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尘魔妙滚滚而下,晃眼间,四外已是五色氤氲弥漫,虚天一角已然被尘意笼罩,浓稠得好似凝胶,更迅速向着琉璃演化,要将那小虫困在其中,这是若尘一道精心绘就而成的天罗地网,是天子的“如愿以偿”,也是自在的“随我心意”。
其重堪比心有真,其形至大须弥深,无浊甚于空镜,执欲堕于红尘……
旷古至今的众生,沉默如尘,大盗甘之以舌唇,咀嚼颇有清绝声……
困于誓言里的,自有趣与真,便是飘渺如白驹过隙而无声,终有诚……
海市蜃楼岂是无妄身,离光离尘倾倒旧日春,却迟了那天意弄人,他年未渡劫深……
在诸脉天子淡然的目光中,九道若尘魔妙交错而上,便是空无一物的虚天,亦被尽数染上了一片尘意,没有留出任何破绽。
许是知道根本不可能脱身,骨玉悬额的少年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神情淡淡而默然,仿佛即将被困为琥珀的并不是他。
轰!
风雪一般的汹汹刀气被尘意一压,已经猛地向内一陷,宛如被太古神山压住,也如被无情逝水冲刷,漫空飞溅不说,甚至直接湮灭,幽然消散。
原本森然暴虐的刀气,宛若落到了巨大的磨盘中,正被不断地撕扯消磨,仿佛要将此顽劣疯魔的棱角,给尽数磨去,化为一位六根清净的大自在天子。
“上一次炼就大自在天子,还是为你开道,如迟,不知看到这位自在,可曾察觉自己曾经的可笑?”
重尘天子幽幽叹息一声,眸子之中有着极大的感慨。
大自在天子之道,执也,只取不臣天地,更取破命求真,但是,天子之才往往滞于前尘因果,不得明目开脱,少不得要行这尘染之事。
若尘一道的天子,或者说各道天魔的天子,皆是由此而来。
眼看尘意中的刀气已然快要被消磨一空,如迟天子轻轻笑了笑,显得如此云淡风清,“得了诸天入眸,得了自在无忧,当年那些旷岁持久的不曾低头,偶尔思来,也不过是付之一笑。”
诸位天子同时抚掌笑了笑,诸尘魔妙却没有半分放松,却是凝结得更加紧实,溟濛尘光牢牢锁绕刀气,映出碎琼一般的光华,也映出了刀气最中心那少年的清灵脱俗,好似自在天人降临凡尘,随时都可自在执真。
姬催玉,疯魔尸鬼,终其一生都在破劫争命,各位天子深信,此次遇劫也不会例外——只是少年道子破劫的方式,只能是化为大自在天子,就如当年命昙宗的至诺真人,成为了错尘天子。
重尘天子微微一晒,终是能将麒麟天的一位绝世道子化为天子,实在是殊为不易。
虚天之中,忽然传出幽幽魔吟,是天子发出了至深的赞赏,
“乾坤颠覆,红尘毁处,破灭来去几度,
诸尘同来炼疯魔,又却是,前事曾故,
麒麟见诚,此间有真,尽化天子执深,
幸得虚天中无路,不枉费,妖魔同渡……”
轰!
诸尘所染虚天,仿佛化为了一头狰狞巨兽,恰恰要吞下自己爪下的猎物,汹汹刀气已然被压到了极限,崩溃在即。
……
金倌染抬起眉眼,重重叠叠的尘韵,仿佛一柄柄削心裂魂的厉刃,狠狠斩在她幻出的刀气屏障之上,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诸脉若尘天子立在虚天之中,仿佛夜晚旷野中黝`黑的远山,模模糊糊,似隐藏着无边的黑暗。
她的心中,倏地多出一抹悸动,似涟漪轻轻荡过静湖,也如那沉雷落于原野,甚至令她的手有些微微发颤,这已是多少年不曾有过。
她非常肯定,麒麟天的命数已然被改变,无论任何物与事,都不会阻止天子和妖廷的覆灭,这方天地终将变得明净,也会有着无限的未来。
这是很多人的愿,也有很多人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颠沛流离,舍身入劫……
诸脉若尘天子终是被全部钓了出来,再不会对破开虚天的计划造成任何阻碍,为了这个谋划,甚至与妖廷的劫争都按兵不动,仅仅彼此消耗。
金倌染轻轻`咬了咬嘴唇,清丽的眸子有些发红。
滚滚尘意之中,少年的手中,倏地出现一个玉瓶,同时也带着幽幽一声长叹,不知是寂寥,还是感慨,不过,却没有任何一丝疯魔癫狂之意。
玄黑玉瓶仿佛一个黑黑的深洞,黝`黑而无光,默默而无言,刹那之间,却又变得气势磅礴,无数细碎光点化为漫漫玄光之丝,自玉瓶之中卷出,深深扎入四面八方的魔气之中,瞬间融为一体,落在九位天子的眼中,顿时显得恐怖森然,杀机无限。
诸位若尘天子顿时察觉,原本如鱼得水的魔潮,刹那间已是化为了迟滞的死水,甚至逼得各位天子不得不显出了大自在妙相。
“破魔之性?你不是疯魔尸鬼,而是公孙无止?破魔之性也不是司命刀所凝就?!”
沉沉的冷喝自重尘天子口中吐出,诸脉若尘天子的面色也逐渐变得沉凝,再无半分笑意,犹如深不见底的渊海。
少年道人笑了笑,只见六杆旗门已经在他身后缓缓消散,旋即淡然出声,“这宝贝来得不易,之前送了北疆两大妖廷入灭,也寻不到补充的机会,索性便碎在此处,能困各位天子难走,也不算亏了。”
话虽是如此说,不过少年的嘴角却是泛起了苦涩的笑容。
不心痛?不心痛才怪……不过自家大哥下了如此血本,不就是要将所有天子斩尽杀绝么。
轰!
虚天之中出现了六道金色印符,好像六颗焦雷同时炸响,明煌煌的“生死晦明幻灭”六个大字,宛若玉龙盘悬,玄光贯穿虚空,化为粗`壮的牢笼。
金玉麒麟的秘阵?
诸脉若尘天子的脸色同时变得极为难看,哪里还不知道已是中了算计。
“你究竟是谁?”
重尘天子向下一指,粒粒心尘幻生而出,宛若狂猛到极至的风暴,向着变数的中心席卷过去,几乎同时,其它天子悍然攻向了六个符印,试图破困而出。
陷阱?!怎么可能是陷阱?!明明就是疯魔尸鬼,怎么会忽然变成了无止刀君?
虽然两者都有刀道妙境,走得却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刀中无谎,是不可能认错的,除非……
重尘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喃喃出声,“只有一人,可以贯穿麒麟天的九种剑意,不过,她不可能在这里!”
天子的视线落到少年道人的身上,却见道子轻轻巧巧取下了额间骨玉,刹那间已然变回了一位灵秀的女修。
“为何不会是我?”金倌染微微颔首一礼,淡然开口,“事实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可不仅仅是我,只是我那大哥若是没有必要,总喜欢藏起点儿什么来……”
一日一月已然悬于女修的肩头,放射着清澈的明光,似煌煌永明尽照梦矣,世间万物尽为尘泥,但见劫中命相寄,映与逝水长寂寂。
果然是金曦之主!
神魔之主居然自陷杀阵,当真下了好大的血本!重尘天子冷冷注视着灵慧女修,“你应该知道,你困住我等,同时也是困住了你自己。
哪怕疯魔尸鬼和无止刀君皆在赶来的路上,我等也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面对天子的所言,金倌染却是掩着檀口轻轻笑了起来,一时间,花枝乱颤,仿佛于这沉沉的杀劫之中,晕开了一抹艳`丽的清光。
“明明天子已经有了怀疑,为何却不敢说出口,反而还要接着试探,可是真的怕了?”
重尘天子当即变色,突围失败的诸位天子亦是眸中变得颇为晦涩,猜测当然是有,可是实在过于恐怖,令得各位天子冥冥中都不敢多想。
若是猜测成真,这麒麟天的劫争当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令诸脉大自在天子都笑不出来的笑话。
天子不问,灵慧女修却是兀自开口了,“我家宗主说了,各位既然是大自在天子,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
所以我也不妨告诉各位,这世间本就没有无止刀君,也没有疯魔尸鬼,甚至也没有什么双英,一应人族的道子,都是我家宗主假扮的,就是为了唬住妖魔两方,以至谋断失误!”
混账东西!诸脉若尘天子只觉得魔识之中,刮起了无边风雪,当即将自家给冻了个剔透,少数几位天子的眸子更是猛然变得通红,似是难以置信。
体面?这等体面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弱己求生之志,坚其杀伐之心!当真好体面!
“好一个刑天之主,原来这才是第三次渊劫最恐怖的真`相!”恍惚间,重尘天子只觉得隐隐有些天旋地转,这是他自入魔以后,从不曾有过的感觉。
眼下已经再无其它余地,只能尝试尽快破劫而出,然后死守虚天深处。
这是针对若尘一道的陷阱,就跟元屠金柱的陷阱一样,就是为了将大自在天子一网打尽。
“很好,敢来为饵钓陷我等天子,金曦之主不愧为命昙宗唯二的绝世道子,这麒麟天也就金玉麒麟能与你兄妹二人争锋!
既然如此,我若尘一道也不会令你失望,也不知是支援你的元神先行追至,还是我等抢先一步破劫而出!”
重尘天子的眸子之中,有着极深的赞赏和战意,其它八脉天子同时点点头,破魔之性已然洗染了魔潮,对面又直接化散了一件九阶灵宝,要想破开阵势,只能先行令金曦之主入灭才有可能。
对于天子的抚掌而赞,灵慧女修的神情顿时有些奇怪,似是有些忍俊不禁,却见她缓缓摇了摇头,谦虚地开口,“天子还是莫要将我与宗主相比,比不得,实在是比不得!”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说的话,金倌染的眸子中,已然有着森然而冷冽的光,她的掌中,赫然出现了两柄灵剑,一青一紫大放毫光,旋即剑器落向煌煌日月,悬立其中。
“这紫青杀剑,是我家宗主所炼,以之斩过蓝菩白象,也斩了诸多天子和妖圣,无论剑宗元神还是劫宗元神,都说好得不能再好了!
不过,我家宗主已经身化神魔,这对好东西倒是已经用不上了,恰恰双剑还有两仪之妙,算是便宜了我。”
霎时间,森然的杀韵已然化为日月之光,灼灼映向诸脉天子,锐利得出奇,似是以此来煎阳间寿,似是以此来取劫中命。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潜龙腾渊,鳞爪飞扬,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曈曈赤帜张,昱昱金钲上,愿为南流景,见君当驰光!”
随着神魔真言出口,劫阵之中的日月之光瞬间更加明耀了,只将此地映得迷离幻彩,明煌无俦,配合着无孔不入的至锐剑气,璀璨耀目令人难以直视。
轰!
移山填海一般的伟力,骤然爆发开来,如那亿万炽针银雨普照大地,可予永世沉沦。
堪比春秋逝水的无形杀机,当即碾压而至,诸脉若尘天子顿时感到魔躯再度一沉,就连天子妙相都似乎有了丝丝裂痕。
金倌染哑然一笑,笑容中甚至带着稚气,继续开口道,“后天神魔一道是我家宗主开的道途,最出名的就是神魔真言,不过普天之下,只有我有幸得了一句,其它人多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
真言可供神魔之主勾召神魔,不过我要告诉各位的是,这神魔真言还有一个妙处,结合无间寺的愿力法门,再加上麒麟妙相的众生加持,神魔真言也可由他人念诵,传音映魂,从而勾召神魔,此法足以逆天改命!
所以,这法门早就走通了,只是秘而不用,各位天子猜猜是为了什么?”
灵慧女修微微颔首,旋即露出一个颇为羞涩的笑容,“我身为命昙宗的神魔之主,总不好被各位天子欺负了?”随后,却见她轻轻拍着玉手,之音已然回荡在这方劫阵中。
“刑天与帝至此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无头刑天瞬间出现在金倌染的身后,巨大的斧刃明耀着恐怖的杀机,狰狞的巨口中獠牙森森,似嚼着恨,似咽着血,似来寻一个公道,似来结一个因果。
“共工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则日月辰星坠,地陷,故百川江海归,凡事不周则怒触之!
蛇身赤发的共工从虚空中踏出,扬起烈烈波涛,已然将沧浪卷向所有尘妙,以神魔之怒,断不周之处。
虚天中,仿佛出现一片汪洋,汹涌澎湃的骇浪激荡而起,似是洗荡魔尘,明净天地。
无头神魔狰狞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开口了,“此来,一为还青慧仙尊的因果,二请各位天子赴了大自在,体面已经给了,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其实哪有那么多绝世的道子,不过是劫中的唬骗,不过是杀伐的欺瞒,倒是金玉麒麟的假身,居然莫名其妙地成真了,说起来倒是与我无关。”
一时间,各脉若尘天子竟然没了言辞,眸子中有着难以置信的茫然,只能呆呆看向两尊神魔和巧笑嫣然的女修。
破魔青蜃锁气,两仪微尘镇界,青紫二剑执杀,四尊神魔破伐,刹那间,虚天的一角已然化为了恐怖的杀伐所在。
以杀伐之诚,以勇慧之真,来直面天子之执!
“倌染,其实我很懒的,你信么?”两尊神魔冲向诸脉若尘天子的一瞬间,同时轻轻出声。
金倌染重重点了点头,同时眸子中有着深深的感激,“我信……我也信麒麟天必然会明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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