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的事情,如同石子落湖,只荡了一圈涟漪,什么变化都没有发生。
黄昏下的城门,九颗逐渐干枯的人头,被风吹得越发摇晃。远远乍看,北城门矗立成了一座鬼关。
坐在马车里,陈景收回了目光。
“抓完了人,平安镇里又有了生意,昨夜的春楼,听说还打了折,三钱银子就能过夜。”驾车的刑小九,嘴巴喋喋不休。
“东家,你说这冯老夫子,会不会……白死了?”
“不会。”
冯长临死前,还留下了一个木盒。当然,陈景藏得很好。
“东家,咱现在做什么。”
“自然是赚银子。”
这世道里,有银子傍身,鬼门关也能闯一闯。
现在也出不得远门,陈景已经动了心思,打算先登记一个商号。行商坐贾,有了商号店子,才能称为贾。以后哪怕离开了平安镇,按着大冉的律令,也能在其他的地方,以商号重新置业。
先前的珍宝铺子,更认真地来说,只是一间破肆。
但要登记商号,不仅要有资产铺子,还要去官坊取公证入册。但现在的平安镇,并不平安。听说官坊的大牢里,还抓了不少疑似叛党的人。
琉璃珠的生意,在眼下,算是做到了尽头。再继续捣鼓的话,在镇里银子赚得多了,定然要惹人眼红。
只可惜了,他手头上还有一些,仿佛成了无用石子一般。
“东家去哪?”
“不急,先转转。”
十七张缉拿令的事情,才算刚刚平定,偌大的镇子里,到处可见行人的仓皇。
带着刑小九,花了两个多的时辰,陈景都在城中转悠。并非是无所事事,就在刚才,他从一个走乡的胭脂货郎嘴里,听到了一个信息。
有一伙北面的马贩,因为时局不敢入京,暂时逗留平安镇外的塘村。
按着陈景的猜测,这些马贩走南闯北,眼光何其毒辣,是担心入京之后,真打起仗来,马匹会被朝堂征用。
陈景犹豫了会,打算去看一趟。
在这种古朝代,没有飞机火车,马匹便是最好的交通工具。而且,还有重要的一点,若是做了马帮之主,那么路引的事情,几乎是没问题了。
江上漕运,陆上马帮,只要有公证在,去多远都不会有事情。
“小九,跟我出城一趟。”
……
平安镇外约七十里,便是塘村的位置。
陈景没有丝毫耽误。在黄昏之时,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跳下马车,他目光往前,看着夕阳下的一座水乡村落,水光山色,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舒适感。
“东家,你瞧着那边,有人在骑马。”
塘村后的一处大坡上,遥遥可见,一个用篱笆木圈起来的小马场。此时,正有四五人影,骑着马在昏色中驰骋。
“你要买马场?”一个穿着劲袍的中年大汉,知晓陈景的来意后,犹豫了下,将人迎了进去。
“某叫苏通,是北面雍州的人。先前的时候,确是让人去了平安镇,寻找买马的主顾。”
“几匹马?”
“除开坐骑,共有十三匹,九匹公马,四匹母马。”
“公马骟了?”
苏通回头,脸色有些好笑,“又不充为军马,骟它作甚。”
陈景只得干笑。他并不太懂什么相马之术,但对于古代骑兵的结构,还是清晰的。公马发情期长,易躁,但在骟掉之后,脾气变温顺了,才能充为军马。
有此一问,陈景更加放心。
“原本打算入京邑的,你也知晓,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苏通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方的简易马厩。
“我等在此地,已经一月有余了。这位东家,应当是第九个上门的。”
“都嫌我卖的贵了。但这些好马,都是我从北地带来的,放在狄国那边,可是用作战马厮杀的。而非什么耕马,驮马。”
“公马八十两,母马五十两。”苏通语气不变,“你若是懂相马,可先入马厩一观。”
陈景跟着停下,转过头。
“多问一句,苏掌柜为何不南下?我听说,南方的许多富户,都是喜马的。”
“南方的七州,正在闹新法变革,局势不明,外来的生意,最好不要掺进去。”
陈景点了点头。带着刑小九,往马厩里走。
三个劲装的马帮大汉,和苏通一样,同样背着刀,眼神谨慎地盯过来。
“小九,去看看马。”
刑小九怔了怔,抬起了头,露出一副“我他妈哪懂这些”的表情。
陈景心底叹了口气,终归决定自己动手。
还是那句话,虽然没甚的相马本事,但理论性的东西,他还是有些涉猎。譬如相马,不能从后面接近,若不然会撂你一大蹄子。
而抚摸马脖,是最能安抚脾气的。
沿着马厩,陈景走走停停。发现除了十三匹大马外,还另有两匹小马驹。
苏通抱着双手,等在马厩边上,看着陈景的模样,止不住脸上失望。便如其他来买马的人一样,看不出马骨与蹄力,到头来又嫌价钱太高,这生意又该黄了——
“我买了。”却不料,走回来的陈景,一下子掷地有声。
“这位东家,你可看清楚了……”苏通脸色一惊。
“我也不大懂相马,却明白一件事情。”陈景伸手,指了指马槽,“你喂下的豆料,几乎是满槽的,马槽口边还留着不少豆皮。”
“确是。”
“所以,它们很能吃。能吃的马,不见得会有多差。再者,若真是坏马,你早该急着卖出去,拿着银子跑路了。”
苏通笑了起来,“这位东家,当真是个妙人。这样如何,你若是真买,我添头一匹小马驹,再留两个马夫帮你一些时日,便当交个朋友。”
“自然真买。”陈景点头,“但我有个请求,能否留个地址,若日后我搬迁了,便去一封信,你有好马,可以到南方来找我。”
苏通脸色有些欢喜,“可。我算了算,十三匹加在一起,你共付九百两即可。余下的物件,我当作相赠。”
“苏掌柜走南闯北,觉得此物能抵几两?”陈景面色不变,从怀里摸出一枚琉璃珠。
待苏通接过,认真看了看后,语气变得有些犹豫,“算是贵物,但回了雍州,易手有些麻烦。若不然,你搭上七枚宝珠,再另付四百两的银子。”
“没问题。”陈景笑了起来。
等苏通回了雍州,这珠子已经十万八千里,短期内沾不上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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