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北又逛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的人选后,陈景才闷闷地喊了马车,在暮色变深之前,一路赶回城南。
“宵禁!”
不曾想,难得今天走远一些,又碰到了官坊宵禁。惊得驾车的老马夫,少收两枚铜板后,将陈景踹了下去。
陈景无奈,只得循着一条条的老巷子,急急跑回了家。
便如他所料,新政的改革,已经开始触及旧党门阀的利益,这水火不容之势,恐怕以后要更加凶险。
跑得气喘吁吁,待近了家门,等陈景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院子的墙檐下,吊着一盏灯笼,映照出四周围的亮堂。
陈景明白,这是宋钰挂的,怕他磕了摔了。
陈景沉默了会,借着亮光,安安稳稳地走入了院子。正好,在院子的西面房间,宋钰一下子吹熄了油灯。
……
翌日清晨,陈景才出了房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刑小九已经带着孩子,等在了院子外。
陈景目光扫了扫,发现童养媳宋钰,也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
“刑小九,你来了。”
眼前的刑小九,已经换了一身武行的劲装,再加上壮实的身子,颇有几分高手的意味。
“刑小九见过东家,东家大恩,我刑小九以命相报。”
“不用客气。”陈景心头欣慰。五两银子换来一个忠勇的保镖,这生意十分划算。
“还有一间空屋,等会把里头的物件都整理好,你便带着孩子先住下来。陈家院子是小了些,但你放心,我赚了银子,便不会亏待于你。”
“我老父先前是私塾先生,等会主母回来,也能教着小秋识字读书。”
刑小九更加感激,七尺长的大汉,躬着身子,止不住地向陈景道谢。
陈景满意地笑了笑,“对了小九,刀磨了么。”
“磨了。”
刑小九解下腰上的刀,在陈景面前,小心地抽出半截。刀刃上,渗出片片的亮泽。
陈景舒服地呼出口气,这以后,总算有个人护着了。若不然,连几个闲汉打不过,这穿越的天选之子,也太憋屈了。
等整理完空屋,又安置好了刑秋,陈景才带着刑小九,开始往青石巷外走去。
“小九,昨天突然宵禁,你没遇着事情吧?”
“没遇着,葬母之后,我索性带着小秋,在城外过了一夜。不过,我在城北那会,时常听说,平安镇最近死了很多人。”
“是那些议政的公子王孙。”陈景皱住眉头。这事儿,便如长了七八年的老仙人掌,谁碰谁扎手。
“东家,我们去哪?”
“我打算开个铺子。”
还剩七十多两,开个铺子绰绰有余。在陈景的打算中,是开一个珍宝类的小铺,只卖些玻璃球,作为攒下第一笔资金的手段。
当然,一下子不能太贪,吃得太撑,会被人剐肚皮的。
“小九,你能打几个?”
刑小九想了想,“若是普通的大汉,八九个没问题。会武的,真是高手的话,我应当也能过上几招。”
这属实有点生猛。
“我在城北跪了两三日,并不是没有人问,都嫌要的银子太多,但我想着,给老母置办一副好的棺木。”
“大孝。”陈景拍了拍刑小九的肩膀。从今日起,这个有些耿直的好汉,便算他的第一个班底了。
带着刑九,在城南的长街上,来回逛了两个时辰,最终才选定了一个转角的小铺。
刚好旁边就是春楼。
几个胭脂涂烂脸的花娘,正摇着绣花手帕,目光含春地看着他。
“陈家小郎君,今天有银子没?外头日晒风大,上楼快活啊。”
“姐姐们行行好,我只有八个铜板,过一夜成不成?”陈景平静抬头。
花娘们白了一眼,拉起了垂下的长衫,迅速将头扭开。
“说正事。”陈景收回目光。
眼前的小铺,无疑是合适的。有春楼在侧,来往的恩客,偶尔也能蹭个生意。
“东家,有官差抓人。”
循着刑小九的声音,陈景惊愕转头,发现长街的对面,夏崇正带着五六个官差,在酒楼之下,将一个华袍青年扑倒,扣上了枷锁。
“我大冉朝三百年的国祚,若不维新变革,长此以往,社稷必乱!”
“淮州士子李新,愿为先行,谏苍天,警醒世人!”
青年喊完,仰着头,看了两眼苍天后,忽然五官溢血,整个人仰摔倒地。
“东家……他咬毒了。”
陈景沉默。
街对面的夏崇,在阳光下站着,看着地上的尸体。直至几个同僚扯了扯,夏崇才回了神。
循着长街,夏崇沉默按着刀,在看见陈景的时候,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陈兄弟。”
“夏捕头好。”
“你刚才也见着了,要守规矩,不要沾上坏事。”夏崇似有满腹的话,找不到人来诉说。他的那些同僚,并不像他,还在和往常一样,继续有说有笑的巡街。
“夏捕头放心,我攒了好久的银子,想拿个小铺做生意罢了。”
“陈兄弟……你说那人,为何要这样呢,糊里糊涂地上了缉拿令。我认得他,前年迁到平安镇,是个读书的好儿郎,书院里的夫子,都说他迟早会金榜题名。”
“大抵是,心里有一种信仰。”
“什么样的信仰。”
陈景摇头,“那我就不知了。”
夏崇叹息一声,“官坊那边,这几天出了十七张的缉拿令,抓拿支持维新变革的乱党。”
只听到这一句,陈景便明白。新登基的皇帝,现在是玩不过旧党门阀了。
“平安镇的人都知道,我夏崇喜欢守规矩的人。但今日,我好像也有些——”
夏崇停了声音,并没有说下去。
“夏捕头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陈景迅速开口,“小九,你听清了么。”
刑小九懵逼地摇头。
夏崇沉默了会,拍了拍陈景的肩膀,随后干净利落地转身,往前方的几个同僚追去。
仵作还没有赶来,街对面的尸体,在围观的嘲弄中,明显是死不瞑目。有一个路过的富户纨绔,恼怒地踩了几脚尸体,又匆匆带着狗腿家丁,急急往前跑开。
只一下子,满街的风都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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