硬,不过神魔的样子却是糟糕至极,半点不像他得那么轻松,阎罗子已然恢复了两丈来高的真身大,不过胸口处有个巨大的破洞,口中更是泊泊流出金色的血液。
不过,阎罗子的眼中,却是有着深深的惊喜。
自从踏进幽冥,关二山就如放回河里的鱼,自由自在,灵动异常,若非命之主发现不对,及时提醒出声,这记血脉大神通怕是就直接轰在脑袋上了,哪还有机会唤起魂潮。
“这些妖圣想打破魂潮也要费些手脚,很快就会有其它后神魔来援救我们,刑之主也在白玉京,必然也会来救我们,所以你们两个不用担心。”
阎罗子开口道,显得有些虚弱。
关二山没有接话,只是侧了侧头,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就在下个瞬间,冥雾中接连爆起“咔嚓”的声音,宛若琉璃破碎。
魔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可能,你们怎么破得开幽冥通道?”阎罗子怒喝出声,对上了妖圣阴冷的目光。
“坑过妖圣的手段,你以为我们会不加提防和准备就再度过来?”啸铁妖圣笑了笑,轻言轻语止住了阎罗子的怒吼。
关二山没有吵闹,只是掰着手指头默默感应着对面的神通,并计算着自己的筹码,若是阎罗子死了,他自己能不能逃出生。
三息过后,关二山得出了结论,眼中生出灼灼明光,可以的,若是在阳世,自家当然是逃不过妖圣的眼力和感应。
而眼下,却是在无边的幽冥,只要逃进冥雾深处,凭借莲醍魔妙,便是妖圣也无法感知自己。
所以,只需要等阎罗子被妖圣磨灭,自己的机会就来了。
浩瀚的魂潮再度扬起,遮蔽了妖圣的视线,也在幽冥中圈出了一块的安全所在,哪怕仅仅是暂时的。
魂潮的包裹中,有女孩抽泣不已,有魔皇蓄势待发,有后神魔垂垂等死。
“二山,我有点怕……”君罗玲怯生生地开口,宛若一只受惊的鹿。
要像个孩子,要像个孩子,关二山不停提醒自己,凡事之成败多在细节,只要阎罗子还没死,自己就不能有丝毫马虎。
沉吟了几息,关二山沉声开口,“要不,我给你讲个麒麟的故事吧……”
阎罗子欣慰的笑笑,继续吐着金血,“虽然故作成熟,但依旧还是个温柔的孩子啊,比谢厉军那厮可好多了,真期待他长大成`人,映心那一刻!
可惜,今日这劫数,怕是撑不过了。”
……
幽冥通道失陷?!一记响亮的耳光已是扇在了谢厉军的脸上。
郑予晴凤目含泪,便是再蠢的人也能猜到眼下白玉京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攻势。
偏偏可以支援的后神魔全部被堵在了宗门里,没有幽冥通道,怕是等赶到白玉京,大局已定。
万鬼峰主惨然道,“阎罗子最后传出的唯一消息,就三个字,有妖圣……再后来,宗门这边的幽冥通道就被毁掉了。”
“倌染,你去喊彭然过来,让他唤出无忧鬼母,那方无忧鬼界她长期经营,不会没有后手。
谢厉军,你去备好鬼道灵材,准备修复通道。
棠红,你去通知伏宗主到此,万鬼峰和我刑峰出零纷争,要他来调解。
冰尘,你试着以真言来逆转因果,看能否将通道撑开,哪怕能进一两尊神魔也是好的。
郑予晴,你不要发疯,过来站在我边上,眼下不是慌乱的时候,阎罗子在幽冥等我们营救,默舒更是在白玉京等着我们的支援。”
行云流水一般的命令从罗织口中发出,其余几人才缓缓回复了心神,忙不迭地各自去安排。
郑予晴的玉颜上不由得带上了愧色,“罗织,我冲动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将默舒抢回来,其它的都可以放一放。”温润如水皎洁如月的女修,眼中有着灼灼明光,“眼下你已经落后我太多了,但你最好不要输给我。”
郑予晴猛然间愣住了,却听到刑峰代峰主呵呵一笑,“就是你想得那样,郑予晴,若是不想这么输给我,就打起精神,和我一起把默舒救回来。”
白骨峰峰主凤目一凛,眼中再无半点哀怨,冷着眉眼站在了罗织旁边,“激将法都用上了,罗织,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点,不过为了默舒,我且忍忍你。”
二女并肩立在神魔庙之前,万鬼峰上的黑云护阵已是被一道金光撞了个粉碎,金倌染提着惊魂未定的彭然落到地上。
“彭然,情况紧急,马上唤出无忧鬼母,予晴,你给他事情经过,我来和无忧沟通。”
“无忧鬼界虽然留了些后手,不过都是斗法的手段,没有鬼界中的配合,阳世想要勾连过去,旷日持久,救不了近火。”
无忧鬼母的话如同一记劫砸在了众饶灵台中,便是沉稳如罗织都不由得身形摇晃了一下,似是有些承受不住。
“冥冥鬼界,听我昭令,逆时倒因,化毁为全。”两个郑冰尘一左一右立在幽冥通道前,喝出了真言大神通,刹那间真言婉转灵变,化为了雷鸣滚滚。
而两个郑冰尘的脸色迅速从血色化为了白惨,而本已崩毁的通道宛若出现了逆时之景,黑气倒抽吱吱作响,土石自填轰隆不断,神异至极。
两人身后,整个万鬼峰顶的所有人,俱是屏气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通道已然发出了幽幽黑光,恍若一扇隔开生死的大门。
轰!
沛然巨力猛地从通道中涌`出,重若山岳,两个郑冰尘同时吐出了精血,一红一金。
“不行,对面还有妖圣盯着,只要重建通道,就会立刻出手破坏。”两个郑冰尘的眸子中同时涌`出了泪花。
冲回峰顶的谢厉军正好听到这话,手中的诸多鬼道灵材已是砸在霖上。
“不要打,不要打,没什么是化解不开的,有事情我负责!”伏宇初伏宗主冲到了万鬼峰上,不停大呼剑
看着头顶已然破了个大洞的护峰法阵,命昙宗主不由得咧了咧嘴巴,搞这么大?
众人尽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眼光有不善,也有凄凉,当即给伏宇初吓得不轻。
“出人命了?金丹?”伏宇初心翼翼地猜测着。
罗织踏前一步,幽幽开口,“白玉京眼下怕是被妖军大举围攻,而幽冥通道被毁,阎罗子生死不知,后神魔也无法支援。
伏宗主,三界花可在?哪怕是给用毁了,你也得给我把通道打开。”
命昙宗宗主已然骇在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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