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不行,我是正经商人

  足足1个时辰后,

  门子才懒洋洋的告诉他们,去会客厅吧。

  然而,会客厅连一盏茶都没有。

  从清晨到中午,

  这些军汉一口水都没喝到,非常的暴躁。

  若不是施令伦压着,怕是要武装讨水了。

  饭点都过了,黄通判才姗姗来迟。

  “哎呀,施参将远道而来,是有何事呀?”

  这一声参将,

  叫的施令伦心都要碎了。

  但还是挤出笑容,拱手道:

  “打扰黄大人了,本将前来,是有一桩大冤案要当面呈请。”

  “哦?”

  黄通判坐下,心里已经有了些隐忧。

  手一挥:“上茶。”

  施令伦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

  “昨天,我的一队人马,在石湖被城守营打死了。”

  “黄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通判心里顿时浪高三尺,

  表面却是淡定的一批,喝了一口茶:

  “本官昨天倒是接到捷报,说是有一股冒充官兵的反贼,打劫商船,城守营果断出击,斩首数十。”

  施令伦嗖一下站起来了:

  “什么反贼,他们是我施令伦的兵,是朝廷的经制之兵。昨天,他们是奉本将军令,巡查违禁船只的。”

  ……

  “施参将莫要激动,待本官查明真相,定然给你个交代。”

  “黄通判,本将等着。”

  施令伦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起身走人。

  他的亲兵们也个个怒目圆瞪,手按刀柄。

  临走时,

  在衙门口,亲兵队长还抛下一句话:

  “2日,若是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就给你们一个说法。”

  门子听了,一溜烟去禀报:

  “黄大人,那帮丘八说如果不赔够银子,他们就要砸了府衙。”

  “放肆。”

  黄通判气的一拍桌子,又棘手了。

  “快,去把城守营的人叫来。还有,把李郁找来。”

  2个时辰后,

  各方妖孽终于齐聚一堂。

  互相交换着眼神,李郁气定神闲,我已制霸全场。

  胡千总,范巡检,黄四捕头,全是自己人。

  还有一位周申豹,新晋把总,也是自己人。

  这么说吧,除了黄通判,全是李家军。

  黄文运有些着急上火,顾不得寒暄,劈头就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施令伦一大早就来找我,说伱们剿的是他的兵?”

  李郁手一摊:

  “我不知道啊。”

  范京恭敬的解释道:

  “水师这帮丘八不穿号衣,不打旗帜,拦湖抢劫。他们就是贼喊追贼。”

  周申豹也是一脸毅然:

  “标下当时正好率兵路过,偶遇巡检司求援,就带兵帮着剿了。那些人明知是误会,却不表明身份,甚至主动朝我们射箭。他们这是想杀人灭口。”

  ……

  黄通判在屋内走了几步,问道:

  “他们先动手的?”

  “对。”

  李郁突然用眼神示意: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俩人凑到角落,李郁低声说道:

  “大人,不能认误杀。”

  “为何?”

  “你想呢,误杀友军,报上去如何收场?”

  黄通判一愣,缓缓点头。

  他不是无知少年,自然明白后果。

  斟酌着说道:

  “大好形势,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施令伦肯定要向提督鸣冤,往上逐级打官司的。”

  李郁环视周围没人,小声说道:

  “唯今之计,只有将错就错。就说施令伦反了。”

  “本官赞同。”

  眼看计划一步步的推进顺利,李郁心里最大的石头落地了。

  黄通判沉思了一会,说道:

  “说他反了,朝廷信吗?”

  “那就拿出他造反的证据。”

  “昨天那几十颗首级?说服力不够。”

  李郁假装思索片刻,建议道:

  “那我们就造势,逼他反。”

  ……

  黄通判一脸震惊,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少年邪性的很。

  这心黑的,比煤炭都黑。

  一招招的,全是捅在肺管子上。

  大清朝的狠人颇多,但是这么肆无忌惮的没几个。

  一个副将,虽说是绿营,贱了些。

  可好歹也是从二品啊!

  就这么把人家往死里整?

  “大人,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说这苏州府,谁最希望大人高升,一定是我李某人。”

  “这话我信。”

  “大人您哪儿都好,就是心太善了。”

  “是啊。”黄通判一声长叹,这话他信。

  “可您也得看对谁啊?他施令伦心多黑,他这是恶意碰瓷。”

  “啊?”

  “您官运亨通,走的是平坦大道,他却把脚放你前面,让您踩。然后满世界的喊疼,你说这是不是碰瓷?”

  李郁说的义愤填膺,黄文运听的目瞪口呆。

  猛地一击手掌:

  “是这个道理。”

  “皇上英明,朝廷诸公眼睛雪亮。苏州府,长期隐藏着一个意图反清复明的巨贼,就是他施令伦。左营事件是他自导自演,白莲教袭击钦差也是他带的路。”

  李郁竖起大拇指:

  “大人英明。”

  两人哈哈大笑,终于放心了。

  ……

  这事,就算是定性了。

  施令伦要造反,所有的乱子都是他幕后策划的。

  接下来,就是讨论细节:

  如何逼反施令伦,以及他麾下的兵勇。

  黄通判定下了一个基调:

  “既要让他做出实质性的造反行为,又要控制住损失,还要能果断的全歼。”

  李郁立即响应,

  表示既要,又要,还要的指示,是非常英明的。

  “在座的诸位读书少,未必能深刻理解黄大人的意思。”

  “我简单的讲几句,从各个角度分析一下。”

  “官面上用些合法手段,给施令伦施加压力,让他恐慌。”

  “比如说,散布谣言,断粮,抓太湖协的家属,在水寨周围布防。帮他调整心理,逐步进入反贼的心态,不要觉得自己还是朝廷命官。”

  胡千总没忍住,笑了。

  自己的结拜兄弟,说话还是这么的幽默。

  然而,这幽默的背后,是血色。

  “这个过程,短则两三天,长则半个月。我们要调兵,做好随时镇压的准备。”

  “他施令伦一反,最好稍微波及一下运河,或者某个镇子。我们再出兵,为朝廷平叛。”

  “这样损失不大,朝廷不会怪罪。而且绿营弟兄们出兵辛苦,朝廷给的赏银不多,总要谋点外快吧?”

  ……

  “我们不是客兵,刮地皮不能太过分,会被戳脊梁骨的。”黄通判忍不住提醒了一下。

  “我是这么想的,人是施令伦杀的,财是施令伦抢的。我们只不过平叛而已,算是合法缴获。”

  众人都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们回去就好动员了。

  这年头,带兵你没点银子,真不行。

  使唤不动的!

  前两年,

  韶州绿营因为开拔银没到位,又没赏格,伙食还差。

  那帮丘八,临阵齐刷刷的往后跑。

  参将,游击,一众将官因为铁甲重,平时又缺少锻炼,

  跑的太慢,全被贼人砍了。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绿营兵用实际行动,打出了“筒//战的价值”。

  李郁洋洋洒洒分析了上千字,

  然后转头看着黄通判:

  “大人,您看我理解的还到位吗?”

  “唔,正如本官心中所想。”

  胡千总也赶紧抓住机会:

  “大人,城守营右营,也需要一个得力之人指挥。”

  “你以千总之职,暂时节制两营吧。待这一仗赢了,本官奏报朝廷给你提一提。”

  “谢大人厚爱。”

  “还有你,范巡检,好好干,事后也给你报功。”

  散会后,

  黄通判恢复了理智,询问黄四:

  “城守营,加汛兵,差役,能打的过太湖协那帮丘八吗?”

  “小的觉得,还不够稳。”

  “那怎么办?”

  “组织一些团练吧?据我所知,西山煤矿就养了一些打手,有的还是江湖杀人犯。”

  “这可不行,朝廷不许。”

  “小的意思是,临时用一次,用完了就撤销。”

  黄通判点点头,觉得这个建议还是可以的。

  就当是卫生纸,用完就扔嘛。

  不违制。

  ……

  机会的大门,

  不是一次性打开的。

  往往是多次试探,偶尔推开一条缝,又pia的关紧。

  但是,凡事只要有了第一次,

  后面就会有无数次。

  俗称,破窗效应。

  心存疑惑的黄通判找上了李郁,想试探一下他的反应。

  没想到,却被拒绝了。

  “不行,不行,我是正经商人,哪能参与这种事。”

  “我那些护院家丁,领的是我的工钱,朝廷又没发一个大子。”

  “再说了,别人还以为我有多大野心呢。这兵权是烫手山芋,我才不接呢。”

  欲擒故纵,玩的那叫一个六。

  最终,黄通判多次劝说,

  李郁才勉强接受了,表示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就100人吧,不够的用矿工凑数。

  死了,官府得给抚恤。

  兵器,粮食,也得官府提供。

  而胡千总,拿着公文杀气腾腾的接收了整个城守营。

  将李家堡的人,安插在各队。

  依仗这些人,他才能掌控两营。

  听话的有开拔银,赏银。

  不听话的,直接斩首。

  一口气杀了四颗脑袋,总算是镇住了这上千人。

  老胡拉出了一半的兵力,开拔到东山附近。

  府城开始紧张了,白天城门也关闭。

  仅留一处北门,而且是半开。

  还拦起了拒马,沙袋,兵丁日夜守护。

  来往客商,行人,全部要搜查。

  这让府城的气氛紧张了起来,人人都在打听,是不是要出事了?

  李郁说,

  这叫烘托气氛。

  做大事,一定要有耐心。

  让全城百姓,士绅都相信,要打仗了。

  当所有人都觉得战争要来了,那战争就真的来了。

  ……

  太湖协的人,又来了。

  发现府城四门紧闭,感觉不妙,没敢进城。

  速速回到东山水寨,禀告施令伦。

  “将军,城门紧闭,到处戒严。这帮王八蛋是铁了心整我们。”

  “欺人太甚,我写份信,你速去提督府求援。”

  施令伦忙着写辩解申诉的文书,黄文运也在干一样的事情。

  一个说,

  苏州府想嫁祸于人,恶意火拼,斩杀绿营兵首级冒军功。

  另一个说,

  城守营和石湖巡检司果断出动,全歼一股悍匪。这股悍匪,有刀剑弓枪,自称是太湖协官兵。

  论笔头功夫,杀人不见血。

  施令伦远不如黄文运的文字犀利,差太多了。

  江宁府,

  两江总督阅后,大惊失色。

  “制台大人,怕是有变。黄通判这是在暗示,太湖协可能会反?”

  “荒谬,荒唐。”

  文书师爷,却是摇摇头,继续提醒东主:

  “不可不防,黄通判不是昏庸之辈,他的笔头有数,不会浪费笔墨。”

  “那你说怎么办?”

  “当务之急,制台大人要立于不败之地。”

  “如何一个不败之地?”

  “分别派员去江南提督府,和苏州府,就说江南似有宵小之辈活动,要求他们妥善迅速的处置,查明真相。”

  “没了?”

  “够了。”

  ……

  城守营,加上多个巡检司,一共拼凑了700人。

  在南舍村安营扎寨,封锁住了东山的陆上道路。

  东山,也叫东山岛。

  是个三面被太湖环绕,一面和陆地相连的半岛。

  老胡选择了这个颈口位置,

  指挥着一半人手修筑工事。

  附近有林子,砍下来就是现成的拒马。

  还挖掘了壕沟,环绕营地一圈。

  最后,又修建了几个木制瞭望塔。

  如此的谨慎,如临大敌。

  主要是临行前,

  李郁再三嘱咐,一定要稳扎稳打。

  这一仗非常关键,输不起。

  要把施令伦钉死,打成反贼,离不开兵锋的威慑。

  李家堡还调动了多艘船,

  在附近水域游弋,侦查。

  挂的旗帜是,石湖巡检司范,和胥口巡检司黎。

  李郁有一点是很大方的,

  有功劳,大家一起分润。

  胥口黎巡检一听,这买卖不亏。

  投入两条哨船,十几个人手。

  如果真的坐实了太湖协叛乱,那就是临敌侦查,水上袭扰。

  到时候,再和城守营商议分几颗首级。

  这军功,就是板上钉钉。

  ……

  正在游弋的一艘巡检司哨船发现,

  湖面上突然出现了十几艘战船,挂的是太湖协右营的旗帜。

  目的地是,东山水寨!

  “无故调兵,施令伦果真是反贼。”

  “快,快去报告黄大人。”

  2个时辰后,

  黄通判接到了这个情报,忍不住笑了:

  “妙,妙的很。”

  “夫人,笔墨伺候着。”

  他又是一份文书,比上次的措辞严重了一些。

  依旧是一式两份,分别送兵部和总督府。

  告诉他们,施令伦已密令调兵,正在集结。

  而他,英明的黄大人,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并且果断出兵,在10里外,监视太湖协的举动。

  “给胡千总的军粮都送到了吗?”

  “送到了。”

  “几日的?”

  “2日的军粮。”

  “不够,再送3日。”

  黄通判已经隐隐有了知府的威严,他一言既出,底下人不敢含糊。

  这种感觉,真好啊。

  权力,一旦获得就再也不敢放手。

  除非,死亡来敲门。

  黄通判感觉自己,仿佛年轻了5岁。

  龙马精神,不断的把一份份命令发出。

  所有人,

  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不敢有半句异议。

  ……

  不过,

  他对于李郁的感觉,还是颇为复杂。

  一开始,他是厌恶,并且给李郁下绊子的。

  后来,随着李郁的势力膨胀,各种借力打力,黑手摸个不停。

  他也就放弃了敌视,改成了来者不拒。

  因为接连两任知府,

  他们不发话,自己一个通判也没法整死李郁。

  再往后,俩人就成了合作盟友。

  而且有越走越近的趋势。

  “此人不简单啊。”

  “夫君是说那少年李郁?”

  “是啊。”

  “奴家怎么觉得夫君,有些担忧?”

  “和你说说也无妨,我就觉得这小子太邪性,桀骜不驯。有段时间,我怀疑他是白莲一类的人。”

  黄夫人一愣:

  “夫君怀疑此人是潜在的反贼?”

  “马忠义曾经也怀疑过,他亲口问过我,我否认了。”

  ……

  “夫君不是去过那李家堡吗?就没发现什么端倪?”

  黄文运脸一红,想起了那一夜。

  野花的滋味,偶尔采采,回味无穷。

  他咳嗽了一下,正色道:

  “倒是未发现蛛丝马迹。”

  “夫君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胡思乱想。你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能随便猜忌。李郁那般精明,万一被他看出来不好。”

  “夫人说的是。”

  黄夫人对着镜子,伤感道:

  “20年前,我嫁给你的时候,还是那般的年轻。如今却是人老珠黄,不堪受用了。”

  “在黄某人眼中,夫人依旧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吹灯拔蜡,微风拂面。

  ……

  次日,

  太湖协把总以上武官,凡是家眷在本地的都列在了名单上。

  黄通判瞅了几眼,

  就找来了六房书吏,还有牢头。

  “这些人,都是潜在的匪眷。”

  “虽然现在还没有定性,但只是时间问题。”

  “诸位辛苦一下,去找点由头,把他们全抓起来,防止他们潜逃。”

  刑房书吏眼神闪亮,问道:

  “黄大人,做到哪一步?留后路吗?”

  “一群匪眷,留什么后路?”

  “遵命。”

  一群心黑手更黑的胥吏,兴奋的去做事了。

  嘿嘿嘿,抓人好啊,抄家好啊。

  而且这种活儿,没有危险系数。

  都在忙着摇人,

  三班衙役,稍微年轻力壮的都被黄四带走了。

  不过,

  这点小事难不住经验丰富的胥吏们。

  找临时工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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