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林未雨胳膊撑在沙发背上,身子前倾着,兴致勃勃地听着童兮怒气冲冲地骂着自己。

  “林未雨!我是你妈妈,我可以容忍你的任性,你的调皮捣蛋还有你的放肆。但我不能容忍你这么不尊重人家女孩子。你刚多大啊,你要干嘛啊?你凭什么这样逗弄一个女孩,你凭什么不经过人家同意就强行亲吻人家!!你到底要干嘛!”

  童兮拽着小未雨,几次三番扭过他想要侧过去的身子,正视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气愤和冷峻。

  小未雨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只是在模仿爸爸爱妈妈的样子。他觉得云青青是自己的朋友,而且是第一个朋友,自己也应该去“爱”云青青。

  魏时歌抱着云青青坐在一旁,眼神危险地瞄着小未雨。虽然谈不上怒火冲天,但无论是哪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被欺负,被轻薄,心里绝对不会很舒服。

  “我没有欺负云青青,她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在爱我的朋友!”小未雨大声回道。

  云青青躲在魏时歌的怀里,偷眼观瞧被训了还梗着脖子叫唤的小未雨。

  她忽然觉得小未雨好厉害,好勇敢,居然敢和爸爸妈妈顶嘴。

  一时间,她心中竟对小未雨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

  童兮一愣,看着小未雨幼稚的脸蛋上泛着清澈的目光,她语气缓和下来了,“未雨,首先你要清楚,并不是亲吻别人才能表达你的爱意。其次,你要知道,你是男孩子,青青是女孩子。男孩子可以随便亲吻女孩子吗?”

  小未雨振振有词地说道:“怎么不可以!爸爸是男孩子,妈妈是女孩子,爸爸就总亲妈妈!”

  旁听的林顾我忽然感觉“人在沙发坐,锅从天上来。”为了不从吃瓜群众变成背锅群众,他赶紧站起来教训道:“林未雨!那能一样吗?爸爸和妈妈都是成年人,而且已经结婚了,更何况爸爸从来不会在妈妈不同意的时候亲妈妈。你亲青青,你问问青青同意了吗?!”

  小未雨斜着脸瞅了一眼云青青,气呼呼地问道:“云青青,我刚才亲你,你同意吗?!”

  童兮狠狠拍了小未雨脑袋一下,“不许这么和青青说话!”

  看到小未雨被打得龇牙咧嘴,云青青从魏时歌怀里冒出了小脑袋,怯怯地说道:“我……我同意了!”

  小未雨就像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扫过林顾我和童兮惊诧而僵硬的脸。

  魏时歌紧了紧云青青,忍不住训斥道:“青青,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说话这么直接呢!一点矜持都没有吗?”

  乐呵呵吃瓜的林未雨一下子就不满了,自己的错误魏姨说什么云青青啊。他刚想过去进行无声的抗议,却没想到小未雨先挣脱了童兮的‘魔爪’,跑到魏时歌面前,非常认真地说道:“魏姨,你凭什么这样说青青。如果是我的错,那么你应该说的是我,而不是云青青。况且,这不一定是我的错呢!即便你是妈妈,你也不能随便地去说云青青!”

  林未雨有些讶然,三岁的自己逻辑就这么清楚了吗?

  不应该啊……

  云青青被本来已经被说得低下头默默戳手指,听到小未雨幼稚、认真而坚定的话,她猛地抬起头来。

  窗外的阳光洒在阳台的花草上,花草有些不满阳光的抚慰,透着玻璃,一下子将它推入客厅,光芒无处安身,没有办法,只能寄托在眼前小小的男孩身上,才能映入这受尽委屈的女孩眼中。

  魏时歌本来已经要生气了,可脑海中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她不知道用什么语气用什么心态问出的这句话,“我是云青青的妈妈,凭什么你说不能说就不能说啊!”

  小未雨闻言一怒,他爬到茶几上,站直身子,此时的他和坐着的魏时歌身高差不多……甚至还有高出微不足道的一点。

  他大声地喊道:“我不管你是谁!我不许你欺负云青青,因为那样未雨会很生气!”说着,跺跺脚,做出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

  林顾我赶紧一把将小未雨抱了下来,“小祖宗!那是玻璃的!你跺碎扎住你可怎么办!”

  小未雨在林顾我怀里死命挣扎着,他现在十分委屈,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却忍着没有掉下来。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对云青青好,明明已经很认真地照顾云青青了。

  自己之所以戳云青青的脸蛋,只是因为看她可爱的样子很开心。

  自己之所以亲云青青的脸颊,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表达对云青青喜欢的一种方式。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挨骂……甚至还要连累云青青一起挨骂。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脑袋,用最纯净的眼光看着五光十色的世界。大人们问他看到了什么,他说看到了阳光。大人们不屑地嗤笑一声,也就是小孩子才能说出只看到阳光这种话。小小的孩子十分不解,是大人的话错了,还是自己看错了呢?

  云青青还没有想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同意了,为什么他们还要去说小未雨。她想不明白,也决定不想了。

  当小未雨站上茶几的时候,他比坐着的妈妈还要高;当小未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比阳台的上的阳光还要耀眼;当看到小未雨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初夏暴雨后无力飘零的海棠花一般,只能将满身的香气赠予水沟。

  想到这里,云青青忽然挣开魏时歌的怀抱,肉嘟嘟的小腿颤抖地跑向林顾我,她白嫩嫩的小小的手一下子紧紧抓着林顾我的裤子,仰着头,眼中流露出不属于幼童的坚定,“我不许你们欺负林未雨!”

  魏时歌看着这一幕,她是应该生气的,但她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她扭过头看了看眼神复杂的云朝,脸上挂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微笑,“云朝,小未雨刚才的样子……”

  “像极了当初的我!”云朝缓步走了过来,他没有嬉皮笑脸,没有语气轻佻,他看着忍不住落泪的小未雨,思绪不免飘回从前。

  “爸!妈!我要娶魏时歌,这是谁也阻拦不住!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但如果得到你们的祝福要用时歌的快乐来交换,那么这份祝福我宁愿不要!”

  云朝啊云朝,你当初明明那么坚定的。为什么娶了时歌之后,在爸妈面前就只剩下唯唯诺诺了呢?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想舍弃爸妈的爱,还是自己得到时歌后就忘记那种抓耳挠腮?云朝垂着头,心中满满的思索,到了嘴边,只剩下轻飘飘的几个字。

  “时歌……对不起。”

  魏时歌冲着他笑了一下,似是忍不住又笑一下,最终笑出了点点泪花。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有我一份才对。”

  说完,她的目光又转向死死抓着林顾我裤子的云青青。

  云青青想把小未雨够下来,可她身子太矮太小,只能这样拼命地抓着林顾我不让他走。

  但她的眼里却没有泪水,她的心无比坚定的只有一个目的——我要救下我老公!

  童兮叹了口气,走过来对着无可奈何的林顾我说道:“顾我,放下未雨吧。”

  林顾我如释重负地放下小未雨,云青青赶紧把小未雨拉到自己身后,她认真地看着云朝,看着魏时歌,看着林顾我,看向美丽的童兮。

  “青青以后再也不让你们欺负未雨啦!”她乍着胆子大吼出这句话,拉着小未雨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

  “我们的爱情在延续?”云朝恍惚地说了一句话。

  林顾我无奈地笑了笑,“那是他们的爱情了。”

  魏时歌站起身子,望着“砰”的一声紧紧关上的房门,充满了对过去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期许,“未雨,未雨是一个勇敢的孩子啊。”

  只有童兮,呆呆地着看房门。望着紧闭的房门,她的内心猛地一沉。

  浅浅弯弯的眉毛轻蹙如妩媚青山。

  青青,我可以毫无保留地爱着未雨。因为我是他的妈妈,我不求任何回报,只期望他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要受到任何伤害。

  青青,我可以这样,因为我是未雨的妈妈啊!

  但你不行啊,你如果也这样毫无保留地爱他,他会被宠坏的,他绝不会像你爱他似得爱你。

  如果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了你对他深沉的爱,他未来该如何回报你?如果回报不了,他会怎么做?

  知子莫若母。童兮很清楚地知道小未雨身上的优点。

  小未雨勇敢、热心、温柔、无畏、机灵、聪慧,他完美地继承了自己和顾我的全部优点。

  但。

  他犹豫、不坚定、任性、放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称得上自私自利,也继承了自己和顾我身上的缺点啊。

  智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

  童兮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句话,但她想不起来这句话出自哪里,当事人又是怎样的结局。

  回过神来望着满脸欣慰和愉悦的云朝、魏时歌夫妇,摩挲着光滑下巴不住点头的傻老公。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童兮心底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地想着,“但无论如何,未雨是自己的孩子。我不会……不会让他受到伤害,也不会让他去伤害云青青。我相信凭借自己的智慧,一定可以改变这即将发生的和未发生的一切。”

  可,身为母亲,真的能够尽情地说出孩子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缺点吗?

  不,未雨还小,我一定可以改变他的。童兮眼神愈发地坚定。

  聪明人,总是对自己极度自信。或者说,她努力地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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