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无端闲愁生厌

  没这么个营地,各家对贾琼是爱答不理,等有小门户的女眷去请见了凤姐后,贾琼身边便总有过来招呼的人。

  贾蘭看在眼里不懂就问,贾琼悄悄告诉他,都是借厕所来的。

  “但凡你有一点用,哪怕就是个茅厕呢,也会有你的用处。你看,六叔我就搞了一个茅厕出来,那些本来看低六叔的人,为了老婆小妾女儿的羞耻,不得不过来搭话。”

  贾琼对贾蘭是谆谆教诲,历经了贾家种种后,贾琼对李纨与贾蘭日后可能的对贾家态度,是大为赞赏,就要一刀两断绝不藕断丝连。

  凡是说李纨母子不念旧情的人,多半是没遭受过亲人苛难之辈。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但贾蘭身为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孙,可有一日能入了贾政夫妇的眼?

  无视才是最大的伤害。

  贾蘭重重点头,一定要自己有用起来。

  当太上皇的车架午时方至时,当今天子正元帝也掐好时辰,率先回京的百官出城相迎,那天家的仪仗和气派,惊傻了贾家众人,此时方知自家之小。

  唯贾琼,古井无波,跪在地上还偷偷笑话贾蘭:“哆嗦什么,想喊一声彼可取而代之?”

  贾蘭手一软,一头栽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坑。

  贾琼险些笑出了声,也找到些名帅不动如山的心境,吃过见过乃或未超出自身的想象,自然不会被一套仪仗所惊艳。

  要比仪仗的话,我见过排山倒海,我见过横平竖直。

  就这?

  还不如一位“国师”拍摄的影像震撼呢。

  他这番不动如山看什么都是过眼云烟的样子,落进了两个人的眼中。

  銮舆车架缓缓而行,坐的高自然看的远,贾琼逗贾蘭那一幕便落入了天家父子的眼中。

  “就是这個小子?”万宁老皇吊着眼角斜视车下的贾琼。

  正元帝轻声回禀:“正是他看出了南安的失策,皇儿觉得还堪一用。”

  “傲笑天子不朝臣呀,让为父想起过往一个讨厌的人,给为父往死里用他。”

  正元帝略显错愕,随即展开一丝笑意问老皇:“可是那位林如海?”

  万宁老皇轻哼一声:“没给他一个状元而已,梗着脖子不听话,非娶贾家那个嫡女不可。如今可好了吧,就剩一个孤女了,林家几代的荣耀丧在他的手中。临死还给朕上书,说什么父子没有隔夜仇。他个没儿子的蠢货,懂个屁!”

  正元帝想笑又不便笑,强忍着笑意附和老皇:“是迂了一些,不过,他拼死把江南的盐价杀了下来,还给皇儿留下足额的盐税。单凭这一点,皇儿对他有过交代,害他女儿者,朕除之。”

  林如海是正元帝的学伴,如海年长,但二人相交莫逆,素知林如海傲骨天成不肯折腰的劲头,虽可惜只做了一年自己的臣子,但在父皇的调教下,端的是一柄利剑。

  经五代帝王,封四世列侯,又以探花高取功名,以这等家世的人物,确实有傲笑公卿,天子呼来不上船之资。

  可惜情深不寿,又周旋在四王经营多年的江南之地,终是耗尽了心血,一命呜呼,终年还不到五旬。

  想到这,正元帝又看了一眼人虽跪着心却站着的贾琼,也哼了一声,林卿家是何等的文采人品,你个弼马温,焉能与他相比?此次办差,你若敢不尽心,阉了进宫给朕去御马监养一辈子的马。

  贾琼猛地一个激灵,胯下生凉,强忍着銮舆仪仗都驶过了面前后,偷偷往人群后面爬去,一溜烟的跑进了茅厕,奏了一曲高山流水。

  等他全身舒爽通透在回到队伍中时,贾家的车队已经到了近前。

  还得跪一次,齐声唤:“贾氏子孙迎祖母架前,祈祖母身安。”

  贾母颤颤巍巍挑开车帘,看着众人热泪盈眶,尤其是那两面绣着“宁”与“荣”的旗幡,更让她忆起当年。

  “起来,都起来。好孩子们,有心了,有心了。凤丫头,珠儿媳妇?连你们也惊动了,唉哟,我的玉儿,快快上车来。怎地不见宝玉?”

  林黛玉自女眷群里到了车前,轻挪团扇露出脸来笑道:“他看家,怕有人偷老祖的宝贝。”

  贾母哈哈笑两声,让林黛玉上了自己的车,招呼众人跟上回家。

  贾琼正扑打浮土呢,贾政骑在马上喊他:“琼儿,上马,与我同行。”

  金荣牵过马,贾琼飞身而上,落后贾政一个马头,缓缓前行。

  走不快,各家车队都在迎,一晃就是近百天不见,呼儿唤祖煞是热闹,把官道堵得满满当当。

  贾琼一边应付着贾政的“胡言乱语”,一边嘱咐将女眷车队让到前面去,嗯嗯哈哈的让贾政不爽。

  “琼儿!忙这些杂事有何能为!”

  “是是,二叔您说的对。贾环!守在你姐姐的车旁,人多乱挤,你帮着驱散驱散。二叔您继续说。”

  贾政刚要开口,贾琼又喊了起来:“贾、贾珖,拉住嫂子们的马,宁肯等会呢,也别在挤了,牲口惊了不是闹着玩的。”

  贾政好无奈,一气之下去找贾母告状。

  这是怎么个事?

  前文说了,征召各家子弟从军,其中各家有各家的想法。

  到了贾家,出了岔子。

  贾珍、贾蓉父子去丁忧了,宁府不在此次征召之内,便轮到了荣府。

  荣府是有兄弟两房的,长房的贾琏按说躲不掉,但贾赦有招,花钱给儿子在大同总兵那挂了一个随军参赞,人去不去的都行,那位总兵之父是贾代善的门生,贾赦作为袭爵长子,自然有这个面子。

  贾政为了难,成年儿子中,仅有一个贾宝玉,老太太绝无可能让他去。贾政倒是想让贾环去,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了军营能做什么?

  再者说来,他真要贾环去,他的脸面何存,庶子也是他的血脉,欺虐如斯,政老爷还见不见同僚。

  思前想后,盯上了贾琼。

  二十有二,身长体健,又无妻儿,还没父母,最妙的是,他不该占着宁国府,早早踢走他,天下太平。

  他刚转着圈提起这件事,贾琼便给他岔了过去,就是不接他的话茬。老子都已经定了去南征了,只是没告诉你而已,你心疼儿子归心疼的,居然想让我代替?

  那你儿子娶媳妇时,要不要我也代替一下入了洞房啊。

  看着贾政的背影,贾琼心中冷笑,不就是想拿贾母来压我么,走着瞧,回了荣国府我再给你闹。

  贾赦在一旁听得仔细,催马来到贾琼身旁:“小六,五千两,大叔给伱挂一个闲职如何?”

  贾琼拱拱手:“谢谢大叔好意了,侄儿有招,到时还请大叔给侄儿站脚助威。我可告诉了琏二嫂子,尤嫂子前脚走,她后脚就要进宁府帮着四妹妹当家。”

  “当真?哈哈哈,小六哇,大叔陪着你去见老太太。”

  这对叔侄倒是说说笑笑的一路回了府,又是一阵的热闹,管家仆人丫鬟婆子也是跪迎,贾母心满意足的在门前下车坐轿,一路前呼后拥,看的贾蘭都咧嘴。

  帝王之威,威在百官;贾母之威,威在奴仆。

  前后这么一比,贾蘭对贾母倒是升起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被贾琼一拍脑袋,把这番心思又吓得去了三魂。

  “去找你三姑姑去,问她一件事,想不想她弟弟跳出这个府,若是想,安抚好那位姨娘。”

  贾蘭诶了一声,仗着年岁小,跑进后宅,追上三姑姑的轿子,把这番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探春不动声色说了声知道了,先跟着一起去了贾母的小院。

  等重新给贾母和两位夫人都见过礼后,就见父亲一脸阴郁而来,她们女孩家照例躲了出去,路过王夫人丫鬟彩云时,丢一个眼神过去,交错而过。

  在贾赦的书房等了片刻,传来了贾母的话,命贾琼去见。

  贾赦哈哈一笑随着贾琼一同前往,方才叔侄相谈甚欢,宁府三年的收益中,分给惜春一成,剩余贾琼不问。

  贾珍问不问,他们二人都不在乎。

  进了贾母的房中后,贾琼施礼,被安排了一个座次,还有丫鬟献了茶。

  这是先礼后兵之道,贾母面前哪有小辈的座次,李纨与王熙凤都一直站着呢,能坐下来的也就那四个人。

  贾母笑呵呵的把贾琼所做所为夸了一遍,等换了一盏茶后,贾母也换了话题。

  “琼儿啊,你在家里也左右无事,何不去奔个前程呢?有我这个老虔婆给你出面求求人,给你找个军中的闲职可好。”

  不等贾琼说话,贾母面色一板又是另一番的言辞:“实话也告诉你说,此次是圣上征召各家子弟,慢说咱们家,四王家中王孙贵胄,也在此次征召中。报上了名,便不得不去,不去就是欺君。”

  贾琼哦了一声:“那就报上侄孙的名吧,也多谢叔祖母替侄孙寻了个前途。”

  贾母嗐了一声:“不是报你的名,是要你替我的宝玉走一遭。”

  贾琼笑容可掬起身施礼:“也行,但要被人认出来我是冒名顶替,是杀我的头,还是杀咱们一族!”

  话说到最后,贾琼站直了身子,冲变了颜色的贾母说道:“非是侄孙不肯啊,实在是欺君之罪,侄孙不敢为。叔祖母,您看呢?”

  贾母早有了主意:“这也好说,圣旨只说是荣国府二房,并没说哪个儿子。宝玉不得去,贾环年纪又小。正好,你父母都已不在,你又是族里的嫡亲。从今天起,你拜在你二叔的膝下认个儿子,你二叔一家都会对你视如亲生!”

  贾琼目瞪口呆,这种无耻,超出了他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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