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肃被绑着手脚,塞住嘴扭着身子装在箱子里,身子麻痹不说,更是被颠的头昏脑涨,哪里还能自己爬出去?只在箱里试着挺了两下,就再也动不得了。
那名高手汉子倒也没难为他,一伸手,直接将他提溜了出来。朱肃这才发现如今夜已黑了,此处也不知是什么荒郊野地。眼前除了三匹被那少年牵来的马外,便只有远处的那一条大江,被月色辉华映衬的闪闪发光。
“快走,等上了船,才算安全。”汉子背着长剑,三下五除二,把朱肃像捆死猪一样捆在马屁股上,然后提起另一口箱子里的李景隆,捆在另一只马的马屁股上端。李景隆似乎被敲的狠了,这会儿竟还是没醒,朱肃颇为他担心。
然而这些强人可不懂何为人性化绑架,汉子一剑插进拉车的马的屁股,那马痛呼一声,跌跌撞撞往一条岔路跑去,留下沉重的车辙。
而后他翻身爬上李景隆那匹马,招呼道:“一人一匹,快些。”
那两个少年少女点点头,少年爬上朱肃的这一匹,少女则是爬上唯一一只空马,三人快马加鞭,往江边疾驰而去。
这一颠,险些又把朱肃剩下的半条命给颠没了,好不容易等着浑身不再晃荡了,竟是已到了江边。那汉子嘬起唇来,对着江水吹上一声,夜里呼啸的江风,霎时将这一阵哨音送出老远。
“……奇怪了。老吴叔怎的没来?”耳听前边马鞍上的少年郎嘟囔道。
那汉子脸上也是一紧,又是嘬唇一吹,哨音送出更远。
又等了一会儿,却依旧只有浩浩江水奔流不绝,并没有看到本该在此接应的船只。
“……老吴只怕是折了。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汉子沉声道,话还没说完,脸上已是一震。
路口,一连串火把组成的长龙,正飞一般的朝这里疾驰而来。
“不好!是卫所的骑兵!”那少年吓得面如土色,少女也是一惊,呛啷拔出了腰间长剑。
汉子赶紧调转马头,准备钻到旁边的山丘上去,只听两声弓弦震响,草丛里射出两支利箭来。一支利箭射那汉子的马,另一只却是射朱肃这匹。汉子武功虽高,马术却是不精,箭矢从马眼贯入,登时死的不能再死。
倒是朱肃这边那少年猛一勒马,马儿人立而起,躲过了这支冷箭。只是险些又把朱肃给颠了出去。
“贼子!休伤我弟!”后边,响起的却是朱标的声音。
“大哥!”朱肃大喜!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温文尔雅的大哥,竟然会是第一个追上来的。有心呼喊两声,奈何嘴巴被塞得紧紧的,只发出了几声“呜呜”的声音。
身后的追兵须臾便到了。朱肃看到,自己的大哥朱标穿着一身甲,骑着马跑在骑兵队伍的最前头。义兄沐英手中拿着一柄长枪,护在朱标的身旁。
朱标带来的骑兵呼啦啦把三匹马团团围住,兵士们手中的火把,照的这夏夜江边如白昼也似。
朱标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马后的朱肃,顿时目眦欲裂,大声喝道:“悖逆贼子!安敢这般对待我弟!”
“速速放了他!孤或可饶你九族,一条生路!”
朱肃从小到大,从没看见过自己这大哥气成这般模样。只见他愤怒的以手戟指那汉子,脸上的气势,便是比自己的亲爹朱元璋,都不遑多让!
“呵,朱明太子,好大的威势。”两名少年少女面对这情景,禁不住有些面露畏缩,那汉子却已爬起身来,只是冷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睥睨着朱标。
朱肃却看到他嘴唇轻动,对着后方偷偷说道:“你两快走,我来殿后。”
“可是马叔!”少女似乎还在迟疑。
“妹子,马叔已没了马,本也走不得了!”少年却是忙不迭拉住了少女。又转身对姓马的汉子低声道:“马叔放心,我家兄弟,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姓马的汉子不答,只看了一眼那个少女。而后转过头看着朱标:“想要我放人,倒也容易。”
“我之所以劫人,所求不过是财货。只需太子殿下能拿出黄金……两……”
他说道几两时,声音故意一含糊,朱标这边忍不住便要侧耳细听,趁着这机会,那汉子突的踏步上前,拔剑要刺朱标!
“贼子敢尔!”沐英大喝一声,立即策马向前,要用长枪架住汉子长剑。
骑兵们亦是大惊,有的忙不迭想将朱标围住,有的急慌慌就要去杀大汉,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大汉猛的朝后大喊一声:“快走!勿回头!”
少年带着呜呜乱喊的朱肃,拨马便要逃走,少女不舍的看了一眼汉子,也调转了马头。
眼看朱肃就要被带走,朱标忙大声道:“别管我!先救五弟!”
可那大汉仍自不要命的朝朱标方向进攻,众骑兵焉有喘息之机?
沐英忙抬起手上手弩,想一箭射往少年后心,那汉子眼见不妙,长剑呼的丢出,竟将手弩箭矢凌空截了下来!
“五弟!”朱标惨呼!
朱肃心中也是一凉,眼见那少年带着自己已跑到了江边,大哥朱标和义兄沐英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突的旁边传来一声尖利的“呀”声,一个小小的身体从斜刺里冲了出来,猛的撞往那少年的马腹!
“什么……”少年猝不及防,那身影虽小,力道却是极大,奔马被这么一撞,竟直接向着江边礁石处倒了下来。
朱肃只觉屁股一痛,已是被倒下的马摔在了地上,眼前一张脸飞也似的爬到了眼前,不由的一惊:“狗儿?怎么是你?”
小太监狗儿撞倒了奔马,忙掏出匕首,三下两下将绑在马后的绳索割断。那少年被倒马压着了马腿,仰天痛呼不绝,马晃悠悠爬了起来,他犹自疼的在地上打滚。
“走!”还是那少女,年纪轻轻马术竟也惊人,一矮身捞起那少年,狠狠瞪了地上的朱肃一眼,两人立刻往道路深处奔去了。
狗儿为朱肃除了绳索,那边也已将那汉子擒住了。朱标骑着马跑到朱肃身边,一个滚鞍下了马来,推开狗儿,抱住朱肃上下察看:
“五弟,五弟!你没事吧?”
“大哥,我没事……”死里逃生,朱肃只觉浑身酸软。看见大哥朱标这么着紧自己,饶是他两世为人,心里也不由得涌出一抹有人可依赖的安全感来。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朱标几乎要垂泪,他抹了抹眼角泪花,挤出一抹微笑来:“你若有事,我又怎么向爹娘交代?”
“太子闻你出事,差点急着连靴也不穿,就要带兵来找你。”沐英从后边走了过来。“幸好还来得及。得亏一名拱卫司军校,在望楼上瞧见他们马车可疑……”
朱肃望见这位义兄也是面露担忧,便也勉强朝他笑笑。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脚上恢复了知觉,勉强站起身来。
“哥啊,这些贼子是什么来头,你那边可有头绪?”江风一吹,乱糟糟的头脑顿时也冷静些许。朱肃开口问朱标道,从这些人之前的话中看,明显是冲着自己老朱家的身份来的。又口口声声伪朝伪帝。
难道前元在这中原大地上,竟然还有余孽?
“还能有谁?左右不过是些想要撼树的蚍蜉!”朱标冷哼道。他跟着老朱观摩国政已久,如何不知道大明四处,还有不少胆大包天的悖逆乱民?
原以为不过是些癣芥之疾,没想到竟敢来天子脚下撒野……
冷冷看了身后一眼,那大汉浑身伤痕累累,已因为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如今被五花大绑着,擒在两名军士手里。
“这些事,交给大哥和爹处理便好。咱们这便回家,先给你收拾一顿好吃的。”
“也不在家里做,大哥亲自去酒楼里,给你点最好的!”
朱标摸着朱肃的头,礁石上,两名兄弟兄友弟恭,江边则月色正浓。两兄弟的影子映在江里,和谐的像幅水墨画。
朱肃正想点头,余光里看到那本该晕过去的大汉眼睫毛略动了动,心里不禁一惊,忙伸手要去拽朱标。
“大哥小心……”
朱标一愣,只觉身侧一阵大力传来,那伤痕累累的汉子不知何时挣脱了那两個军士,双腿一蹬高高跃起,一头撞在了朱标侧腰……
“扑通”,朱肃终究没扯住朱标,朱标就这样当着他的面,落进了礁石下映着明月清辉的江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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