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德胜门,走清河、沙河、夜宿昌平县,转过天的下午,贾琼才堪堪挨近了皇陵。
牵着马溜腿,岔着腿走路,贾琼算是过够了驰骋的瘾。
真不是那么舒服,颠且不说了,难受的是腰,不绷着劲,稍微小跳一下,自己就得栽下去。
好在傅试给他的是一匹老马,悠着些慢慢跑,有惊无险终于到了铁网山。
官道上已无来往的百姓,遥遥望去,进山口似有兵丁把守,看来自己是没跑错地方。
坐在路边缓了缓心神,牵着老马慢慢靠近山口。
不出意料的被兵丁扣下,搜遍全身,对好了路引,才被押往一处山洼里。
贾琼报的是宁国府,搜他的兵丁还诧异的问:“不是回去人了么,怎地还来?”
“另有急事,我欲见的是荣国府老诰命。”
兵丁嗬嗬两声,将他带进山洼交给看守便走了。
里面人还不少,一打问,全是各府各家的子弟或是管家们,不管是报信来还是送信回,都只能羁留在此,等候里面人的回信。
一直等到天黑,也未等着荣国府的人来,贾琼好生奇怪,是不待见自己,还是不愿见自己?
他哪里晓得,荣国府的人此时根本不知他的到来,他来的消息被截留了。
正元帝用过了晚膳,才重又拿起乐善郡王的奏章,里面写着一个人名和一段话。
【贾琼,贾演续弦小宗一脉,年二十二,身高八尺余。经顺天府查,贾敬之死确属他为,因此被傅试反正。下手只因为报父母之仇,万宁三十二年,贾敬指使下人,在九门提督府牢狱害死其父母贾效夫妇。故先杀贾敬,反正后,又除下手之人宁国府管家赖升。并在抄其家时,起获书信......】
“呵呵呵,原来是朕的人呐。怎地又跑来了皇陵?难道说,露了身份不成?”
正元帝喃喃自语,又看看乐善郡王对此子的评价,喊了一声夏守忠。
“老奴在。”
“你去山口接个人回来,带到思陵那去问问清楚。”
“老奴遵旨。”
正元帝一抬手:“要是有人问起你来的话...告诉她也行。”
“遵旨,老奴告退。”
等夏守忠出了屋后,正元帝似笑非笑的看向一个方向:“给你个消息,看你怎么办,也算全了朕的夫妻之情。”
夏守忠离开行在没多远,路旁一顶小轿等候在了那里。
夏守忠仔细一看,翻身下马,脸上挂着笑意到了近前:“老奴见过贤德妃娘娘。”
“夏内相。”随着贾元春的一声唤,轿帘挑起,露出贾元春那张哀切的脸来:“本宫久候了。”
“是老奴该死,有劳娘娘久候。”夏守忠不顺着话茬说话,只躬躬身,便不再言语。
贾元春轻叹:“按说既为天家妇,便该断了俗世念。但人皆有父母兄弟,也是伦常,到底还是揪心,本宫欲求内相一事。”
“不敢当这个求字,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但有不犯禁之处,老奴尽心办也就是了。”
一位宫女走到夏守忠身旁,福身一礼,双手奉上一沓银票。
夏守忠视若不见,只等着贤德妃说事。
贾元春见此情景不由苦笑,但又不得不说:“可否替本宫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贾家的好话?”
这是后宫常情,自有太监內侍以来,除了一两位极得圣宠的妃子外,后宫嫔妃哪個不求在皇帝贴身內侍的身前。
慢说夏守忠了,但凡能与帝王说上话办上事的內侍们,哪个又不是靠此发的家。
究其原因,还不是雨露不能均沾之故,似贾元春这样勋贵家出身的妃子,等闲见不到圣驾,有时一等便是月余,深宫寂寞向与谁说。
夏守忠一见是贤德妃在等自己,便明白了圣上所说之意,原本就是要告诉她的事,做做样子也就说了罢。
“娘娘才是圣上的枕边人,有些事,还是娘娘亲口问的好,老奴不敢违了规矩,还请娘娘不要见怪。不过么...”
“哦?内相请讲!”贾元春双眼有了光。
夏守忠故意看了看一直蹲身不起的宫女,袍袖一挥将她扶起,只是宫女手中的银票不见了踪影。
“不过宁国府好像又来了人,是个叫贾琼的后生,娘娘可认识?”
“贾琼?”贾元春心内一沉,她是知道宁国府内情之人,毕竟那时她还未进宫呢。
“娘娘认识就好,那人正在山口等着消息,只是今天已晚,不便传递。明日吧,烧了早香后,再把消息传给老诰命。”
“多谢内相指点!”贾元春终于提起了一口气,告辞了夏守忠后,坐在轿内往贾母小院行去。
边走边想,是否要提前告诉祖母一声,怹老人家也可尽早知道宁国府的详情。
刚要发话让人去办,猛地一个激灵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
我只是求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千万莫要波及到荣国府,他却告诉我宁国府又来了人,还是那个贾琼。
我要是传了话给祖母他们,岂不是坐实了我私传宫闱之事?
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停轿!”
贾元春单手扶额闭目沉思,送钱的宫女在轿外低声询问:“娘娘,可有事?”
好一会的功夫,贾元春才说了话:“去陵前,今晚本宫守夜。”
小轿转个方向去了老太妃的灵前,正元帝得知消息后,负起手来嘴角噙笑:“算你识相。”
山洼里,贾琼被人蒙住了头面塞进一顶小轿,心中不禁哀叹,看样子不是贾家人,又不知谁要问我话,我又该说些什么。
眼前一亮,头套被拿了下来,眨眨眼,适应了一下光亮,是间石屋,又瞧见眼前站着一位鹤发童颜之人。
“你就是贾琼?”
这声音一听便与常人有异,似童生,又似女声。
咦,莫不是传说中的太监?
贾琼好奇的打量起对方,那人稳稳当当站在那里,任由他看。
一身青素衣,头戴麻布白璞巾,足登绷白布的官靴,双手揣袖,目光湛湛。
“看够了么?”
“额,在下正是贾琼。”
“还真没个规矩,你在我面前称在下,差着身份呢。”
“那我要如何自称?”
“跪下磕头称属下。”
“啊?”
贾琼目瞪口呆,怎么我就要磕头,还要称属下,莫非...
“您可识得傅试傅大人?”
问贾琼话的正是夏守忠,听贾琼的回话后,咧嘴一笑:“我不认得他,他是京营节度使的人;可他认得我,在我面前他连下官都不敢自承,只敢说小臣。”
贾琼悟了,这位应该是密谍的头,如东厂、西厂厂公一般的人物。
跪?
还是不跪了吧。
躬身施礼:“傅通判属下贾琼,见过大人。”
夏守忠哂笑:“还挺有骨头,不愿跪咱家这等身残之人,你是打算取功名么?”
贾琼一笑,我又不是卧龙凤雏,考的哪门子研究生啊。
“大人见谅,独居十二年之人,确实不懂规矩。”
夏守忠点点头:“你的规矩不是没有,而是分人。跪下吧,圣上口谕。”
这不能不跪了,贾琼规规矩矩伏在地上,听来人传口谕。
夏守忠咳嗽一声说道:“朕有话问你,贾琼,你可知汝祖上的故事?”
贾琼毫不犹豫:“祖上演公反正于先皇邵武帝阵前,身为后辈子孙,琼愿效仿先祖,立身当今之侧,以我之不肖,尽国忠。”
夏守忠不动声色:“朕有话问你,不在宁国府尽心办事,为何跑到皇陵来,可是有疏漏。”
贾琼回复:“贾珍自皇陵而回,必要除我而后快。琼不想暴露身份求救于傅大人,便前来皇陵求见荣国府老太君,希冀能躲在她的羽翼下,避过这场。”
夏守忠说了声平身后,似笑非笑的说他:“倒是不傻,知道避其锋芒。但贾府那位老诰命,也不是吃素的,伱凭什么能说服她庇护你?”
“我打算告诉老太君赖家之事,并献策除赖家以自保,想来怹会允之。”
夏守忠揣着手走了两步,忽的站住摇头:“不够!这并不能使她保你。你要想在贾家有所作为,使他们不敢动你,你应该见得不是那位老太君。”
伸出袖中的手来,手中拿着一沓银票:“你应该去见的是贤德妃。”
贾琼呼了一口气,蹲在地上拿手画圈,大圈套小圈,小圈之中还有圈。
夏守忠瞧着他在地上圈中写了几个名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从今以后,你便跟着咱家吧。咱家六宫都监夏守忠,兼领龙禁尉密谍司。小子,给咱家磕个头便有官身,你看如何?”
贾琼写的是四王八公还有金陵四家的名字。
又不是没看过书,自然知道贾家不过是四王队伍中的一员而已,特别之处便是贾家在宫中有位贤德妃的女儿,他要称为堂姐的贾元春。
夏守忠一说让他去见贾元春,他立即醒悟过来,原来他只想除掉宁国府便走的心思是不成了,死太监要让自己改换到他的门庭下,并给机会靠近贤德妃,意图不止是整个贾家,甚至还有他圈里的那些人。
拍拍手站起身,坚定的摇摇头:“除了圣上当面,我谁也不跪!”
贾琼面对夏守忠敢如此端架子,是他看过另一个圈的结果,那一个圈里,有各种人设各种梗,背后是各种资本各路神。
此时不端个人设样子,更待何时!
跪下我就是你的属下,不跪,我还是贾琼,给你办事给你效力给你溜须拍马都行,但我还有最后一个人格,这人格需要前途来换。
没前途,你能开几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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