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破阵而出
狂澜十分,森森刀气挑香阵,少年予忿,赊来假身,行来有诺执方寸。
血盏气斟,御怒燃心若个身,佞妙之门,斩个不臣,自要长空见杀尘。
此时此刻,狂乱的天风呼啸而过,将云气无情地撕扯开来,丝丝缕缕,片片碎屑,灿烂天光打在上面,很是清丽,如同上天看到这条好生难得破开的生路,特意将其点亮明媚,以示欣喜。
龙下渊看到四周飞快退走的诸景,只感到有些头晕目眩,方才原本还是灵尊的府邸,只听轰然一声巨响,整个人已然被沛然巨力卷了起来,耳边只有淡淡一声言语传来,令他心绪很是复杂。
“带你回家。”
继续看去,少年道人紫气缠臂,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却能于心间感受到惊心动魄的锋锐,裂天碎地,伤人伤己。那眉间的盈盈骨玉,不动不摇,似能映出世间的一切诸景,光怪陆离,仿佛在冷冷地笑着。
森森刀气笼罩之下,一晃一闪,龙下渊的身边已然多出一个木然的人影。
依旧是面无表情,只是眸子中多出了一抹极为难得的诧异之色,虽是隐藏得很深,但龙下渊却于瞬息之间抓了個正着。
“不用怕,我在……”不知为何,龙下渊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甚至心中多出一丝喜意,明明两人只见过一次,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却觉得两人好像已经是好朋友了。
他叫什么来着,哦,公孙有常。
“那可是灵尊……”幽幽轻轻的声音从龙下渊身后响起。
聚散云烟,绘得风月面,道是因果欠,化了半生前苦恰好缘。
“无妨,说了带你们回家,只要我死不掉,自然不会食言,这些不过土鸡瓦狗,看我破它。”少年道人侧过身来,对两个童子微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在笑。
……
欢愉妙相,显痴迷之色,呈情真情浅,正要与人试红尘尽酣。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似乎有些意外,龙下渊猛地转过身子,嗫嚅着说道,“不是哑巴就好,这样,你活下来之后,也不会受人轻视。”
公孙有常一动不动,任龙下渊摆布,依旧如同一根木头,似是无知无识。
灿烂花间,幻一花一界,化一尘不染,且来一世飘零也无憾。
龙下渊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死死攥着公孙有常的手,将他向自己身后拉了拉。
人的名,树的影,胆敢与金玉麒麟争名夺运,龙下渊做过的梦中,曾不止一次将这尸鬼踩在脚下。
“我是真的会救你的,我是龙家人,不会骗你!”龙下渊显得有些紧张不安,甚至手心都有些发汗,却紧紧攥`住公孙有常的冰冷小手。
仿佛一个面对威胁的疯子,除了更用力地握紧了手中仅有的寒刃,只见杀性,更无他言。
龙下渊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在公孙有常的眼前挥了挥手,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一把握住了他的右手,同时大言不惭地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流光幻影里,仙云浮空,瑞霭沉沉,映得满天迷离之景,团团滚滚向着中间的紫色刀气压了过来,犹如山崩海碎。
“不想是姬宗主来我繁宴城,怎么偏偏做了恶客,不如留下饮上一杯如何,免得让人觉得我戮族待客不周。”幽幽声音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越迫越近,仿佛山海来邀共一醉,好似清溪欲挽饮一杯,摘落星月来追,覆了苍穹问罪。
于狂飙突进的刀气中,神情木然的童子抬起了眸子,看了看龙下渊,又看了看驾驭刀气的少年道人,又环顾了外间已然骤然大变的景象,旋即垂下了眼睑,没有半分生机和希望。
刀气之外,各种妙相玄景,愈发清晰和密集了,漫天而来,前仆后继,宛若乘风追云唤春人间,掩了天色近晚,欲留客眠。
紫色刀气好似游龙鸣凤,夭矫破空,疯魔之性烈烈激荡,雄浑澎湃,于天空中掷出一道绮丽。
垂袖真颜,抵了陪君宴,方寸顾无言,多情执笔落了无情演。
抬眼偷偷瞥了瞥挥洒着刀气的少年,龙下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身为南域龙家的人,也许认不得其他修士,但东界生院这疯魔狠绝的杀性尸鬼,无论如何都是耳熟能详的。
怎么是他来了,不过……龙下渊不知想到什么,面容惨淡,轻轻`咬了咬嘴唇,心头更是忐忑不安。
骨玉少年好奇地侧了侧头,看了两个童子一眼,却是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抬眼看向繁宴城大阵生成的诸多妙相,点漆眸子中似有星辰闪烁。
哪怕舍了更加宽广的道路,哪怕舍了更加顺遂的可能,也要选得两柄杀剑,不就是为了防着这种要命的情况么。
千般好,万般妙,不如劫中逢一遭,活都活不下来,跑都跑不出去,还谈什么前路,还谈什么顺意。
且绘杀伐入逍遥,方可正眼得人瞧,输了的,只会被人指着尸身,喝上一句,“狂妄自大,死不足惜!”
“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这两个童子加起来百多斤,值得我跑这一趟了。
更何况,你们这些灵尊居然勾结妖廷,到底羞是不羞?”
少年道人淡淡一笑,恰然似春风吹过,如桃雪盛放。
出声的同时,手中杀伐没有半分放松,成千上万的刀气如风雪一般卷出,嚣嚎不绝,溟濛诡谲,斩绝着围困过来的神通妙相,试探着阵法的破绽所在。
骨玉少年带着两个童子,似一道长虹逆着逝水,高昂地行在天际云层,就如一头龙,头角峥嵘,意气铮铮。
是懒问烽烟事,是青山亦如是,是杀伐只二字,是铮铮不成诗。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龙下渊咬了咬嘴唇,嗫嚅着出声,所背文课中描绘的景象就这么直愣愣地出现在他眼前。
在他的梦中,他也曾踏云而去,上行虚天破天子,入得海里镇群妖,换了南域海晏天清,甚至挥手之间,言出法随,所有人都可修得神通。
这样的梦,他做了好多年,他曾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能做到,哪怕挡在前面的是一座山,他也愿将之挖开,将之撞破。
可是,没有机会……
“说得真好,伱真厉害……”幽幽的声音从公孙有常的口中传出,淡漠的眸子中多出一抹生气,“我不懂这些,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
龙下渊看着公孙有常,不知不觉,眸子中已然有些湿`润,他忽然意识到,他曾经不在意的日常,其实已然是很多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
烈烈不甘的刀气斩破长空,携着风雷之声,仿佛沙场上的战士在拼命地厮杀,在无悔地冲锋,怒斩妙相,恨斩诱`惑,无视一切的春,无视一切的梦,只愿风雪加身,只愿行去铮铮。
巨大的阴影正从远处飞快地包围过来,仿佛要将明艳的天光尽数遮蔽,断了前路,困了天地。
“我知道的这些,以后你都会知道的。”龙下渊鼻子微微发酸,再度握紧了掌中的小手,“就比如现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真的?”
“真的!我用我家麒麟的名声来担保!”龙下渊急急地拍了拍胸口,大包大揽,“大丈夫一诺万灵,哦,这个意思就是我答应你的事,除非给我一万灵晶,否则,绝无更易。”
紫气森然的刀光无悔地杀将出去,劈开了荆棘前路,扯开了诸般诱`惑……不时也碎裂开来,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瑰丽。两个童子牵着手,目光灼灼盯着天地中难见的奇景,心潮渐渐澎湃,不知怎的,目光渐渐被前方那个执刃而行的身影所吸引。
“虽千万人,吾往矣……”龙下渊周身不住颤栗,不是恐惧,而是渐渐沉浸于内心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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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也会有人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么?他不禁深深吸了口气……
“虽千万人,吾往矣?”公孙有常轻轻重复了一句,旋即嘴唇嗫嚅了两下,似是慢慢咀嚼其中的道理。
“我一定能救你!”龙下渊猛地扭过头,坚定地盯着旁边童子的眼睛,大声地开口,“我龙下渊以身为龙家人的骄傲来保证,你必然能活着逃出去,做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似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森然的紫色刀气猛然大盛,刀鸣如神龙一般长吟于天,愤然斩向已然被靡丽妙相遮蔽的天际。而在三人的身后,狰狞的身影已然呼啸而至,血盆大口中似有着无尽的凶险。
“破阵!”骨玉映着少年的眉眼,散发出危险至极的光芒,紫色的刀气中已然携裹了丝丝血色,爆发出舍我其谁的决绝。
哪怕杀劫临身,哪怕逆了天地,老子亦要带人走,挡者皆死!
回家!
哗啦!诸灵大阵顿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仿佛一只丑陋的蜈蚣,也好似一声无言的嗤笑。
追来的四位妖圣和七位灵尊,站在阵势的缺口,已然呆若木鸡,那远去的刀气龙卷,闪烁着烈烈的紫光,好似说着九死而无悔,也仿佛在哈哈大笑。
居然真的被这尸鬼逃出了生天?还抢走了金鳞?!四位妖圣怒声咆哮,疯了一样地追袭而去。
诸位灵尊下意识看向玄笼灵尊,此事可大可小,一来府邸被斩关乎玄笼的颜面,二来尸鬼几次在戮族生事,岂能听之任之。
“追吧,连个尸鬼都能在我戮地不停地兴风作浪,各族英才会怎么看待我戮地的神通灵妙?只能将之镇杀,才能扬我戮族之威。”
玄笼灵尊幽幽叹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只盼得天地眷顾,诸圣追杀可以令杀性尸鬼身死道消,追回龙下渊令金玉麒麟道心生尘。
否则,戮族的诸位灵尊,意不得平,志不得伸,于渊劫相争之中心结难消,怕是大大不妙。
诸位灵尊彼此颔首,旋即各逞灵妙,化出湛深法相追了上去,当即撕裂了天风,冲碎了天光,撞向了未知的命运。
……
森森刀气直破云霄,已然冲到了广袤的青冥之中,恰如乌篷小小,载了一肩秋色。
前望翠屏无路,忽天门中辟,一道裂缝正横陈在前面的虚空之中,似是一个门户,内外两重天,等闲曾约故人来,无浪`语,更无风,却有渡。
刀光毫不迟疑,刹那间已然撞了进去。
“动手!”姬催玉断然开口。
无头神魔咧开森然巨口,也没有丝毫犹豫,如山巨盾已然向着缺口盖了过去,与之前留下的神魔剑气彼此勾连,当即引得这处虚天震颤不已。
封天之法窥真魔脉用得,刑天神魔自然也用得,便是仓促行法,个中玄奇及不上窥真魔脉,但力大砖飞,以牺牲神魔大盾来争取出一些时间,于虚天中消除遁逃痕迹,已然是大赚特赚了。
这些妖圣和灵尊知趣而退还好,若是存心追到了虚天深处,大家都不是天子,若说地利,不过是半斤八两。
真要单挑,自然是本体剑斩,神魔斧斩,纠众追杀的鼠辈也配谈不讲武德?
若是群斗,有本事就不要分开,于这寂寂虚天,这样都能追得上,自然便可嘿嘿嘿!
神魔洒出金血,道子灌注道力,如山坚盾已然覆盖在裂缝上,并飞快地弥合着虚天,万千剑气光芒更是向着四面八方延伸而去,虽然仍有无数破碎的缝隙,但已然堪堪坚固合用。
忽然感到身后异动,姬催玉转过身来,却看到龙下渊牵着男童走到了他的身后。
“别慌,磨刀不误砍柴工,且把路封死了,那些妖圣和灵尊才追不上来。”姬催玉淡淡出声,语气依然冷若冰霜,却是在细心解释。
龙下渊咽了下口水,看着眼前梦中的大反派,心头不由得有些敬畏。
就是眼前这个人,悍然夺了自家麒麟的运,以疯魔齐了金玉之名,杀性饰刀意,看淡生死趣,不过也只有这等人,才敢不加思索地冲击繁宴城,抢了自己出来吧。
传言此人,就如他额间的骨玉,映得万象扭曲,映得人心魔染,所以只信他自己,更是只活他自己。
“我……我……”面对着大多数修士避之而不及的疯魔之人,龙下渊不由得张口结舌。
“尿急的话,往刀气边上走过去点,自行解决,童子尿有损刀剑灵性的说法,本就是无稽之谈。”
姬催玉想了想,似是恍然大悟,朝边上指了指,“刚刚吓到了?还好没尿在裤子上,倒是不错了。”
“不是尿尿……”龙下渊咬着嘴唇,偷偷瞟了一眼公孙有常,希望新交的朋友不要误会,自己才不是胆小鬼,但是对于尸鬼的话,他又不能不解释,真是的,提什么尿尿,谁会吓尿啊,吓哭倒是有可能。
“你真的可以夺运嘛?”龙下渊想了想,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当然!你家麒麟不就被我夺了运么,不过谁让他打不过我呢,处处被我压一头,自然是活该!”姬催玉一边灌注着道力,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答复着龙家子弟。
哪想到话一出口,龙下渊却是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哭得稀里哗啦,当即给姬催玉闹得不会了。
“要不你来哄哄?”少年道人试图让无头神魔来背锅。
刑天理都没理,全神贯注地泼洒着神魔金血,似是没有比这更重要更有趣的事了,狰狞巨口却是无声地咧了开来,似笑非笑。
“哇哇哇,你能夺运就好……哇哇……你杀了我好不好……哇哇……”
龙下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睁着泪眼将公孙有常扯到面前,“一命换……一命,你带他回去……哇哇,你杀了我,把我的运夺了去……带他回去就行了。”
虚天中,童子的泪水是如此晶莹,映得沉沉寂寂中,多出了光明至大。
仿佛一块巨石砸在了公孙有常的心头,也让骨玉少年和无头神魔哑然失笑。
“我才不会杀你,你区区一个凡人,有什么运可夺的,没有你家麒麟那等运道,我都懒得出手!”姬催玉耸了耸肩膀,仿佛在照看幼儿一般笑了笑,便是脸上硬装出的生冷,都不由得融化了几分。
“唔……你一定要杀的,我身有龙血……唔……是天地中最后一头真龙!”
龙下渊不停地抽泣着,惧怕却又坚定地看着骨玉少年,“只有我死了,才能全了龙家的誓言,才能令得天地安宁……唔……你杀了我,但请把他带回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唔……我不活了,但答应过要帮他活下去!”
此言一出,瞬息之间,杀性尸鬼的眉眼当即一凛,便是无头刑天都睁开了胸前怒睛,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龙下渊,以及他身边的另一个童子。
而就在此时,那个童子却是张开了双臂,挡在了龙下渊的身前,挡住了神魔的灼灼视线,挡住了道子的淡淡凝视。
终是有人,也愿为我做到这种地步么?
公孙有常死死咬住嘴唇,周身的灵妙尽数被激发出来,他知道面对两位元神战力,自己这点荧光吹之即灭,但哪怕只能挡下一瞬也好,大概也算值得了,那个词是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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