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衡阳雁去无留意

  衡阳城外,征南军的大旗在一处营地中随风摆动,伙头军起火做饭,炊烟袅袅暖开了冷风,一伙伙人都围在炉灶旁取暖。

  毕竟也是十月的天,衡阳虽地处三湘之南,阴冷起来让北方的汉子们颇感无奈。

  营门口一阵马蹄声乱,十几匹骏马在大帐前勒住了缰绳:“征南军后军主簿贾琼接行文!”

  贾琼急匆匆迎出来,马上是几位文官。

  “湖广布政使司传文如下:你部所言茜香敌军入境一事,经查,并无实证,你部即刻启程离湘赶赴金陵,沿途自有各州府府军护送,所缴之物并斩杀人头可交付当地封存备查。”

  文官读完行文后,在马上俯视贾琼:“贾主簿,你可听懂了?”

  贾琼躬身作答:“下官听见了。但不知哪位大人签字画押认领缴获并尸首呢?”

  “还要签字画押?”文官有些恼怒,这支征粮的队伍,知不知道给布政使总督大人惹了多大的麻烦,你们一句有敌军入境,那可是指着我们鼻子问绥靖不严啊,要是认了头,今儿敌军能在湖南,明儿敌军就能在京城,一说都是湖南纵过去的,还要命不要。

  贾琼抬起头满脸诧异:“不签字画押,下官怎么能把证物交出去呢?这位大人是在说笑吧。”

  “你!”文官大怒:“大胆!”

  贾琼见他急了,也不再躬身,挺身负手:“下官胆子要是不大,早就被人砍了脑袋了。这位大人,想要拿走证物,签字画押一式三份,你一份,我一份,兵部备案一份,此乃军中的规矩也。”

  “我要是不画呢?”文官给他来个话中有话,一旦贾琼说个不,定他个以下犯上。

  “唉~~~”贾琼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还能怎样,下官便住在这里,等候征南军主帅南安郡王的将令呗。大人,要不您去广西一趟吧,别为难在下这么个芝麻小官,军中行事自有一套规矩,都是砍头的规矩呀。”

  “哼!”文官掉转马头留下一句好自为之,又气呼呼急匆匆的走了。

  贾琼面无表情的回了大帐,里面有五位神武军兵卒正坐那喝酒取暖。

  领头的是一个队正,正是冯紫英派来传信的几個人。

  “主簿,为何不让我等见见他们,我等可是有咱们后军的军令在,狗屁大的官,吓尿了他也不敢嘚瑟了。”

  贾琼摆摆手:“杀鸡焉用牛刀,你们哥几个可是我的后手,不狠狠宰湖南一刀,咱们爷们白辛苦这一场可怎么行。接着喝酒,接着吃肉,安安生生的住下来,等来个府台再说。”

  队正不明所以:“这里边有讲?”

  贾琼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意思大了!本主簿给你们讲讲这官场的规矩。咱们遇袭了,还是在他们湖南遇的袭,这就是理!

  咱们是为国征战,结果在自家坑头上挨了一记窝心脚,哥几个说说,皇上要是知道了此事,会怎么问湖南当地呢?”

  队正一拍大腿:“问个屁,大官免职,小官咔嚓。”

  “对吧,他们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急着来要证物。”

  “哦~~~明白了,明白了。您要是方才交了证物,他们扭头就敢给换了是不是?所以他们不敢签字画押,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咱们再去告,没了证物也就没了戏。”

  贾琼得意洋洋:“姥姥!当老子是个雏儿啊,跟我玩这个里根楞,没个万把两银子的礼送我出境,我敢住到过年去。一直住到京城来了圣旨我再走。”

  吹呗,能吹大的谁吹小的啊,都是京城的爷们儿,嘴上从来没个把门的,满天下除了皇上以外,六部都是他们嘴里的儿子。

  神武军这几位可是冯紫英的贴身人,对贾琼与自家少爷怎么处的是门清,捧的捧,骂的骂,一顿好喝,也打定了主意不赚一笔绝对不走,贾老六是个敞亮人,不会亏了朋友。

  喝到快散场了,薛蟠和柳湘莲打外面喝好了花酒刚回来,一通招呼后,薛蟠开东家坐庄,啪啪发着牌说道:“自今晚开始,衡阳城里没姑娘了,都让薛爷我给包了。敢不来的,哥几个看着办。”

  贾琼当先喊好,就得给衡阳城的老爷们弄点难看,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想睁只眼闭只眼的看我死,没门!

  我就在衡阳城外住下了,有本事接着来杀我,就在衡阳城门底下杀。

  耒水畔,一座戏台子很快搭建了起来,贾琼有三百多基建民夫在手,和他们说了一声,有姐儿要来这里唱曲献艺,他们干的是不也乐乎,连伤员也主动请缨,生怕错过了这场盛会。

  军营不得狎妓,但薛蟠的营地可以,分他出去,挨着戏台建了一拉溜的竹楼,给姐儿们休息用,晚上咯吱咯吱的听响,别有一番风情。

  这无意间的发泄之举,却让贾琼小小的吃了一惊,原来想要掏空一座城,除了断米粮外,还可以断风化。

  就垄断了三天衡阳的娱乐,城内的富商们集体找上了门,给薛蟠交一半的包场之姿,咱们一起玩可好?

  这时看出皇商这块牌子的用处了,你家在是当地的盘龙,在皇商面前也得躬身认小,皇商是真能断死一家之商贸的存在。

  又过了两天,贾琼不得不命人清扫了一下大营的卫生,他要接一批大头巾来进营做客,书帖下在了他的帐前,落款是---石鼓书院。

  天下有四大书院之说,石鼓书院名列其中,其余三家是宋朝党争圣地、程朱理学发源地---嵩阳书院;朱子讲学成圣之地---白鹿洞书院;以六君子著称行教化百年、与朱子争锋的---岳麓书院。

  而守着衡阳最近的便是石鼓书院,它似乎没那么大的来历,只不过历任讲读先生有朱熹、文天祥、范成大、辛弃疾等等,匾额还是宋太宗给题的,似乎比前面那三家弱了些。

  比较过后,贾琼决定认怂,一个不及这四家的东林书院都能把朝政搞停摆,自己这个征南军后军八品主簿,怎么看,自己都是一道菜,趴菜。

  客客气气请书生先生们进营饮茶,有柳湘莲做总管,这等迎来送往的事,绝让这些山野之人挑不出毛病来。

  水是山上的泉水,茶是本地的云雾,乌莲子与槟榔芋做点心,随军的游医相师做门客,临时拿木箱竹枝拼成的三层小楼做道场,再有贾琼与贾环两位世家子做东家,看起来也是个三两分能清谈之所在了。

  众来人倒是对贾琼所做的滑轮三脚架点评了好一阵,一致以为,不如牛马力矣,有机巧之工,无精工之美。

  贾琼虚心接受之,是挺丑的,都是民夫们不懂世间之美所致。

  读书人心满意足。

  先聊些风土人情,贾琼拿这些位当导游来问,连名家字碑的拓片都求了下来后,才说起了正事。

  他们是应衡阳府台之请,来做个说客,请贾琼赶紧上路去吧,那些就是山匪,绝不是什么敌国之兵,衡阳府台愿出一千两的盘缠与他送行。

  贾琼一笑:“实不相瞒,我也想早些走,身上还有军期呢,真心不敢耽误,但我走不得,山匪连我朝大军都敢截杀,诸位名教子弟甚或富商和百姓,他们又有什么不敢呢?”

  “真的截杀汝等了?”带队的教喻有些不信。

  贾琼命人呈上来盾牌和箭矢给他看:“请看,若不是敌国之兵,衡阳附近何时来了全副武备的山匪?”

  “这...简直匪夷所思,不是你帐下之物吧?”

  贾琼掏出自己的军牌:“某只是一介后军主管粮草的主簿,按军律,不得配发刀枪,更何况这些武备。”

  书生们纷纷打问战况,还不时挑些毛病出来质疑贾琼,他们久居衡阳,从未听说过有山匪,更不要说敌兵,是不是贾琼在谎报军情。

  贾琼一指贾环:“我家祖上的荣光就不多说了,我这个堂族弟,他姐姐是当今的贵妃。按说,以他之贵重,不该来此吧?但为国尽忠,他不仅以十三幼龄从军,还经历了一场大战。诸位朋友,我等之家,要领军功也不会这么领。”

  呼啦一下,全站起来了,教喻带着学子们冲贾环一躬倒地。

  贾琼一个眼色过去,贾环起身正衣冠,重重回礼回去:“家姐有命,凡事但以家国为重,个人荣辱需苟利生死矣。”

  读书人求得是名,是功名,是要给天家卖命的功名。

  此刻见了天家的亲戚,恭敬些怎么了。

  衡阳知府真傻,就没打听清楚贾琼帐下都有谁,他或许被告知,不过是小宗子,但那是贾琼。

  有了贾环则不同,他与贵妃同出一府,同出一父,说句不客气的话,你让现在身为兵部大司马的贾雨村来见贾环,他也得老老实实喊声环兄。

  谁让他与贾家连了宗呢。

  贾环稀里糊涂的成了主角而不自知,就谨记六哥交代的一句话,你爹平时什么样,伱就学着什么样,准没错。

  这贾环熟啊,小脸一板,说话慢三分,不管什么话题送过来,先皱眉,不懂的就喝茶,懂的......他都不懂,灌了一个水饱。

  教喻有些为难,为了一位府台,真得罪一位贵妃娘娘的弟弟,是不是有些不值?

  但要这么地回去,自己的面子岂不是被削。

  贾琼察言观色看出了他的心思,嘻嘻发笑,凑近了教喻低声说了几句。

  教喻迷惑过后,仰头大笑,非要拿纸笔给贾琼题字不可。

  好好请了一顿酒后,教喻笑而不语的带着书生们离去,柳湘莲和贾环十分不解,纷纷打问贾琼到底跟教喻说了些什么。

  贾琼一指水畔的那座戏台:“有名妓献艺,怎可无名士风流呢。我告诉那位教喻,只要他回去说动书院参与这场盛事,我便拿这事做理由再留下几天,等盛事之时,请来府台大人,我与府台面谈,早晚都会走。那时,他才是真正的大收名头呢!”

  文化搭台,贾琼终于开了窍,喜不自胜的去看彩排,有一位姑娘确实不错,只要薛蟠不来捣乱,自己可以批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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