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浮生六问

  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穿越前梦到的那个女冠!

  自己的“穿越”,不是偶然,不是巧合,而是她的手笔?

  这种命运不受掌控的滋味,不好受。

  通关六合玲珑塔的喜悦,立刻无影无踪!

  女冠微笑道:“何必惊慌?这是‘缘’之所在。”

  徐振云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勉强思量对策。

  女冠声音从容平和,将右手握持的拂尘一摆,神情突然灵动,微笑道:“放宽心。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也依旧主宰着自己得命运。”

  徐振云不为所动,依旧是那三个字:“你,是,谁?”

  女冠上前两步,气质突然变成仿佛徐振云前世的邻居,从容道:“我是谁?”

  “你可以当我是世间任意一人,也可以当我是神仙、器灵、AI,乃至游戏里的NPC。可以是真实的存在,也可以是空想的幻象。可以是昆山之宝玉,也可以是茅坑里的石头。又或者……是一碗甜豆腐脑,一锅麻辣兔头,一瓶老干妈辣酱。”

  “是你一切能见,不能见;能想,不能想;能知,不能知。”

  “万法归于空而备于我,随缘化生,无可无不可。”

  徐振云陡然愣住。

  这女冠的话,有点老和尚打机锋的味道。

  但或许是这些话有些太过于接地气了,徐振云心中的紧张,忽然就被化解了,莫名变得轻松……

  徐振云打量女冠一眼,笑道:“你是世间任意一人?正好我老婆失踪了,我说你就是我妻子冉楚楚可以吗?”

  话音一落,徐振云忽然后悔。

  一来,是女冠的话本来就过于接地气,无形中带了徐振云的节奏;二来,徐振云是突然从高度紧张中松弛了下来,猛然有点矫枉过正。

  玩笑开的有点大,不会触怒了对方吧?

  对方如果真是什么纵横万界的大神通者,自己可没有能力抵挡。

  若真的“万法皆空,无可无不可”,那么她理应不会介意;但是徐振云知道,有些所谓的“大人物”嘴上说的好听,其实都是玩不起的货色。

  得意的时候一派看破红尘的高人风范;但是如果被别人占便宜,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

  女冠只是一笑,平静道:“你认为是就是。”

  徐振云心定的同时又稍感意外,一时失神。

  女冠笑道:“既然六合玲珑塔通关,我且为你起上一卦。算你道心种属,命运升降浮沉。”

  徐振云诧异道:“算卦?”

  “怎么个算法?生辰八字?手相、面相、星相;还是测字?亦或者生肖求签?”

  总不至于掏出一副塔罗牌吧?

  女冠笑道:“都不是。问三个简单的问题。”

  巧得很……六合玲珑塔第一关就是“石狮三问”,现在又是三个问题?

  将这个念头按捺下去,徐振云抱着豁出去的心态,高声道:“那就算一卦!你问吧!”

  女冠将拂尘横于臂弯,悠然道:“第一个问题:你的人生目标以何为先?是见道?还是长生?”

  徐振云眉头微皱:“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证道长生,长生得道,经常并举,好像差别不大。

  女冠笑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应该听过吧?曾选录于你九年义务教育的课文里。”

  徐振云投之以不屑的眼神。

  真当我是文盲啊?这种家喻户晓的名言,如果是从必须从课本里才能知道,那也太悲哀了。

  不过,顺着女冠的提点,徐振云立刻思路清晰了:“选择见道,就是把追求真理当成第一目标,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长生则反之;二者侧重点不同?”

  女冠微笑点头道:“正是。”

  徐振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选长生!”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很敬佩这样的人;但很可惜,我不是。

  女冠未置可否,十分平静道:“好。”

  只见她宽袖一抹,横置臂弯的拂尘木柄上,多出一枚铜钱。

  铜钱反面朝上,看不出来款式,一眼看去很普通,像是乾隆通宝一类的大路货。

  女冠又问道:“第二个问题。自由生长、百家争鸣;抑或者定于一尊,秩序森严?这两种世界体系,你认同哪一种?”

  “是‘自由’和‘守序’的选择,不陌生……”

  但徐振云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道:“这个问题,可以选择吗?”

  融合了原主记忆,徐振云对于心元本洲的历史有所了解。

  自五万年前号称“春秋纪元”的第四纪元开始,开启了仙朝争霸列国纷争,心元本洲从未实现统一。

  只是仙朝之数量,已从数十豪强到七雄并峙,演化为如今大晋、大楚、大凉三足鼎立。

  哪怕是对于修道了解甚少者,都隐约知道一统心元本洲,是历代大神通者、尤其是位居仙朝帝位者念念不忘之事,似乎牵涉着什么大因果。

  其中奥妙,以徐振云的微末身份,当然说不清楚。

  但这至少意味着——

  在心元本洲,这个问题并不能自由发挥,极有可能是有“标准答案”的。

  女冠微微一笑,十分随意的道:“当今世风如何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本心选择。”

  徐振云心头一松,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自由。”

  这还用选吗?

  我这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又一枚铜钱,整齐摆放在拂尘上。

  这枚铜钱是字面朝上,但字迹古奥,却看不出来哪一个朝代的款式。

  女冠一点头,笑道:“第三个问题。你倾向于‘相激’还是‘相融’?”

  没等徐振云提出疑问,女冠主动解释概念:“所谓‘相激’,就是在竞争杀伐、死而后生之中得到升华和提高;所谓‘相融’,就是双方友好交流,在教学相长中相互促进。”

  徐振云略一思索,平静道:“相激。”

  生死之战明心见性,胜过闭门造车十年苦修。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吧?

  就像庞斑和浪翻云决战之后,双双破碎虚空一样?

  拂尘紫柄之上,浮现出第三枚铜钱,还是字的一面朝上,款式难辨。

  徐振云仔细比较。

  “石狮三问”是具体的临事抉择;而女冠所问的三个问题明显更加宏观一些,倒真的有些考察世界观的意思。

  修道世界的三观检测员?

  徐振云心中暗暗一笑。

  并且刚才的三问,氛围轻松,并没有“石狮三问”那种“直指本心”的奇妙效果,以至于出现双魂相打架的情况。

  三个问题,都是徐振云真实的回答。

  这三问,有何深意捏……

  将飘忽的念头收起,徐振云道:“如何?尊驾可卜算出来了什么?”

  女冠不答,依旧笑问道:“六合玲珑塔第一层,那惫懒石狮也曾问你三个问题。现在我给你一个修改答案机会,让你将那三个问题重新回答一遍,你可愿意?”

  徐振云目光一动。

  女冠抛出的话题,出人意表。

  思索良久,徐振云答道:“不了,落子无悔。”

  虽然来到心元本洲世界只有短短一天,但是徐振云莫名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黏性和张力,所以潜意识中有“顺其自然”的念头。

  再者,意识体只有自己一个,严格的说“我”就是唯一的“我”,并没有被夺舍的风险。

  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没有必要强求一致,消除原主的一切印记。在那临事三问上,保留“原主”的答案,冥冥中似乎是一种“丰富自身”的做法,好像更加融洽妥当。

  这个念头徐振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就水到渠成的形成了。

  女冠笑容收敛,但是态度看上去依旧从容冲淡,并不显严肃,十分随意的道:“石狮三问,是为‘人事三问’,卜得主卦是一个离卦。”

  随着女冠口中诉说,她掌心所持拂尘柄上又多出了三枚铜钱,以“正反正”的格式排列。

  加上女冠刚刚依次摆放的以“反正正”次序排列的三枚铜钱,一共六枚,整整齐齐。

  女冠续道:“我方才之三问,是为‘天道三问’,卜得客卦是一个兑卦。”

  徐振云竖起耳朵,正要继续往下听;女冠却不往下讲述了。

  她手腕轻轻一抖,将六枚铜钱尽数收起。

  然后见见她右手食指伸入口中,舌头灵活的一搅,蘸足口水。

  然后捉住徐振云的右手摊开,一笔一划书写了一个革新的“革”字,字迹呈现淡淡的金色。

  徐振云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时,掌心中的字迹已经宛然成型。

  几秒钟后,掌心这个“革”字引发了进一步的变化——此字先是明光大放,金芒四射;然后迅速暗淡下去,下沉收敛,直至无影无踪。

  就在“革”字完全消散的一瞬间,徐振云清楚的感到自己丹田内多出了一物。

  一个正方形的存在,纵横八格,总共六十四个格子。

  像是没有楚河汉界的中国象棋棋盘;更直接点说像是国际象棋的棋盘。

  什么情况?

  徐振云脑海里忽然冒出来小学时看到的一个故事:阿凡提要求国王在棋盘第一个格子放一粒米,第二个格子放两粒米,第三个格子放八粒米……直到六十四个格子放满……

  不会是要我收米吧?

  正想入非非,在“棋盘”之上第二行、第三列的那个小格子里,突然出现一个刺目的金色字迹,正是刚刚掌心出现过的那个“革”字。

  不止如此,这个“革”字背景的小格子上,还站着一个活灵活现的金色小人,眉目宛然分明,神采奕奕,正是徐振云自己!

  其余六十三个格子,则空空如也。

  徐振云感受着代表自己的小金人下方的“革”字,愣神许久,才道:“我是‘革’?这又是什么意思?”

  女冠微微一笑,略微有点狡黠的道:“没什么意思,就是个代号罢了。和‘零、青、白、朱、玄、空、南、北、三、玉’之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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