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沐舟咬牙奋力挥出一剑,“天地皆同力”仍在,仙君残破的身躯被再次斩断击飞出去。
而后他摇晃了一下,倚树缓缓瘫坐下去,靠身体中残余的真气喘息着。
仙君同样撞在树上,遍是镂空的骨架般的身体滑落下来,骨肉流动着调整重心和支撑,将自己拼接成可以站立的形状。
剑气流经过后的躯体,仿佛是被滚烫的铁水烧灼过,祂的头颅丑恶残缺,几乎只剩骨架,只有一双金瞳仍然高漠。
握着明珠的那根臂膊,血肉更是仿佛融化滴落,黑鳞、幽蓝、血红涂抹成一片斑斓,锐利的骨掐在珠子上,宛如恶鬼。
正如刚刚越沐舟差一拳就被击溃一样,仙君这副强大的身躯现在也真正落入了生死之线。
但越沐舟已无力再出任何一剑了。
越沐舟无疑在这场搏杀中取得了胜利,但却败给了自己这副苟延残喘十八年的残躯。
而仙君虽然败在了这场战斗中,但祂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击败或杀死眼前之人,而是摧毁这根命感中的刺。
如今它已被握在爪中。
这枚珠子清澈透亮,还沾染着鲜红,挂带着温热。
里面隐约着珊瑚般的灿烂光影,肉眼难以分辨,但以龙瞳去看,那珊瑚显得柔嫩而脆弱,就像花苞中的嫩蕊。
此时刚从上一任主人腹中取出的缘故,环绕的能量尚未逸散,但它已然立刻进入了休眠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它不朽不坏,可以保存成千上万年,等待下一任主人的开启。
一层坚而透亮的物质包裹了它,宛如一枚琉璃琥珀,那是它在遭遇危险的一瞬间用能支配的一切能量结成的保护壳。
仙君先伸出另一只手,向奉怀城一招。
同时,这只握珠的骨爪缓缓收紧,侵染斩心琉璃时的那一幕再现,龙血结成锋利的霜花,缓缓地爬上这枚明润的珠子。
那凝结在最外层的防御顿时发出淬火般的嘶鸣,冰霜与真气再次发起了交锋。
但这次的龙血霜花比之斩心琉璃那次薄弱了许多,不复那次千百条毒蛟般疯狂撕咬进攻的气势,这一次的重创对仙君的削弱肉眼可见。
但龙血还是在坚定缓慢地推进,渐渐地,霜蓝全都包了上去,“滋啦”的声音消失了,静默了一会儿后,这颗被包裹的珠子“咔嚓”一声轻响,霜花和真气凝成的外壳片片碎裂,像蛋壳一样脱落下来。
裸露出那明净透洁的本体。
接下来,不仅锋利的龙血,霜火也缠绕上来,在高温与急冻的成百上千次反复之中,珠子终于破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仙君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可称之为“情绪”的东西。
是一种目的终成的满足。
祂收紧指爪,所拥有的一切力量聚焦于这条裂缝——身体忽然完全不受指使了!
包括那些龙血与霜火,也都缓缓退散。
树林中,一只黑猫踩着枯叶走了出来,碧眸仰起,平而冷地盯着祂。
仙君低下头,祂颈间的血肉凝出一只螭首,叼住了那枚明珠,而后一抛到了黑猫面前。
同样拥有【鹑首】的黑螭在穷奇血肉中小心翼翼地埋藏至今,终于于此时毫不遮掩地显露了自身的存在,宛如只在最致命之处出手的卧底。
在这道灵魂显露的一瞬间,仙君的意识便暴戾地压上,即便被斩心琉璃抹得只剩一半,又受越沐舟击破宿处,剩余的意识碾灭它也只要数息。
而黑螭死死咬住身体的控制权,绝不令祂行动自如。
一道白影如惊鸿!
斩心琉璃一剑将仙君枭首。
但那头颅尚未坠地,又化为液体流回身体。
而真正的伤害在于心神,黑螭立刻感到撕咬自己的意识明显虚弱了一截。
“还不够!”黑猫闭目竖眉而喝。
斩心琉璃已在发出痛苦的颤抖,明绮天极快地挥出第二剑,贯入仙君胸中。
这次一缕流火向她扑来,明绮天不闪不避,倚仗真气硬吃了这一次灼烧,再度挥剑。
黑螭早与她说过,它对仙君的牵制十分有限,最为宝贵的便是时间。
“再来!”攻击自己的力量再次被削去一大块,黑螭自己的意识亦将溃散。
明绮天又一剑刺透了那枚神种,这一剑效果拔群!
黑螭感到身上的压力几乎被削减一空,它用最后的力量发起反击。
“还刺这里!”
黑螭的灵魂彻底溃散,但在它最后一眼中,那高漠的意识也已如风中残烛。
“只要最后一剑!”它在最后一刻喝道。
明绮天冷静挺剑而刺。
但这一剑没能刺入。
仿佛一道铁幕从天上骤然降下。
林间阴暗了一霎,有什么飞到了头顶,仿佛鸟群遮蔽了光线。
失去对仙君钳制的黑猫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向了天空,猫躯忽然僵冷。
不是鸟群。
是幽蓝的液体,或者更准确些,是龙血。
大片的龙血,巨量的龙血,如瀑布般落下,淹没了仙君的残破的身躯。
明绮天本就是伤躯,此时刺出的一剑虽已竭尽全力,却仍未能突破这道洪流,她咬牙抵住剑柄末端,奋力前顶,白色的真气爆开如同莲花。
然而剑一寸未进,反而那瀑布中有什么涌动起来,一霎之间,沸腾的龙血将她整个人都炸飞出去。
明绮天在黑猫边踉跄两步止住身形,抬起头,和它一同看向这令人心坠谷底的浩荡一幕。
是城中那些被龙涎之雨侵蚀的生灵。
猫、狗、猪、牛、驴、马……当然,还有人。
一场盛宴。
仙君残破的身躯宛如一个无底洞,倾落的龙血尽数涌入其中,于此同时,祂孱弱的气息在节节攀升,虽然远未恢复巅峰,却再也不是明绮天能够对付的了。
只差最后一记斩心。
纵然祂的身躯再强大,神种被破的情况下,祂的意识也无处修复。
在这副重塑的身躯之中,那缕意识一定还是风烛般细弱地飘摇。
只要一剑!
可是,在已重回强大的龙躯面前,谁还能补上这最后一剑呢?
“我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明绮天回过头,一个枯缩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
不是搭,而是支撑,整副身躯仿佛要软倒。
只是走过来,已耗尽了他所有的真气。
“剑、真气,给我。”越沐舟虚弱地喘息道,肺如同一个破烂的风箱,“早晨说过要教你的那一剑,且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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