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你笑我不懂救火,我笑你不懂大清

  西山船厂,

  正在筹建能够适应长江,近海风浪的尖底战船了。

  这次,采用的改良型硬帆。

  32炮舰。

  木料加铁固件。

  没有经验,全靠大胆。

  吃水深度,

  就按照大运河航行不擦底,不搁浅的标准设计。

  最浅处不低于7米,是李郁报给府衙的数据。

  黄文运和朱珪都表示满意,

  若疏浚后能达到这个水深,给皇上提供的御舟就可以更大更豪华。

  到时候,又是简在帝心。

  “阿仁,凡是有一技之长的苦力,了解一下情况,工程结束就招揽到咱们麾下。”

  “没问题。”

  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放过任何薅羊毛的机会。

  胥江园区,

  那些概念区域,也在一点点建起来。

  士绅们终于没法嘲笑,李爷的园区是纸上画饼了。

  整个地基,

  甚至整体抬高了小半丈,花费的土方,是附近挖掘的。

  属于典型的以邻为壑。

  把周围挖低了好多。

  不过,李大官人缺德事干太多了。

  所以府城百姓,并不惊讶。

  ……

  随着胥江园区的概念,从纸面落实到了地面。

  李郁开始旧事重提了,邀请府城的各类商人进驻。

  总的来说,

  是以手工业作坊为主,商贸为辅。

  作坊区,例如木器,织布,绣花,造纸,首饰制作,酿酒,舂米,成衣,铁器,造船,印刷~

  商贸区,例如丝绸,布匹,茶叶,农具,南北干货。

  这么说吧,哪怕是做棺材的,李郁都欢迎。

  许多商人,仔细考虑后进驻了。

  起码也是在这开了个分店,算是留个人情。

  李爷是怎么起家的,士绅商贾们多少听说过。

  说的透彻点,

  商人,要么被官府盘剥,要么被豪强盘剥。

  选哪头?自愿!

  很显然,李郁这个选项还行。

  至少在讲义气这方面,没有多少负面传谣。

  进驻的商户,很快就开门营业了。

  屋子是现成的,设施也是现成的。

  园区提供廉价的煤炭,以及方便的水源。

  街道,清一色的笔直宽阔。

  据懂行的人讲,这是效仿的西周井田。

  街道两侧的排水沟,是最新鲜的。

  就连茅房,

  都考虑过布局,往往是一条街一处。

  定时泼洒生石灰,消毒防菌。

  ……

  园区的围墙,还未竣工。

  所以夜间的安全,是靠巡逻护卫和更夫。

  商人们最满意的是,三处瞭望木塔。

  既防火警,也防贼匪。

  安全方面,大可放心。

  一般不会有坏人来园区搞事。

  毕竟,李郁就是本府最大的坏人。

  范京来了,

  他递上了一份名单:

  “老爷,这些人都是观望态度。敷衍,拖延,不愿加入园区。”

  李郁随手一翻,

  其中有不少是本府的知名商人,士绅。

  “你夫人的娘家,也进驻了?”

  “是的,开了一家酒楼,还有一家木器作坊,一间印刷作坊,一家绸缎庄。”

  “走,跟我去瞧瞧。”

  范氏印刷作坊,

  作坊掌柜的连忙迎了上来。

  “姑爷好,李爷好。快上茶。”

  李郁走在前面,打量着作坊内的情况。

  十几个学徒,四个师傅,正在忙碌着。

  油墨的味道,很提神。

  “不错。”

  掌柜的连忙说:

  “老爷子说了,咱们得为姑爷脸上增光,不能拖后月退。”

  “回去告诉范老爷子,有空来找我喝茶。”

  “一定,一定。”

  临走时,

  李郁拿走了一本刚印刷好的通俗。

  讲的是赶考穷书生遇上狐仙的故事,

  这种虽俗但爽的情节,永远受人欢迎。

  甚至还有些粗陋的插图,颇为攒劲。

  售价600文。

  能买两本简装版《孟子》。

  李郁倒没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之类的。

  而是发现,

  这是一种极好的宣传方式。

  用的好,能抵3000支燧发枪。

  ……

  “老爷,你是想加强我们的工业吧?”

  “对。”

  范京点点头,若有所思。

  李家堡的工业实力有限,一直是把人力财力花在刀刃上。

  集中在冶铁,煤矿,枪炮制造,造船等少数行业。

  有了园区,

  需要某些货物,可以就近采购下单子。

  需要某项技术,可以学习模仿,甚至直接出钱兑下整个铺子。

  战事一开,就可以宣布,园区姓李了。

  连人带作坊,全部归我。

  李家军的手工业作坊,瞬间实力暴涨,遥遥领先。

  这套路,好像挺熟悉的。

  反正李郁是这样打算的,能看透的人估计不多。

  范京小心的跟着,

  他已经不像以前初入伙时那样洒脱,

  不自觉的带入了下属角色,言行举止都有些谨慎。

  说起来,

  整个李氏集团内部,大约只有杜仁,和杨云娇相对洒脱。

  其余人,

  都已经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绝不敢像以前那样在李郁面前说说笑笑。

  ……

  “老范,坐。”

  “我和你讲一件事,你在吴县当差,有些会议就没喊你参加。”

  “爷,我听着。”范京说着,主动给李郁递上了醋。

  面馆内,

  掌柜的,和伙计都被清出去了。

  只有门口,站着4个护卫,在雪花中肃然站立。

  这种天气,吃碗热腾腾的面条最舒服了。

  李郁夹起醋泡姜丝,

  混在面条中,呼啦啦吃了一筷子,放下说道:

  “士绅,商人是墙头草。他们不会真正忠于任何一个王朝,他们只忠于权力,谁能给他们好处,谁能掌握他们的生死,他们就效忠谁。”

  “属下明白。”

  “所以我们不能指望,和清廷刀兵相见的时候,他们会帮我们,或者选择中立。”

  范京放下了筷子,眼神黯然。

  李郁则继续说道:

  “无论在这之前,我们的关系有多好。到了做选择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刻抛弃我们,为清廷提供饷银,粮食,情报。”

  “爷的意思是,杀光他们?”

  “不,不。杀人不是目的,我也不是杀人狂。”

  范京疑惑,于是李郁继续解释道:

  “我不奢望士绅商贾的效忠,但是我可以将他们深度捆绑。到时候,如果他们反水,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吞了他们的财产。而且,也在乾隆心里扎下一根刺,一根拔不掉的多疑刺。他们将永远无法洗脱通敌资敌的嫌疑。”

  范京的眼睛发亮,很显然他理解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怂恿并协助黎知县,血腥清洗一遍,还没有站到我这边的士绅商贾们。”

  “属下遵命。”

  “我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不接受我的庇护,就要硬扛官府的镰刀。没有中间路线可选。”

  说罢,

  李郁拿起筷子,将碗中面条荡开,

  埋头吃面。

  ……

  元和县,吴县都给予了配合,

  三班衙役,四处抓人。

  恐怖的阴云,笼罩在苏州府。

  士绅,百姓人人自危,害怕被当成所谓的反清反满分子。

  不满,

  在人心中疯狂滋生,由种子变成杂草。

  许多人,对于朝廷头一次产生了怨恨。

  李郁,又放出了一个消息。

  公开兜售一种神奇的东西,期票。

  投20两,就可以保证1000两财产的安全。

  若是遭遇了土匪,失火,

  可按照50倍赔偿。

  若是无事,这钱在1年后一文不少的退还。

  当然,

  也可以不取,滚入下一年,继续生效。

  很显然,这玩意和普通百姓无关,不坑穷人。

  门槛略高,

  针对的是有点家财的人家。

  加盖了李郁私章的销售点,就设在煤饼店。

  ……

  为了烘托气氛,府城着火了。

  深夜子时,

  平江路突然冒出滚滚浓烟,火苗蹿上屋顶。

  距离此处1里外的火警瞭望哨,发现了。

  鸣锣10次后,

  又点燃了焰火棒,在夜幕中炸开。

  一会的功夫,平江救火队赶到。

  10几条汉子,赶着3辆骡车。

  其中的王牌武器,是一个压杆水龙。

  对着那着火人家,就开始喷。

  其余人,则是套上皮衣,蒙住口鼻。

  在浇水后,冲入府邸。

  火势有点大,

  已经蔓延到了隔壁家,到处是喊救命救火的。

  第二支救火队赶到,

  “壮士,快快救火。”一位被家仆扶着出来的士绅,手舞足蹈,“老夫可买了你们那个包赔的期票,3张。”

  一听这话,救火队瞬间就冲向他的府邸。

  十几条汉子,举着水桶狂泼。

  此时,第三只救火队赶到。

  人手充足,开始了接力救火。

  平江路西,就是一条小河。

  救火队的一个汉子站在水里,水桶装满后就递给下一个人。

  然后,快速接力。

  直到这桶水泼到着火点。

  ……

  目前着火的是两户人家,左边的姓李,是个士绅,而且买了期票的。

  右边的是户丝绸商人,姓张。

  救火队队长问道:

  “张老爷,你可有购买期票?”

  “这,这,我现在买来的及吗?”

  救火队长嘿嘿一笑,

  大手一挥:

  “弟兄们,全力保住李老爷家。”

  于是,正在张家救火的汉子们,呼啦啦跑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几个,肉眼可见的开始摸鱼。

  慢动作,把水泼出去。

  再慢动作,去装水。

  张老爷看着越烧越旺的宅子,急火攻心,晕了。

  被喧闹惊醒,跑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不过,他们更多的不是惋惜。

  而是兴奋,看戏的那种兴奋,指指点点,好不热闹。

  还有一些人抱着桶,盆,铜锣,乱糟糟的冲了过来。

  口中呐喊:“救火,我们来救火啊。”

  队长冷笑一声,

  看着冲在最前面,几个笑的牙齿反光的泼皮,

  大吼一声:

  “退后。”

  救火队分出了一些人手,从车里抽出明晃晃的钢刀,站在高处。

  你笑我不懂救火,

  我笑你不懂大清。

  救火队现场拉起了一条脆弱的线,红色的布条,晃悠悠的。

  “越线打劫者,按大清律,杀。”

  这是很符合大清的,

  月黑风高,一大堆人嚷嚷着救火。

  结果,个个都顺手牵羊,拿点值钱玩意儿。

  成语“趁火打劫”,是不是就这样来的,没人知道。

  大约是吧。

  ……

  而李士绅,

  却是满脸红光,来回的直窜:

  “救火队的弟兄们,好样的,保住老夫的宅子。明天的午饭,老夫请客,可着平江路的馆子,随便吃。”

  “苏州救火队,大清属第一。”

  队长微微一笑,

  示意上杀手锏,一辆体型庞大,好似炮车的玩意,隆隆出现在了现场。

  对着两家中间,火势最旺处。

  轰,开炮了。

  不过,喷出来的都是沙子。

  炮膛里塞的是湿沙包。

  一下子,就把火焰打下去一半。

  然后,人力按压水龙车,又浇了一圈。

  汉子们再举着工具冲上,把零星火苗扑灭。

  李士绅家,安然无恙了。

  损失很小,大约就是围墙,还有几间杂物屋子。

  在控制了火情,目测张商贾家烧到尾声的时候,

  队长大声下令:

  “救火。”

  现场锣声响成一片,汉子们嗷嗷叫着,冲了进去。

  依旧是炮车开路,

  用气浪和湿沙子,轰开了早就烧麻了的影壁。

  半个时辰后,

  火势熄灭,用水浇灭火星子。

  ……

  动静太大,

  第二天,全城百姓都知道了。

  平江路大火,救火队大展神威。

  总之,

  期票卖的挺火,没到中午就脱销了。

  胥江园区,

  范氏印刷工坊,紧急加印了3000张。

  盖章的伙计,手速快的都拉出了残影。

  到了第二天,李郁的玉石私人印章,竟然不堪重负,裂开了。

  “老爷,运筹帷幄,诸葛再世也不如你。”

  “不不,诸葛若是再世,会笑我少谋。不过,我会笑他过劳,短寿。”

  李郁心情大好,

  昨晚这场火烧的好,救的也好。

  教育了群众,提高了觉悟,效果十分到位。

  但凡有点家底的,

  今天谁不派家奴,去抢购几张期票。

  20两一张,不贵!

  也就中等人家一年的伙食费。

  对于那些士绅,商贾,胥吏之家,20两算不得什么。

  道前街的一家煤饼店,掌柜的站在柜台上,

  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排队,不要挤。”

  “盖有李爷私章的期票,敞开供应。”

  “一式两份,实名制。”

  “诸位,自愿,自愿购买啊。量力而行,不要冲动。”

  一位家奴终于排到了,

  掏出两锭银子,扔到筐子里:

  “娄门段老爷,一张。”

  账房先生,拿出两张票据,

  都写上了买主的大名。

  伙计立即拿到一边,在火上烘烤干透。

  “瞧真切了,这叫骑缝章。”

  “骑什么?”

  伙计把两张票对在一起,就是一个完整的印章,防伪的。

  ……

  “哎哟喂,讲究。”

  “那是,维格堂做事,最讲究。”

  后面排队围观的人也议论道:

  “李爷是个讲究人,他承诺的事,好像从来不耍赖。”

  “反正比衙门讲究。”

  “害,寒园寺的和尚,做事都比衙门讲究。”

  后面的人一听,

  这八卦有意思,赶紧凑过来:

  “二位兄长,小弟乃是仓街王家的三等家丁。和尚们做啥讲究事了?”

  “看你态度好,我就稍微透露一点。”

  “哎,小弟多谢了。”

  “广东十三行,和洋商在打擂台。双方僵着了,仓库里丝绸滞销,收不回货款,江南六府的丝绸大户,好多都破产了。”

  “哦,不过这与和尚有什么关系?”

  “寒园寺住持,开始给大户们返还香火钱了。啧啧,菩萨下凡了。”

  “啊?”

  此时,

  这个消息,

  也传到了李郁耳中。

  那些曾经给寒园寺捐献过香火钱的商人们,现在可以去寺庙领钱了。

  这属于借款,无利息的。

  等大户们熬过去了,可以再捐给寺庙。

  若是破产,这钱就不必还了。

  总之,很有意思。

  代佛祖行善,商业和宗/教的完美结合。

  潮州府的赖二,派人送来了详细情报。

  不仅如此,还附上了一封结拜兄弟,福成的亲笔密信。

  ……

  李郁阅后,

  两眼放光,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小五,随我去寒园寺,瞧瞧热闹。”

  十几骑,冒着凛冽的寒风,出了堡门。

  初冬,气温很冷了。

  没有温度计,可李郁觉得,应该有个零下五度。

  江南地区,

  是一种阴冷,虽不像北方大开大合的冷,可依旧浸透骨髓。

  整个天地间,就像是一个大冰箱,润物细无声。

  还好,狐皮大氅裹紧,挡住了大部分寒意。

  数日前,

  李郁通过潘家,采购了一批御寒的皮衣,靴子。

  装备了巡逻队,还有麾下的水手们。

  在湖水结冰之前,运输船很忙。

  每天都穿梭在西山岛和长兴县之间的航线上,

  将煤块,铁矿石,还有石灰石运到西山岛囤积。

  备战,过冬。

  ……

  寒园寺距离胥江园区不远,

  甚至,

  都能听得到寺庙里的钟声。

  两个知客僧,双手合十迎了上来。

  “施主,是借款还是上香?”

  “我想施舍一笔香火钱。”

  “啊,贵客请。”

  一人小跑着,去通知地位更高的监寺。

  另一人,热情的在前引路。

  绕过了乱哄哄的山门,走的是另一侧的小门。

  小门紧闭,

  轻轻叩门后,

  小沙弥见是自己人,立即拔开门栓,将贵客迎入。

  李郁是第一次来,只觉环境优雅,颇有格局。

  与其说是寺庙,更像一座江南园林。

  “小师傅,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施主有所不知。那些都是给本寺捐过香火钱的善人,如今他们手头缺钱,又来取回香火钱。”

  李郁故意装作诧异,

  问道:

  “捐出去的钱,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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