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啊,这聚起来的叛军,便在南方三百多里外的林子里。那附近一带的村镇,百姓可遭殃了。那些叛军不讲道理的,高兴了就屠人村子,生气了也屠村,整个跟疯子一样。”
邢小九骑着马,止不住地骂咧,“你瞧着刚才的官榜,征募壮丁的时候,我都想入伍杀贼了。”
陈景抬起目光,看着前方的官路。官路上,约有十几号人,正急匆匆地往登丰城的方向逃难。
许多人的衣袍上,还沾着血迹。妇人哀伤,孩童大哭,而那些一路护送的男丁,则战战兢兢,拿着棍棒镰刀,小心地走在最后。
但即便如此,每见到一个往南走的路人,这些被叛军祸害的逃难百姓,都会声嘶力竭地阻拦。
“莫去,莫要往南去,闹兵贼了!见人就杀!”
只可惜,南下的人中,并没有多少在乎,亦没有经过这样的血腥。甚至几个跑马的世家子,还露出荒唐的嗤笑。
陈景下了马,冲着喊话的几个男丁,认认真真地抱拳,权当是谢意。
在南方六州,约莫是为了和大先生作对。大先生前脚才刚离开,在后脚,便立即有了叛乱。据说叛乱的四个营,共近万的人马,还是守蛮山边境的。
但即便如此,亦不见大军征讨。徒留在那一带的大冉百姓,不断背井离乡地逃亡。
朝堂上的博弈,在陈景看来,很明显是一步臭棋。无疑是,以王朝的国祚寿命为赌注。
“诸位是几户人?”陈景抬头,看向喊话的一个男丁。约莫是打了一场,身子上还带着一处刀伤。
“共四户。”男人抬头,声音干哑无比。
“若没有亲友可投,你几户人便往西北面走,在登丰城外十里地,我有一个庄子,可以收留你们。但我丑话在先,入了庄子,便是我的庄人,日后要听我的话。”
“这位东家,是什么营生?”
“跑马帮的,每月二钱月俸。诸位瞧着,这是我的商号公证。”陈景没有丝毫不耐,掏出商号公证,让几个男人过目。
终归有认得两三字的,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看的明白。不多时,几个男人一合计,便纷纷点头。
“既如此,我几户人拜你为东家。我叫孙雄,当年也跟着人,跑过山越部落的茶马道。若东家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孙雄一定尽力。”
陈景脸色惊喜,“好,你几户人便先过去。我办完事情之后,便会赶回庄子。具体的安排,那边自会有人和你们讲。”
叫孙雄的大汉,还想再劝一番,但见着陈景的模样,只得暂时作罢。拜别陈景,带着十几号人,匆匆往西南方向赶路。
陈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总算是又拉了一帮人手。不过,赚银子的事情,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先前孙雄所说,极符合陈景的心思,越人部落不比蛮山那边的蛮民,性子比较温和,也时常和中原互市,生意往来很频繁。
到时候跑马帮,越人部落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并没有再停留,陈景和邢小九两人,继续往桃威县的方向赶路。沿途之中,还接连遇到了几帮逃过来的难民,只辨认了方向,便脸色麻木地急急赶路。
黄昏之后,才终于赶到了桃威县。
“东家,那官坊老吏说的,便是这儿了。”
为了寻林汤的住址,陈景特意去了一趟官坊,花了二两,问了一个老吏。
“小九,去叩门。”陈景呼了口气。入夜拜访,若是林汤不喜,亦不打算相见。那么这一场还没开始的相辅相成,便要胎死腹中。
好在叩门之后,得到家仆禀报的林汤,急匆匆披着一件短氅,一下子走了出来。
“陈兄弟?”林汤满脸错愕。
……
“你的意思,是与我合作?”林汤沉默了会,看着陈景开口。若换成其他人,他指不定要轰出去了。但不知为何,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先前给他的感觉,很对胃口。
“大人是被贬到南方,莫非是说,愿意一辈子做个小县的知事?”
知事,是一个县里,最高的官职。属九品,想擢升的话,只能望天祈祷。特别是林汤这种被贬的,若没有奇迹,公职几乎是到头了。
“我……还是没明白,你突然夜访,一下子便说这些。”林汤犹豫着。
“我陈景在南方六州,并没有熟人,大人是头一个。”
“所以呢?”
“所以,我才说想和大人合作,帮助大人青云直上。”
林汤摇着头,“先不说你我只是一面之缘,这青云直上的事情,你一个跑马帮的小东家,如何能助我一臂之力。”
“大人听我说,我觉得,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陈景面不改色。要想傍官,他可以有更好的选择,譬如花上一笔银子,热脸去贴世家门阀的屁股,多打点几番的话,说不得能攀上富贵。
但这样一来,便如一条豢养的狗,过得虽然不会狼狈,但同样也不会太潇洒。
而且,这天下间有一个真理。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
面前的林汤,便是雪中送炭最好的对象。
“小九,关了门去外面守着。”
邢小九听到吩咐,急忙走出屋子,帮着把门带上。如此,偌大的一个林府正堂,只剩陈景和林汤两个。
“我先问一句,大人属于哪一个派系?”
原本有些不耐的林汤,眼色一下子变得惊愕。
“你一个马场小东家,非要如此么?”林汤咬着牙,“那夜的相遇,我的确对你有几分欣赏,但并非是说,我林汤会任着你胡来。”
陈景依然平静,“请大人看清现在的局势,大先生离开之后,在南方六州,维新派和守旧派,依然是水火不容,明枪暗斗。”
“只要不傻,都猜得出来,那守蛮山的四个边营,为何要突然叛乱?当然,林大人既然不愿再谈,我陈景立即离开,日后绝不叨扰。”
陈景起身告辞,准备踏步出门。
林汤左右为难,终归是做了一回,能改变一生的决定。
“稍等……陈兄弟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帮助大人升官的同时,我希望大人,同样能在暗中帮我,数年之后,成为南方六州的巨贾。”
林汤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小东家,手里捧着的茶盏,“哐啷”一声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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