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老卒的加入,让整个陈家马庄,一下子都热闹起来。陈家原先还担心,这些老卒带着杀伐之气,不好相处。但后面发现,实则是他自个想多了。
都是吊卵的汉,老卒们和壮丁迅速闹成了一团。连着那些带来的家眷,也在宋钰的安排下,开始融入马庄的妇人圈子。
陈景松了口气,再无犹豫,将准备跑马帮的事情,和祝峰等人说出。
“东家要去吴州?”祝峰沉声开口。
“正是。你也知,以后马庄的人会越来越多,不管如何,我需想些法子,挣些安家的银财。”
“凶险么。”
陈景犹豫了下,点点头,“有几分凶险,但回来之后,便会走大财。”
这句并非虚话,跑马帮从吴州回来,便是陈景大赚一笔的时候。譬如玻璃球什么的,到时候若有人问,便说这些“奇珍”,是从越人部带回的,反正也有渡关津的证明。
“祝峰,我想带几个老卒同去。”
“没问题。”祝峰抬头一笑,亲自帮着陈景,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老卒。连着那位斥候唐傲,也被点了名。
“这马庄里的事情,也请东家放心,有我祝峰在,一定好好护着,绝不让宵小得逞。”
陈景脸上一笑。若是普通的小贼夫,有祝峰和留下的青壮在,根本不用担心。而且这里离着登丰城很近,也不可能有大股的贼匪。
至于邬村的那些村崽,已经很多日没敢来叫嚣了。
这一趟跑马,按着先前的计划,是九人同去。除开五个老卒,另外还有邢小九,李恒孙雄这两个。
只可惜,哪怕擢升县伯,但依然不能着甲。莫得办法,陈景只让其余的八人,都带了一件兽皮袍,虽然不能挡箭,但也算有了些许的防御。
十四匹马,除开五匹货马之外,每人的坐骑,也分担了一些马货,悬在褡裢左右。
翌日清晨。马庄子里,如今聚了差不多百人的规模。青壮,妇孺,老弱,都齐齐聚在了庄子里的空地上,抬着头,看着九个马场的好汉,准备出发。
陈景转身,看了一眼人群中央的宋钰,露出笑容。
宋钰也抬了头,认真地看着他。那眸子里的目光,藏着一股子的不舍。
“七百里路——”陈景策马转头,高声开口。
“三瓢儿酒!”
“过路胡子莫来挡。”
“刀晃晃,路长长——”
“爷们一身胆,杀出富贵见妻娘!”
……
九人十四骑,循着马庄外的官路,开始往东南面的吴州,一路驰骋。当然,按着陈景的嘱咐,不可跑得太急,若是炸了马肺,只怕得不偿失。
途径邬村,陈景侧目的时候,发现邬冬几个村崽,正怒容满面地站在村口,抬头看着他们。
但被邢小九一瞪之后,一个两个的,都惊得往村里跑去。
“东家,早晚有一日,我夏州邢小九,要将这帮子的贼夫狗货,全给一个不落地捶死。”
刚入南方的时候,陈家马庄的人,可没少被这帮村崽相欺。但后来陈家擢升县伯,邬村一下子消停了。
陈景安抚了句,随即抬头远眺。去吴州的路程,约有四百里,再加上过边境,入越人部,购买兽皮之类的山货……来回一趟,说不得要大半月的时间。
“唐傲,出了淮州之后,你带着一人,先行三里作为探骑。若遇山贼,无需硬闯,先回来禀报。”
在行伍中,老卒唐傲的司职,便是斥候。听祝峰说,唐傲在先前,还出色完成很多次的刺探。
“东家放心。”即便刚加入庄子,但听说了陈景剿叛的事情,这几个老卒,都对陈景心底拜服。
“继续骑行——”
约莫在黄昏之后,将近一日的时间,陈景这一行人,才算到了淮州边境。眼看着天色将黑,并没有选择夜行,而是寻了一间客栈,先住下来。
远离了登丰城,客栈里的光景,分明少了许多富贵乡绅,以及世家子。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莽气的武行,以及做蝇犬营生的皮条客。
“唐傲,分两个人看马,委屈一些,每值夜两个时辰,便换一回人。”陈景皱了皱眉。
他多少知道一点,大先生先前在南方变法,特别是淮州一带,若是有敢相欺百姓的打手,都会重责不饶。也因此,许多乡绅不敢再私养这些打手,任由他们自寻生路。
有的成了武行,有的成了皮条客,甚至是梗着脖子,入山落草为寇。
客栈里,有一桌吃着酒肉的武行,见着陈景这些人,都纷纷转过了头来瞪。
邢小九也鼓着脸,一个瞪九个。
“坐下吃东西。”陈景神色冷静。
跑马帮,原本就是下九流的营生,遇到各式各样的人,并不奇怪。
乓,乓乓。
几个老卒,以及邢小九这些庄人,纷纷沉着脸,将刀拍在桌上,又解下了竹笠,放到一边。
“东家,莫怯了场,有人敢动刀,咱直接杀过去。”邢小九毫不示弱。
“听九哥的。”陈景笑了笑。
刀口舔血的日子,你不能指望一路平安,少不得会厮杀几场。便如当初在卢州跑马,还有什么“天下绿林共杀之”。
对桌的那群武行,打量了一阵之后,都沉默地转了头,不再相看。
有皮条客走来,说着某家的小娘子,今夜床铺有空,三钱银子入屋。还有唱曲儿的,说会唱什么“小寡嫂”,也同样被陈景婉拒了。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怕是黑店,谨慎的唐傲还取出银针,试毒之后,才让众人下口。
“不敢瞒东家,大先生才刚离开南方,这贼夫和老匪,便越来越多了。又没有人派兵来剿,顶多是死的人多了,会贴上一张官榜,扯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头。”
陈景明白。在南方六州里,胡尊和守旧派的人,同样斗得你死我活。便如先前的叛军,不过是司马卓的一招暗棋,借此一招,试图在京城的朝堂上,弹劾变法维新的大先生。
上面的人在博弈下棋,而下面的人,这许许多多的,不过是博弈人手里的棋子。
这世道,哪怕只想活着,都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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