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再次获罪的消息传得很快,南安郡王收到消息时,正元帝已经看到了周全的密报,就等着奏章进京。
中秋佳节,月团圆人团圆。
贾家顾念旧情,终于在这一日,送赖家进狱中团圆,赖嬷嬷一口气没上来,撒手人寰,荣府预备夜开盛宴,贺赖嬷嬷享极乐了凡尘不失为喜丧一件。
皇宫内,天家父子与六宫众人也预备着晚宴同欢,正元帝捧着周全呈的密报嗬嗬发笑。
“不让你赚钱倒是屈了才,别忘了你的本分就好。”
“守忠,你确定那场丧事是假的?”
夏守忠即刻回复:“戴內侍亲去吊的丧,当时看时,却是那女子躺在棺内,便在棺椁上做了痕迹,挖出来再看时,已经对不上了,只留下一具面目全非之身。”
正元帝瞅了一眼正与太上皇见礼的各路亲王、郡王并王妃众人,喃喃自语:“儿子还是女儿?死无对证还是欲盖弥彰?贾珍必然是清楚的,那么,谁去救他,便应该是谁去寻人。”
又沉思了片刻,免了众人过来行国礼,笑嘻嘻寒暄几句,便对夏守忠传旨:“去贾家,把贾赦和贾政给朕叫到大明宫来,该有的赏赐要有。”
夏守忠遵旨而行。
日落西山,金陵大理寺的牢狱中,贾珍与来人说话:“请转告王爷,凡贾珍能出的去,粉身碎骨绝不在话下。那个女儿确实没死,但她也被别人拐带走了。不过,据珍所查,拐带之人应该是顺天府的一个通判叫傅试,是珍之政二叔的门生,一查便知。”
来人命人送来酒菜:“先委屈些日子,王爷已经托付南安郡王调你去军中效力,路上吃些苦,到了军中,谁还真把你当罪囚。”
贾珍双膝跪倒,哽咽说道:“贾珍无以为报,惟命是从而已。”
一轮浅月斜挂天边,似在等着夜色铺满大地,它才肯露出真身。
贾赦与贾政浑身发冷的站在大明宫外,等候圣传,贾元春听了抱琴探访出来的消息,微微蹙眉:“只是几道菜,还特意的叫到大明宫来?”
抱琴跪坐在元春身后,垂首细语:“只是几道菜,今晚也只传了娘娘一家人给了赏。”
大明宫乃是太上皇荣养所在,中秋之日,圣上携后宫要与太上共团圆,以示孝道。
在大明宫摆的御膳,单单叫来了自己的家人,还指名是给贾母赏的菜馐,贾元春怎么想都觉着不对,自己的圣宠没这么好吧,小半年没侍过寝了,难道,今晚我也要人团圆?
不能够!
“去问问是那几道菜。”
抱琴闪身出了大明宫,片刻后,御膳房外多了一队小內侍清扫庭院,其中一个落在最后,与御膳房内出来的捧菜內侍打了一个对面。
“让开!不长眼的东西,碰洒了一点,炖了你都不够解恨的!”为首的內侍连推带骂赶人走,趁左右无人时,低声说了四个菜名。
月上柳梢头,武陵山下后军营中,南安郡王被一阵歌喉吸引,不让众人惊扰了此营中人,驻足在冯天寿的大帐外,细细观之,两個小郎君正素身唱着惊梦一折,扮杜丽娘那位眼神灵动,腰肢绵软,与扮书生柳梦梅的冷郎君一对一和正唱到:
【见了你紧相偎,慢厮连,
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
逗的个日下胭脂雨上鲜。
我欲去还留恋
相看俨然】
王爷不禁翘起了嘴角。
贾琼躲在人群后,眯了眯了眼眸,周全似有意似无意的站在他的身前,低声传语:“一千两现银换五百两盐引,咱家已经是尽了力了。”
“不要粮食也不要药材?”
“都不要,只要现银。”
咂咂嘴唇,盐道的老爷真是能挣钱,对半的拿钱,也不怕给撑死,不知道林如海是不是也如此啊。
“给他了!”
周全手往后一背,再双手拢在腹前时,银票已经进了袖兜。
“你要这么多盐做什么?”
“买路,买人。”
周全抬头看看月色中的十万大山,信步迎向了王爷。
林黛玉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丫鬟紫鹃连忙给她披上大氅,一桌子的人无心赏月饮酒,都在等着突然被召进宫中的两位老爷回来。
“恩侯、存周”
“臣等在!”
“都是老亲老臣人家,又值中秋之节,这几道菜拿回去给老诰命贺个节。”
贾赦、贾政跪倒磕头谢恩。
正元帝忽然问了元春一句:“爱妃,你家中有几个兄弟姊妹在?”
“回圣上,单我父母一家,臣妾尚有两个兄弟,一个妹妹;要是算上臣妾大伯一家,那便是四个兄弟,两个妹妹。”
正元帝哦了一声,吩咐左右:“去准备些月饼来,一并给送回去。诶?宁府那边呢?”
元春心想,圣上啊,不会演戏就别演了,后宫的妹妹们各个比您的演技精湛,您这也太欲盖弥彰了吧。
一抿嘴,不说了。
略一停顿,贾赦接了话:“贾珍父子丁忧回了金陵。”
“哎呀,朕给忘了。他,如今还好吧。”
贾赦尚沾沾自喜的与圣上搭话,贾元春的心中当当当当敲响了宫门外的景阳钟!
坏事了呀,贾珍又做了什么,让圣上惦记住了。
趁着大伯搭话的空,贾元春飞快的想着一切可能,猛地想起来赏赐给贾母的四道菜:一荤一素一粥一饭,一荤是肉鲊炖雏鸡;一素是翠竹报春;一粥是榛松糖粥;一饭是反沙芋头。
这其中必有什么是自己一时想不到的事,到底是什么呢?
暗暗在手心慢慢写着那几道菜名,猛然间不可置信的握紧了拳头,雏鸡翠竹,榛子芋头,这是要......
当贾赦兄弟出宫到了承天门时,前不久还在扫院子的小內侍追了上来,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拿黄布盖着:“二位大人留步,娘娘有赏,给家中姊妹们带回去玩的。”
贾赦拎着食盒呢,贾政赶紧地接过来,內侍冲那食盒盯了几眼,笑嘻嘻的说道:“娘娘说,菜品要好好的品鉴一番,方不负这份隆恩。”
兄弟二人相视一眼,皆称是,这才出宫坐车回家。
月满中天,光华映九州。
藕香榭内,薛宝钗将贵妃赏赐来的手钏放在一旁,再也不看一眼。她心意已定,拿起针线来慢慢绣着一个荷包,端午节自己可没送,听闻南洋那里还是酷热难当,蚊虫不绝,现在送一个也不迟。
林黛玉将贾宝玉推出了自己的屋中,随手将他送来的手钏扔了回去,关门放紫鹃,爱哭回你怡红院哭去,少来惹我,心烦。
赖家大敞的门户前,一位二十七八的官吏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切,好一会儿才转身上了官轿,在轿子中盯着荣国府的方向,嘴唇咬出了血。
自他轿子旁匆匆而过一个老仆,跌跌撞撞跑向荣国府,连声催促叫开了角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门子说道:“快去报老太太,咱家的三位爷,都在金陵下了狱啦。”
贾母院刚刚灭的灯又点了起来,鸳鸯搀着报信的爹进了院中,不住口的问着金彩:“怎地不先来信,大老远跑一趟,多耽误功夫。”
金彩气喘吁吁:“我刚得到消息后,便有人送来了一封信,我见这信要紧,不敢托人转送,只好自己来京一趟吧。”
身后有人哟了一声:“哟,这不是金管家吗,您老怎地过来了?鸳鸯,今儿可真是个团圆的日子哈,恭喜你们父女团圆呢。”
“二奶奶快别说笑了,咱家又出事了!”鸳鸯不回头都知道是谁,除了王熙凤,没别人。
半个时辰后,阖府皆知,王熙凤在贾母的房中晕了过去。
李纨不得不自大观园去宁府一趟,开的侧门,马车直接进府,停在了原贾蓉的院中。
下车进屋,邢夫人正守在王熙凤的身旁,好没意思的不说话。
王熙凤哪还有往日的风采,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睁着眼看着屋顶,一言不发。
“请了大夫吗?”
邢夫人示意李纨自便,叹口气说道:“已经去请了,可这是心病,药管什么用呢!凤丫头,婆婆今儿可要说伱几句,但凡你早些生个儿子出来,也不怕有今天。就是不听,捞钱比生儿子还要紧。你也不想想,你捞的钱都给谁花了去,亏不亏!”
骂了王熙凤几句后,又对李纨说:“你来了就劝劝她,她不待见我,也不愿听我的话。我离她远着些,催催大夫去。”
李纨送出去邢夫人,回来就问已经哭过几次的平儿:“到底是何事?”
平儿恨声说道:“还不是我们那狼心狗肺的琏二爷,他在金陵偷偷娶了一个妾,结果被金陵大理寺给抓进了大牢,说他犯了王法啦,我们奶奶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什么?!”李纨好悬也没晕倒,岂是犯了一般的王法呀,贾二舍,你犯了四重大罪你可知!
“嫂子。”王熙凤终于说了话:“嫂子,求您帮我。”
支撑着身子在床沿上要磕头。
李纨一把按住了她:“躺着你的,能帮的,嫂子一定会帮。”
王熙凤的眼神里冒出些许光彩:“嫂子,陪我一同下江南,我要千里去救夫。”
......
“真的要走了。”冯天寿问贾琼。
不是贾琼要走,是那对香玉被南安郡王要走了。
贾琼看着满月一言不发,他心中好冷,虽然自己的美男计得以实施,但心中却有深深的愧疚。
香玉要付出什么,他自知,而香玉得到的不过是他顺手办成的户籍,就那么一张不再是贱业的户籍,让那做惯了戏的二人嚎啕大哭,喊着爹娘的名,撕心裂肺的嚎着,儿子是个人了,再也不是个玩物。
从什么时候起,人做不成人了呢?
“天寿,你读过书吗?”
冯天寿知他心情不好,还以为是舍不得那二人,拍拍贾琼的肩头劝解:“过去就过去吧,别舍不得了,不是又给你升了官吗,副主簿,八品了。”
贾琼扭头看看冯天寿,呲牙一笑:“这世上最混蛋的是谁,你可知否?”
“谁?”
“定人伦,分贵贱的儒家子弟!”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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