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津门城里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东兴大街,万瑞楼。
罗家武馆的管事满面春风。
武馆普遍以馆长为尊,管事次之,也就是二把手,武馆二把手出来给馆长纳妾迎宾堪称津门一绝。
“嗯?站住!这点礼也来混饭吃?当我罗家武馆是善堂呢,赶紧拿着你的东西滚滚滚!”
管事掂了掂礼。
用抑扬顿挫的三个滚字赶人。
忽地,管事态度一转。
“呦,黄老板,请进请进!”
“夏会长,久仰久仰!”
“哎呀,李老爷子竟然亲自走路?这不闹笑嘛,我背您进去,使得,当然使得!”
罗馆主好面子,连一些武行耆老,都派人八抬大轿抬过来,管事恭恭敬敬招待,极为敬业。
前据而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罗馆主,本名罗卫通,精通枪法,成名多年,今日如此大张旗鼓为一妾室张罗,只因妾室是奉子入门。
津门武行都知道。
罗卫通年轻时身边的女人数不清,因他不知节制,损伤了身体,结果迟迟没有子嗣。
纳妾还有赠品
罗馆主有种枯木逢春的感觉。
所以也是拉下面子请了武行耆老,甚至派人拿刀热情的请“武聊斋”陈士和来万瑞楼说评书。
陈士和脸色发黑。
他说的《聊斋》,同情善良百姓、嘲讽贪官污吏,阐发了蒲松龄原著里的思想,深受天津百姓喜欢。
后来名气传开。
便得了“武聊斋”的称号。
然而大喜之日,聊斋神神鬼鬼的,怎么说都不太合时宜,罗卫通当即拍板让他细说金瓶梅第四回。
“士可杀,不可辱也!”
陈士和闭上眼睛宁死不屈。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先生,金瓶梅谁还没看过,老生常谈了,无趣无趣,我这有个故事送给先生如何?”
陈士和左右看看。
两个提刀的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陈士和这才说:“客人请讲!”
张景云站起身来。
“我是个武师。”
话音一落,满堂皆笑出声来。
天津武馆林立。
缺什么都不缺武师。
陈士和身边的左右护法见人皆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逼陈士和说金瓶梅是罗卫通的主意。
他不配合,二人也不好办。
幸好来了个捧哏的。
能糊弄过去当然是极好的。
谁知话音刚落,张景云又来一句:“我师父是丁凤梧!”
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了。
陈士和身边的两人悄无声息离开,显然是要去报信,张景云则是自顾自的将话说完。
“一个多月前我师父踢了八家武馆,只差一家就能在津门开武馆,结果先生猜如何?我师父背上中了几个枪眼被巡捕判定是自杀。”
张景云环视一圈,看向陈士和道:“我说完了,先生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陈士和张了张嘴。
随后认真说道:“所谓武侠江湖,讲究的是快意恩仇,客人这个故事恐怕赚不来钱。”
张景云说道,“不爽是吧,没错,我也觉得不爽!这算什么故事,所以我今天来给这个故事改改!”
张景云忽然拔高声音。
“丁凤梧门下,张景云前来踢馆!今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声音宛若春雷炸响。
在这万瑞楼里回荡不绝。
陈士和咽了咽口水,收拾好东西,迅速将舞台让出来,然后同其他人一样坐在旁边看戏。
台下。
人群忽然向两侧排开。
以罗卫通为首的一行人面色阴沉,尤其是管事的,满头大汗,因为他还给张景云点过烟呢。
也是。
张景云这身白褂,一等宁波绸缎,价值不菲,显然是有身份的人,怎么看也不是要来闹事的。
张景云也看到了管事。
他笑了笑,随后又点了支烟。
张景云是不抽烟的,但这个时候,抽支烟装装逼也无妨,罗卫通不出所料被激怒了。
“张景云是吧,想要踢馆也可以,但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定个时间咱们改日一决高下。”
罗卫通咬着牙说道。
张景云摇头:“别改日,就今天,而且不仅一决高下,还要决生死,你我是生死之战。”
“你不要太狂妄!”
张景云拉长声音:“哦~,罗馆主,你还想把婚成完是吧,可惜我没带什么礼物…”
顿了顿。
张景云从桌上拿了碗白饭扣过来,然后掐着烟嘴,当着罗卫通的面,将烟插在白饭上。
“喏,送给你。”
罗卫通紧握双拳,眼中泛起血丝,他憋足气力,放着众人的面中气十足地喊道:“我要打死你!”
张景云不以为然。
“我说了,既分高下,也决生死,正好武行耆老也在这里,签了生死状你可以随便打死我。”
张景云将两张生死状拍在桌上。
罗卫通面色凝重。
张景云竟是有备而来。
“生死状下无冤魂,你要想清楚,你还有大好的人生享受,平白死在这里可不划算。”
张景云说:“我不怕死,我只怕,身上中了几枪不明不白的自杀,你说呢罗馆主。”
罗卫通压住怒气。
他人生圆满,马上就能传宗接代,这么有地位的人,跟张景云这样的丧家野狗生死战,怎么看都不划算。
张景云一脸不屑。
“原来罗馆主你怕死啊!”
罗卫通还未开口,便有弟子抢道:“你是什么东西,黄口小儿也配让我师父出手?我来跟你生死战。”
张景云斜了他一眼:“你不配。”
那人闻言气得不轻。
恰在此时一名武行耆老忽然开口,“卫通啊,一个小小毛孩,怕什么啊,我给你作见证,签了生死状!”
罗卫通那叫一个气啊!
这位李老脑子时而清楚时而糊涂,请他过来就是当个吉祥物,没想到李老突然清醒。
以为这是霍元甲时代呢。
多年前,津门大侠霍元甲打擂台,生死状下,打死打伤,导致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谁还玩这套!
可是被武行耆老这么一架。
罗卫通顿时进退两难。
直到张景云缓缓开口:“罗馆主,不就是担心女人嘛,放心吧,汝妻,吾养之,汝勿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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