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字眼,对贾琼来讲,是漫天星河的另一端,遥望而不可及。
站在王熙凤还回来的贾代修一脉祖宅前,还真有些心潮起伏,是我的了?再没人能抢走它了吧。
门口原本挂着的钱庄旗幡已然不见,墙上钉了一块牌子,【贾宅】两个字分外的新。
一推门,门铃叮当作响,金荣自门房里跑出来,一见是贾琼,喊了声“六爷”打千相迎。
这是临宁荣街的一处宅院,倒座被开成了门脸,现在也被白布给围着。
“小金咂!”贾琼恶趣的逗着金荣:“平身吧。有吃的没有,饿的不行了。”
金荣也会来事,要没姑父的引见,他可就错过这位新上位的贾六爷了。
旁的不说,光是给他送东西的二三等管家们的嘴脸,已经让金荣心满意足,见了正主后,哪有个不殷勤的理。
“准知道六爷您会回来瞧瞧,小的特意叫了柳婶子过来,给爷您烧了一顿好酒菜。”
转过砖雕的屏风,头一进小院除了倒座只有一个门房,金荣自觉的搬进门房里住。
“这么忙,你还劳动她做什么。”
穿过门洞进了二进院,正房两间,左右厢房两间,西北角多一个厨房。
金荣嘿嘿陪着笑:“她家姑娘跟了四小姐,那是多大的福分。我就说了一嘴的事,这婶子扔下府里的饭菜不管,先来爷的府上做了一顿。”
贾惜春综合了几位姐姐的意见,把柳五儿给截留了,给贾琼的说法是调教好了再还给哥哥。
东北角有月亮门,顺着回廊穿进去是第三进,正房四间留了個小院,小桥流水,山石挂瀑,应春之花竞放。
贾琼站住了没进去:“留给四小姐住,你传个话进去,需要什么只管说,这院子是她的,想怎么玩都行。”
回了二进正房,一位略有风韵的厨娘正在摆盘,见了贾琼甚是客气,一个劲的道谢。
“柳婶子,您谢我可谢错了,该去谢谢琏二嫂子去。”
满堂的家具瓷器是一样不少,看得出,王熙凤用了心,没给他留一个空宅,而是一间住宅。
住宅这词,贾琼了解到的是拎包入住,现如今在京城买宅子,家具都是赠送,都是按着尺寸打造的家伙事,谁还能带着这些死沉的物件走。
“哎哟,我又算哪个席面的人,哪能凑琏二奶奶的跟前去。还是谢谢六爷吧,我闺女跟了四小姐,那是她天大的福分哟。”
她这话不假,惜春只有一个二等的丫鬟入画,叫做大丫鬟,实在领的月例是二等,剩下的彩屏是二等副,彩儿则是三等,其余四等五等的小丫鬟们都还在排着队。
柳五儿进了大观园惜春处就是三等,彩屏升二等,彩儿升二等副。
柳五儿每个月能领六百钱是底,不管谁赏的,都比月钱多。
进了小姐的房,才能有的说受赏,柳五儿进不去的时候,连个月钱都没有,这么一比,可不是天差地别。
贾琼好人做到底:“你就在我这给琏二嫂子烧几个菜,什么叶子绿,你烧什么,拿白盘子盛着送过去,准保她喜欢。”
柳婶子不知缘由,只是不住口的道谢,下去赶紧的起火烧菜。
“哥哥!”
一声娇呼,金荣低着脑袋跑出去接人,贾惜春前呼后拥的自后院过来了。
贾琼招呼她入座:“一起用点,你怎么来的?”
贾惜春一笑,摘掉了帷帽,甩掉了孝袍,往贾琼身边一坐,咯咯唧唧的说起了她找的路。
宁国府在宁荣街的东面,而贾琼的祖宅则是东宁荣街的把头,可说是路口第一家。
原本临着的是荟芳园,后来兴建大观园时,荟芳园并了进去,单留一条小路直通房子的后院。
贾惜春按着方位找到了蘅芜苑,出了临街的角门就是祖宅,那她还坐得住,招呼一声后,带着她房中的丫鬟婆子们径直找上了门。
看着入画等熟练的忙活起来,贾琼才琢磨过味来,合着妹妹惜春已经来过了这里,甚至于这些摆设都是她的主意,要不然,入画她们也不会顺手就能拿到要找的东西。
“后院收拾好了?”试探着问惜春。
惜春俏脸一红:“也不知道哥哥的意思呢。”
“还能有什么意思,闲了闷了的,就来住几天,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玩高兴了就是规矩。”
豆蔻少女,正是贪玩的时候,再过两年,你让她疯跑着耍,她自己都不干了,娴静淑良是女子天性,到了年岁自然的安静下来。
这规矩惜春喜欢,更欢喜的是贾琼这位一母所出的哥哥,并不像府里其他的哥哥们,说话爱讲规矩。
痛快的哎了一声答应下来,就着丫鬟们端过来的水盆净手,然后就给哥哥布菜。
贾琼拿过手巾来擦了擦手,忽然好奇的打问:“入画,给我说说你的小姐妹们都是谁,我除了认得你,还都对不上号呢。那几位嬷嬷请入席,留给入画她们忙活就行了,随着我妹妹到了这,就是到了家,不比府里面的规矩,大褶子没有就好。”
与旁人不同,贾琼对这些嬷嬷们要比对丫鬟们上心,或许是自身二十多年的浅见,妇女能顶半边天,嬷嬷们的能力不是这些小丫头们能比得了的。
推让了几回,惜春的奶娘当先入了座,藕香榭的管家嬷嬷们才依次坐了下来。
惜春自然高兴,哥哥能给嬷嬷们面子,是对自己的疼惜,这点子道理她还是知道。
入画一边摆着新碗筷给嬷嬷,一边介绍起来,她也聪明,先介绍坐下来的嬷嬷。
“吴妈妈是小姐的奶娘。”
贾琼敬过去一盅:“多有辛苦。”
见面道辛苦,必是江湖人。
吴嬷嬷赶紧起身碰了一下盅底儿,熬了十二年,终于有了出头日,不敢比宝玉的奶嬷嬷,但自觉着能在三春的奶妈群里说几句敞亮话了。
“王妈妈和张妈妈是藕香榭的管家妈妈,小姐想玩什么要什么,都是这两位妈妈给操持。”
贾琼嘴里说着辛苦,连敬了两位嬷嬷,放下酒盅就摸袖兜,掏出了一沓银票,晃瞎了嬷嬷们的眼,随便抽了一张递给了吴嬷嬷:“您给老姐妹们分分,我也是学着做个哥哥,有个什么到不到的,您老几位多包涵。”
说完这句话,把剩下的一沓随手给了惜春:“买个胭脂水粉,请小姐妹们吃个席,别舍不得花。”
吴嬷嬷接过来一看,立刻酒意上了头,那是一张百两的银票!
“这也太多了些吧。”她不敢接了。
贾琼毫不在乎,自身本也不缺钱花,家里有地有房子,打螺丝纯属是工厂占了村里的地,村中的子弟们自然而然的进了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过得最是舒坦。
再说,这钱是贾元春,严格来讲,是王夫人给贾元春的,一共三千两,夏守忠不要,贾元春的抱琴想拿这三千两压贾琼一头,顺带买了他这头叫驴。
该花就花,给妹妹买下身边人的忠心,值了!
“拿着拿着,这是娘娘赏给我的,可不是我拿贾珍的。”众人明知不好笑,也都应景的笑了起来。
入画眼珠一转,赶紧招手喊过姐妹们来,一人捧一杯酒,挨着个介绍,这是彩屏,这是彩儿,这是柳五儿,这是吴妈妈家的妹妹,这是张妈妈家的外甥女。
贾琼哈哈大笑:“都有都有,见面礼不能少。”
顺手去惜春手里拿,却拿了一个空。
惜春拿着银票给自己扇风:“哎呀,胳膊疼,脖子疼,肩膀疼。”
入画她们放下酒杯便围了上去,连捏带掐的伺候着惜春,不一会儿惜春便受不住了痒,咯咯咯笑着求饶,三张银票丢了出去让她们自己分。
席间笑声一片,惜春暗暗在心里感激贾琼,有这么一位能真心对自己的哥哥,此生无憾矣。
酒过三巡,伺候着贾琼吃了三大碗的饭后,惜春让哥哥移步进了里间,请着哥哥上座,亲自捧茶送到手里,才略有羞赫的说起一件事。
“姐姐们出的主意,我听着倒是个理。哥哥要是不恼我,我便说给哥哥听。”
贾琼好笑:“说说,是个什么理?”
“姐姐们说,哥哥不好穷人乍富的,要韬光养晦。还说,哥哥年纪可是够了,早些定下一门亲事,才是大人的样子。我也有个亲嫂嫂,以后有什么女儿家的事,嫂嫂便能帮我了。故此,哥哥,不要学两府里的哥儿们,咱家不要先通房的丫鬟,以免将来嫂子进门不满。”
贾琼理解了半晌,才终于明白过来这群小女儿们给惜春出的什么主意。
自己要是不娶媳,惜春将来的婚事他还做不得主,只有他先成了家,惜春才能自他的宅子里嫁出去。
看着是没什么不是?但得分时候,这时候的女儿家虽不能说是盲婚哑嫁,但也得听父母之命。
贾惜春没了父母,贾珍在与不在都不管她,全托给了贾母。先不说贾母能帮衬多少的话,要是贾母做主而惜春不满意又能怎么办,她就算说了不行,贾母执意要她嫁,她只能披上嫁衣哭着出门。
有了贾琼后,贾惜春的境况好了不少,最起码,她要是相不中的,能给贾琼说,贾琼也能做主给推掉。
就这一点,迎春和探春羡慕的不得了,反复对惜春说,看准了贾琼的为人后,一定要把婚姻大事交给他,这样才能嫁的舒心满意。
而催贾琼娶亲,则是因为有个嫂子的话,这便是一个完整的家,不好与哥哥说的话,可以告之嫂嫂,更显得惜春不是孤女。
又被催婚这一条,是贾琼万万没想到的,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嫂子和小姑子可是天敌,她要是对你不好...”
“哥哥你帮谁?”惜春立刻警觉。
“当然是帮你。”贾琼怎么可能说错,同样的话一定也会说给未来的媳妇听,这是他观察自己哥哥对付嫂子和老娘的招。
惜春满意的笑了起来:“那可就说定了的,不许反悔。我呀!真看中了一个姐姐,她配哥哥你,富富有余。哥哥,伱还得置办一份大大的家产才配的上她哟。”
“哟呵,你还给哥哥做起媒来了?说说,你能认识的我都知道,是谁让你给相中了。”
“史家的姐姐,史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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