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命不由天

  天子自在裁断,于破灭无有怜,赐天地各毁残。

  天子自在流连,于万花赏春还,懒把乾坤拂乱。

  堕天来见,杀伐盘桓,漫将血色轻嗅探,慈悲许了有情当命断,诸花醉了劫中风月浅。

  “此刃非是无情物,杀身临头亦护花,当真是妙啊……”落梅天子抚掌轻笑,云鬓花颜之上绽放出明丽的笑容,将原本的冰清雪冷都冲淡了几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劫数临身却可淡然处之,对于诸脉落花天子来说,就如见了明花静静盛开,随后无悔凋零,浩大天地不过舞台,枯荣随了逝水,呈艳只在心甘。

  此子果然是个天子之才……不仅有殛灭无情之性,亦有欢喜多情之姿。

  公孙无止持着司命刀,面容上明明没有笑意,眸中也是依旧无风无浪,不过眉眼和嘴角却是莫名显得温润了少许,若是细细看去,却又恍然不存,似是生出了错觉。

  司命刀提在沧桑道子的手中,已然变得古朴沉着,根本没有半分暴烈之相,亦看不到一丝一毫殛灭之性,就如从山外山,来见天子尊,且就命数赊三分,此间劫数皆许杀尘,清冷天地几千春。

  捏着谎真,来扮他身,不就是为了请得天子来访春,不就是为了邀得自在来落困……足足两道天子,已经`血赚了。

  金柱之前,倾天魔潮之中,两道天子静静凝视着,看那沧桑修士缓缓举起了命刀,似在写那心中恨,似在怪那杀劫尘,似在答那命浅深,似在挣那梦有痕。

  如此明艳,自当给予体面……诸脉天子淡然含笑,轻轻颔首,无尽魔潮中顿时绽放出幽幽魔妙,破灭沉寂,落花幻美,似于杀伐处呈了美真,似于乾坤里得了妙趣。

  诸多魔妙勾连为网,交织为梦,是破灭的天罗地网,是落花的幻美迷梦,是自在释怀,是无畏好醉,是诸天恐惧之性,是倾天覆地之侵。

  便是撑天金柱面对如此纯粹沛然的大自在魔执,金光亦是再度黯淡了几分,仿佛沉夜狂风中的残烛,艰难散发着最后的光辉,却似下个瞬间就会骤然熄灭。

  金柱内的各位刀君同时神色一黯,无止刀君这最后的一刀,代表的是元屠星位的尊严,代表的是煌煌人道的呐喊,代表的是绝不退让,代表的是本色如故。

  代表的是为人者,向天,向尊,向杀身毁道的渊劫,说个“不”。

  “各位天子倒是真看得起我,实在令我有些汗颜……不过,这劫争的生死桥上,已然倒下了太多人,更有诸多无怨无悔的付出,实在令我不能退,亦不敢退,便以此刀来见过各位天子。”

  幽幽黑莲出现在道子的左掌之上,被他轻轻往命刀上一抹,“昂”,锐利的啸鸣声当即冲霄而起,似从花开等到花落,终是晕开了眉眼,似提着灯默默等候,终是等到了归人。

  是雪终晴,是血满襟,是殛灭无悔相迎,是落花甘愿飘零,是劫中有托寄于青云,是尊凡同期且待天清。

  是杀劫至深处,洒血步步登临,是天地不顺意,咬牙默默执兵。

  轰!

  刀气漫天,铮铮啸鸣,万瓣莲雪横空交错,好似夜中亮起的一抹光,仿佛席卷乾坤的入灭,奔雷逐电一般直斩各脉天子。

  殛灭之性汹汹爆发开来,气象恢弘,侵人心神,宛若不死不休来奔赴,纵横人间八千里路,磨刀天地一狂徒,周身反骨,天子可戮。

  “妙哉……”

  诸位天子的眸子中生出赞赏的明光,似星辰一般深邃,这样的赤诚,这样的明艳,足以令天子动容,也足以与自在争锋,争劫破命更是不在话下。

  如此一刀,才配称之“司命”之名。

  如此道子,才当得起“刀君”之尊。

  面对如此决绝而幻丽的刀气,诸脉破灭天子皆是神情严肃,郑重颔首,若是此子能融入破灭一道,经过岁月的洗礼,至妙天子之位当是可望可得。

  刀中无谎,面对如此杀机凛凛的刀潮,诸脉落花天子则是淡然笑了笑,毁灭即是新生,无情却是多情,无穷无尽的肃杀之中,却见灼灼明艳,更见无悔无憾。

  此花蕊寒香冷,孤丛色霜,幽葩傲趣,百花摧时始起,花后却是无花。

  已生菊相,只可惜却是不愿落于诸天,成就天子之尊,实在是落花诸脉的遗憾。

  第一缕刀气汹汹斩到了魔妙之上,刹那之间,冰冷的殛灭之性爆发开来,仿佛整个天地两间皆被刀气大潮席卷,波澜壮阔恣意长奔,铮铮如焚欲净乾坤。

  旋即狂猛刀气宛若凶戾的妖兽,悍然扑向了魔潮中的一切,撕毁,破灭、无有是非,无有慈悲,只有狰狞之相,只有峥嵘之意,只有争真之趣。

  只可惜,各脉天子已然化出自在之相,仿佛圣尊立于天上,念动则天倾,言出则劫动。

  无穷无尽的魔气自魔潮中爆发开来,各色`魔妙垂垂而至,爆发出万千金星银雨,刹那之间密音炸烈,响彻不停,金星花雨漫天飘散,绚丽无俦。

  电光火石之间,诸脉魔妙已然幽幽缠住了汹汹的刀气,沛然真性激荡爆发,霎时便是天摇地撼,就连金柱所在都轻轻震颤,好似地龙翻滚。

  天子之意便为婆娑妙性,天子之念便可撼动山海,天子之心当能生死众生,天子之执无有虚妄。

  天子行来,所执无暇,自在既在,为何不拜?

  念悲天子微微眯眼,最后一次劝说,“公孙无止,这一刀确有落圣之威,只可惜,这一刀太强了,其它人甚至不配接你的刀,焉能不败?

  何不自取天子之尊,将来更有至妙之形!”

  落梅天子并未发出邀请,只是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玉容上的愁容自然也是极美的。

  第三次渊劫以来,诸脉天子甚至没能够扭曲任何一位人族绝世道子的执意,一个都没有,窥真一脉原以为成功在望,却是被疯魔尸鬼坑得大败亏输。

  所以,与其说是念悲天子给公孙无止最后一次机会,不如说是天子愿意给予的最后体面。

  如此道子,如此刀君,当有!配有!

  眼下只需折了命刀,落了道子,这元屠金柱便是稳稳破了。

  公孙无止淡淡扫了一眼破灭诸脉的天子,又向诸位落花天子微微颔首,他的嘴角却是微微冽开,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诸脉天子布置周密,剩下的若尘一道的大自在天子,当是去守株待兔去了。

  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能破灭两道天子已然是意外之喜。

  滚滚如潮的魔气向着道子裹了过来,流光电掣,倏地合拢,仿佛一头出渊的魔龙,将公孙无止一口吞了下去。光华流转的魔韵之中,诸性颠倒,变化莫测,更有渺渺幽幽,隔绝了天光,亦隔绝了金柱感应,仿佛可以吞噬一切。

  无穷无尽的天魔眷属悍然扑向金柱,以性命和血肉来粉碎修士的反扑,以及最后的抵抗。

  命刀一碎,道子一死,元屠金柱必然会被破毁,天子的意志便能以此为始,席卷整个麒麟天,直至天翻地覆。

  麒麟天终将化为自在之天,得自在之相。

  落梅天子的声音自魔气之中幽幽传来,清晰而清丽,就如温柔爱人于耳畔轻言细语。

  “无止,虽然你不肯为天子,但却是同样美得惊心动魄,就如麒麟天其它的至妙至美,令你陨落于葬花之妙,是我落花一脉愿意给出的体面。”

  “那我先谢过落梅天子,只是呢,我这人最是不死心,总要挣扎挣扎,还请天子勿要怪我不识好歹!”道子浅笑着摇了摇头,刀气已然变得极为稀薄,仿佛下个瞬间就会被魔气吞噬。

  顿了一顿,道子耸了耸肩膀,正色开口,“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我也给诸位天子一个体面。”

  阵阵笑声从魔气深处传出,或幽幽生趣,或悠悠赞许,或淡然,或怅然,或明丽如花,或沉如渊海,在这片魔气构筑的天地中,天地被隔绝,生死已划分,无论道子如何挣扎,也仅仅只是挣扎,无力而不甘。

  道子探手一取,一缕魔气已经出现在他的掌中,令他幽幽一叹。

  就是如此一缕执韵,却是令整个天地几乎沉沦,甚至渊劫连绵了数万年,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渡弥仙尊那双充满谐趣的眸子,其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亦有着深深的眷恋。

  魔气将道子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光怪陆离,不过他的眸子却是变得有些温润,甚至似乎有着盈盈水意淡于其中,更有森然杀意愈发凌厉。

  就如烽火雷烈,就如艳`丽命劫,就如杀争狠掠,就如执刃霜雪。

  “对,我来给各位天子体面,代一位故人,此事天子不可拒,自在不得推。”

  公孙无止随手将司命刀一抛,一只玄黑玉瓶却是出现在他的掌中,自晦无光,默默无言。

  于浩瀚魔气中,道子傲然而立,面色沉凝,“渡弥仙尊是麒麟天第一炼器大家,这件破魔青蜃瓶直入九阶灵宝,还请诸脉天子于此细细品鉴。”

  刹那之间,无数细碎光点自玉瓶之中卷出,瞬息过后,已然融入四面八方的魔气之中,只见精光灿灿,更显斑驳零碎,好似无垠光海自魔潮之中缓缓升起,不分彼此,竟成所有大自在天子从未得见的奇观。

  宛若一方山海骤然和魔潮融为一体,天不得开,魔不得隐,各位大自在天子现出了诸般妙相,一一落入公孙无止的眼中。

  而与此相对,各位天子只觉得妙相魔躯之上似乎出现了一座太古神山,狠狠压了下来,似乎魔妙运转都被凝滞住了,变得颇为困难,所有天子的实力骤降三成不止。

  不可能!

  诸脉大自在天子似乎看到了绝不该出现在麒麟天中的奇迹,难以解释,却又实实在在出现在各位天子的眼前。

  九阶灵宝,破魔之性!念悲天子不禁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天子是自在,是自得,是自执,各脉天子的魔妙虽是各归其道,本质却是各有千秋,各呈明艳,怎么可能出现克制所有天子之性的灵宝?

  破魔?怎么可能是破魔之性?

  那劫宗元神若是有这等本事,前两次渊劫做什么去了?

  眼下已然被灵宝锁在了魔潮之中,落梅天子玉容上依旧淡然,冷冷注视着沧桑道子,过了几息,幽幽出声,“破魔灵宝,破妖神魔,不可能毫无关联,你不是公孙无止,你到底是谁?”

  虽是询问,不过落梅天子的魔识之中,已然有着一个恐怖的猜测,甚至真如她所料,简直堪称各脉天子的入灭劫数。

  天子垂尊来问,不答却是无礼,公孙无止微微颔首,下个瞬间沧桑的中年修士已然变回了儒雅道子。

  非是珍如金玉,非是淡漠无情,非是至疯至魔,非是诡谲难算,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子,只是一双温润淡然的眉眼。

  “刑天之主!”

  诸位天子当即面色森然沉凝,宛若凛凛风雪落到了滚滚魔潮之中,刮入了至美幻梦之内,冻得执心生寒。

  当真好体面!

  眼下对面既然已然显出了真身,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任何退路,唯争,唯杀,唯身死道消,唯同归于尽。

  诸脉天子明心见性,瞬间已是明白,元屠金柱正是针对诸脉天子所设的陷阱,甚至司命刀的斗胜之法也是故意为之,如此才能掩住刑天之主暗伏元屠金柱。

  为了这个目的,甚至不惜赔上姜家同入劫争。

  “好!不愧为金玉麒麟布局,不愧为刑天之主执刀,这公孙无止扮得天衣无缝,不仅那些灵尊没有识破,便是我等天子亦被欺瞒。”

  念悲天子抚掌而赞,语气中却是流露出无穷无尽的战意,“不过即便我等皆被破魔青蜃镇得魔妙不畅,但同样无惧一战,便是你唤出后羿,就凭一位神魔,又能杀得了几位天子?”

  温润道子似是赞同地点点头,随后打了个弹指。

  轰!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我为神魔刑天,亦是姜默舒。”

  无头神魔已然出现在温润道子身后,明月巨斧犹带寒光,胸前一双怒睛之中仿佛有着至寒的冰,也似有着灼灼的火,映出了各位天子骇然的神色。

  “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则日月辰星坠,地陷,故百川江海归,凡事不周则怒触之!

  我为神魔共工,亦是姜默舒。”

  赤发蛇身的神魔踏着烈烈波涛破空而来,滚滚沧浪之中皆是秉冽杀机,恰似有那不周之处,要来乱序触天,要来毁不可毁,要来追不可追,共工一怒,何来尊卑。

  “除天之光害,恤地之百艰,杀得妖穷,为人道敬,为鬼神宗!

  我为神魔后羿,亦是姜默舒。”

  烈烈神魔真言响彻开来,虚空中猛然生出一道裂缝,昂藏神魔悍然踏入滚滚魔潮光海之中,淡然看着各位天子。

  “念悲天子可还有其它问题?”

  道子微微侧过头,冲着破灭一道的诸脉天子笑了笑,温润而淡然,落在各位天子的眸子中,却显得极为狰狞。

  看着三尊如山神魔,整个魔潮之中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无言。

  劫当诛,凝得破魔于玉壶,天子唤来渊劫度,神魔来呼,许杀伐且自如。

  岂无辜,又去得劫中深处,天子以命途破我,我破命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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