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酒楼,到了约定的桌席。陈景才缓了缓脸色,平静地坐了下来。
对面的五条大汉,正等得脸色恼怒,见到了陈景,便重重将手里的哨棍,拍在了桌上。
有个瘦些的,认出了陈景,很鸡贼的八卦了一圈,顿时,整个酒楼一下子快活起来。
“你画了红押。”把子堂为首的大汉,是一个络腮胡子,直接将一张公证,放到陈景面前。
“原本十两银子,买你陈家的祖屋。再除开吴文的赌债,请你吃席的花费……应该还剩一两。”
陈家垂下头,看了看桌上的一碟小葱豆腐,一碟拌花生米,只觉得有些好笑。
“刚巧,哥儿几个今天出门,又忘了带银子,只好下次再给了。来,你先把地契给我。”那领头的大汉还在喋喋不休。
几个人都放声大笑。
“对了,我听说你屋头里还有个童养媳,是平安镇数得上号的俊,要是缺银子了,不妨一起送过来。”
“呵呵,大家伙都知道,我通天豹彭春,向来是怜香惜玉的人。”
陈景抬头,并没有害怕,反而露出狡黠的笑容。干脆利落的,他掏出了地契,放在了桌上。
“好,陈家小书生……是个妙人!”彭春大乐。
酒楼里,旁边尚有不少食客,看见陈景这副模样,一个两个的,都充满了嘲弄之色。
天字号的傻子,被人连哄带吓,就这么把祖屋送出去了。
折好了地契,彭春笑意更盛,拍了拍陈景的肩膀,“景哥儿,你记着了,哪日把你家的童养媳送过来,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句话,分明有戏弄傻子的嫌疑。乐得旁边的人,再次哄堂大笑。
“彭大哥够义气。那这样,你把你妈送来,我给你两百两银子,你觉得如何。”陈景抬头,依旧是一副平静的模样。
原本转身的彭春,听见这一句,迅速又转回了身子,将悬在腰上的短哨棒,冷冷抽了出来。
在他的旁边,另外四条大汉,也怒极反笑。
离着不远的食客,开始惊惊乍乍地离席,头也不回地往酒楼下跑。刚走来的店小二,吓得将食案丢掉,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
“地契,是我放在桌上的。”陈景语气不变,用手指敲着桌面,“没说给你,你自个偏要拿。”
“几个意思。”彭春冷笑,“你最好去打听一下,我通天豹彭春,在平安镇是个什么名头。拿了又怎样,我通天豹彭春,吃瓜子都不吐壳,这地契,老子再吐出来就是狗爹养的!”
五条大汉越走越近。五个人,五条大棒子……
“我让我表兄来评理了。”陈景攥了攥桌下的拳头,脸上依然云淡风轻,“他就在酒楼下等着,若是动了手,大家都讨不了好。”
彭春皱了皱眉,冷哼一声往窗边走,“我通天豹彭春,铁打的汉,吊卵的种,哪个敢惹——”
一语未完,声音戛然而止。
“收、收收棍。”彭春脸色发白,急急催了一句。
陈景站起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走到了窗边。彭春刚要问两句,被陈景不客气地推开。
伸出手,陈景冲着街上的捕头夏崇,热烈地挥了好几下。
……
此时,从茶摊子站起来,夏崇有点发懵。看见酒楼上的陈景,冲他拼命挥手的时候,犹豫了下,他也抬起了手,跟着挥了挥。
“没事了。”夏崇说着,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又抬头看了看还在挥手的陈景。
“夏捕头,他挥了好久。”
“陈兄弟是个热情的人。”按着腰刀,夏崇带着人,重新走上了街。多走几步,回头一看,发现酒楼上的陈景,还在朝他挥手。
有些过意不去,夏崇只好又抬了手臂,跟着多挥了几下。
……
“表兄再见。”
等夏崇走远,陈景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动作。
在他的旁边,五条把子堂的大汉,已经惊得脸色煞白。
平安镇的夏捕头,那是杀人不见血的主。去年有伙江匪乔装入城,拢共二三十条好汉,被这位夏捕头发现,单人一刀,堵在南城老巷,硬生生地杀了个干净。
“我这表兄也是,还想请他上来的。”陈景走回桌席,笑着继续开口,“做个捕头每日都忙,惹了我生气,我便去舅家那边告状了。”
彭春战战兢兢,迅速将折好的地契,重新拿了出来,慢慢放在桌面上,甚至还哈了好几次手掌,努力将纸上的折痕抹平。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了。”陈景刚要抓起茶壶,旁边的一个把子堂大汉,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帮着斟了一碗。
“哦,地契的事情。”
陈景喝了两口,将茶碗放下。
“这位通天豹彭春,不用再抹了,已经很平了。”
彭春干笑着收回动作。
“我彭春自小和野狗争食,说是狗爹养的,也不为过。”
这时,在彭春的后面,一个大汉腰下的哨棒,约莫没悬好,一下子掉了下来。
陈景并没有受到影响,刚要继续说的时候——
“哪个?哪个拉的棒子!吓着我陈兄弟,我剁了他!”彭春大怒回头,朝着落棒的大汉,就是两记耳光甩了过去。
“彭兄,算了算了。”陈景有些无奈地开口。他只想着,把事情赶紧解决。这表兄夏崇的事情,迟早会被人查出来。
“陈兄,对不住。来酒楼恭候之时,这几个莽夫,劝我喝了不少酒,我刚才是迷糊了。”彭春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
“那份地契公证,我也是被劝酒,人喝醉了,才糊里糊涂画了红押。彭兄啊,你看这事情——,罢了罢了,大不了祖屋没了,我去我表兄那里挤挤,一起搭伙过日子……咦,彭兄,你为何撕了公证啊?”
在陈景的面前,那份乱七八糟的卖屋公证,被彭春干脆利落地撕了个干净。
陈景松了口气。
这屋头算是保住了,对家里的小童养媳,也算有了一个交代。
“陈兄弟,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义结金兰如何?”
我特么要是混黑,媳妇不得天天来逮着找。
婉拒了五条大汉的热情,陈景走出酒楼,站在街上等风一吹,才发现整个后背都湿了。
下一次,可别玩这么大了。
……
“去,好好查个一二。”酒楼上,彭春重新恢复了凶戾之色。
刚才众目睽睽之下,他属实有些掉价。
“去查清楚,敢诓我的话,我便要他死!”
嘭的一声,彭春将哨棒重重拍在食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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