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6 熬过了最危险的时刻,死在了最安逸的时刻

  船行至安徽彭泽县江段~

  船舱底下新兵的叫骂声愈发难听。

  军令紧急,

  上面拨来的新兵们还没经过“传统拳脚棍棒教育”,比较桀骜。

  他们还不知道第1派遣军的老兵是一群什么样的嗜血豺狼虎豹。

  “放我们上去。”

  “底下闷死人了,让我们到甲板透口气吧。”

  被破坏了跳舞兴致的张老二颇为恼火,揭开3尺见方的船舱盖子,做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解开裤带往下撒尿。

  众老兵有样学样,一时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受此羞辱,

  桀骜的新兵疯狂叫骂,想爬上来。

  几只手掌刚攀上甲板,就被一众老兵大脚丫子狠跺。

  甲板上哈哈大笑,舱内一片惨叫咒骂。

  军团内部,分给第1营的新兵成色最暴力,多是杀人纵火打劫的家伙。

  船舱内,

  一死囚犯抹了把脸上的液体,放到鼻子底下嗅嗅。瞬间愤怒失控,他在乱糟糟的船舱内找出了把钢凿子。

  冲过去对着一双踩的起劲的大脚丫子猛捅~

  ……

  张老二的光脚掌被捅穿,失去平衡摔进了船舱。

  旁边1人想拉他,

  结果被凿子戳破了胳膊,鲜血淋漓。

  见了血,

  矛盾就很难消弭了。

  张老三爆喝一声:

  “弟兄们,操家伙下舱杀人。”

  甲板上,

  护弟心切的张老大临时套上了铁甲,抄起斧头准备第一个冲下去砍人。

  结果,

  舱内的亡命徒们也都是狠人,居然抡起大锤把船舱底给凿穿了。

  来啊!

  互相伤害啊!

  同归于尽啊!

  运输船只是用的普通木材,舱壁不厚。

  巨大的水压之下,江水疯狂涌入船舱,船体开始倾覆。

  张老大脚下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摔入了长江。

  在全身铁甲重量的拉拽下,人好似巨石,瞬间沉底。

  ……

  酒精一瞬间变成了汗水,从张老三的各个毛孔里涌了出来。

  他大汗淋漓,手臂颤抖。

  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救哪?

  “营官,船要沉了~”

  “杀,杀光他们。”

  张老三出离愤怒,左手盾右手短刀,率先跳了下去。

  ……

  黑咕隆咚,周围全是人,短刀挥舞间带起蓬蓬血雾。

  在狭窄空间,

  兵器短,更占优势。

  他踩着积水,连杀4人终于找到了他的二哥。

  张老二咽喉被捅穿了,鲜血和舱内的江水混合在一起。

  “二哥~”

  “走,快走。”

  张老二大口吐血,手臂垂下,已经接近死亡~

  张老三睚眦目裂,在2名老兵的掩护下拖着二哥登上船舱。

  最终拖上去的只是一具尸体。

  张老二躺在甲板上,瞳孔放大,已无呼吸,浑身的血都流干了,整个人显得如此白皙。

  ……

  整艘船开始歪斜,控帆的水手竭力使船靠岸。

  南岸是安全地带。

  北岸还是清军的地盘。

  张老三眼睛血红:

  “拿锤子钉子来,老子要钉死船舱盖,老子要他们全部死~”

  宛如野兽的张老三眼睛血红,

  将船舱盖按在一只伸出的手掌之上,抽出长铁钉狠狠锤下。

  3根长铁钉,将舱盖钉死。

  没一会,整条船倾覆,所有人抱着木板等一切漂浮物跳江。

  好在前面1艘护航的水师巡航舰闻讯赶来救人,丢下绳索。

  最终将包括张老三在内的10几人救上甲板,其余人则消失在了长江中。

  张老大也消失了。

  即使是水性极好之人,轻装泅渡长江都是九死一生,何况套上了几十斤重的铁甲~

  ……

  “三哥,节哀。”

  张老三呆呆的坐在甲板上两眼看天,沉默不语。

  江北会战,枪弹箭矢满天飞,20万人疯狂厮杀的仗没死。

  结果,

  在最安全、最不可能出事的坐船开拔途中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哭不出来,只觉得悲伤~

  对酒肉也失去了兴致,只觉寡淡无趣。

  ……

  吴军船队连绵数里。

  苗有林搭乘的是一艘水师战船,宿在尾部的舱室内。

  “报总指挥,派遣军的1艘船新兵反抗,被老兵扑杀,沉了1条船。涉事新兵全部死亡。”

  “嗯。”

  苗有林盯着江西、广东两省地图,看的出神。

  见状,中尉军法官默默退出舱室~

  对于苗有林而言,这点小乱子不足挂齿。

  派遣军本来就是人渣集中营,随耗随补的垃圾兵,死点人算什么。

  陛下对他们够仁慈了,酒肉管饱,赏银足额,还默许存在女营。

  一帮渣渣还想要什么?

  授衔?人文关怀?升迁激励?照顾家眷?

  吴军内部,

  这次军制大调整,第1派遣军被排除在外。

  派遣军内部自成一体,新兵、老兵、什长、哨长、营官。也是一道优雅的镇压链。

  灰色粗布军服,上阵外披铁甲。

  ……

  南昌城外码头。

  第5军团列队迎接新的掌舵人。

  苗有林带来了大批武器弹药,还有援兵。

  他上任的第1件事就是调整建制,执行陛下的新武官制、新军制。

  第5军团一直没怎么打仗,所以军官空缺颇多。

  这些缺,就是激励。

  想必接下来的战事会很卖力。

  上任不久,

  苗有林就发现了第2和第5军团的差别。

  第5军团纪律性很好,吃苦耐劳。

  士兵籍贯以浙南、皖南为主,多是矿工。

  他暗自窃喜,来对地方了~

  打了这么久的仗,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贵州绿营千总了,他悟出了吴军和清军的关键差异――先进火器、富裕后勤、成熟参谋。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第5军团才是为将者的理想配置。

  ……

  第1派遣军故地重游,颇为感慨,大呼小叫。

  “耶,这是老子之前躺的炕。”

  “屋顶那块黑斑,是军医给老子拔箭时喷上去的血。”

  还有变态蹲在院子里,深情的抓起泥土嗅闻。

  别人问他:

  “咋了?”

  “这底下埋着一个女人,我埋的。”

  “……”

  “她长的可美了,我有点怀恋她。”

  “那你挖出来啊。”

  “好啊。”

  俩人刚拿来铁锹,就被忍无可忍的营官张老三踢翻,骂的狗血淋头。

  总之,

  营地里到处是回忆。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

  军团总指挥甘长胜从苗有林那回来,就召开了营官哨官会议。

  主题是――整训新兵、整合战斗力。

  既然上峰这么急,那整训的手法必定会粗糙些。

  “所有哨长以上军官配发燧发手枪一把,子弹20发。”

  众人望着木箱里稻草铺垫,整齐排列的崭新手枪颇为欣喜。

  吴军高层都认为派遣军必须是一支冷兵器军团,但给部分军官配发手枪没关系。

  整训的时候,

  每天都有枪声响起~

  每天都有血淋淋的尸体被拖出去埋了。

  如果为吴军的步兵军团各选一个最符合气质的字:

  第1派遣军团,必定是“戾”。

  第2军团,应是“悍”。

  第4军团,或是“稳”,或是“狡”。

  ……

  驻扎九江的第4军团军官会议上,

  黄肆宣布了陛下的旨意:

  “第4军团接防扬州、安庆。从今日起很长一段时间之内,第4军团的任务就是守城。无需开疆拓土,保住扬州、安庆不失即可。”

  军官们群情振奋。

  纷纷拍着月匈膛表示:

  “扬州、安庆固若金汤,万无一失。”

  黄肆冷笑:

  “别小看了鞑子,等他们重兵卷土重来,守城也不那么轻松的。扬州不是钓鱼城,无险可拒。”

  1名中尉笑道:

  “总指挥勿忧,只要装备跟上、工事挖齐,守城不难。”

  “你要什么装备?”

  “全装猪面盔。”

  旁边人立马附和:

  “配上线膛枪,居高临下,两三人一组,装弹射击各司其职。”

  黄肆点点头:

  “鞑子若拉来重炮,例如大将军炮,远距离轰城墙呢?”

  有军官立即回答:

  “挖沟,把沟挖到4里外,城外修一圈小型棱堡,以壕沟连通。”

  ……

  第4军团的尉官们越说越起劲。

  集思广益,点子满天飞。

  就连门外站岗的士兵也被信心鼓舞,挺直腰板,眼里有光。

  会议结束,

  黄肆走出屋子,望着涛涛江水,感慨道:

  “陛下真是知人善任啊。”

  5日后,

  第2军团6个营赶到,接防九江。

  郑河安没来~

  官方说法是,养病痊愈后再赴任九江。

  当日,第4军团全员开拔。

  正好搭乘空出来的船队顺江而下,一路欢声笑语,自是不表。

  扬州西南的小县仪征暂由水师驻守。

  建筑署负责修缮河道、码头。

  此处将成为吴国运输链条的的一处关键节点。

  第4军团士气高昂,踩着鼓点进驻扬州。

  换下了征战疲惫的第1军团、近卫军团,分别回江宁和苏州府休整疗伤。

  ……

  太湖畔,

  卫生署在此新建了一座医院,收治江北会战的伤员400余人,以军官和老兵为主。

  枪伤、刀剑伤,以及疟疾、腹泻、发烧等

  西山岛,

  提取大蒜素液体后,立即送至这里。

  距离不远,每日3趟。

  李郁这一日前来视察,并且查看了伤员的用药手册后,颇为振奋。

  大蒜素对于纯细菌感染的治疗效果很不错。

  许多必死的伤员都神奇的挺了过来。

  “陛下~“

  伤员们红了眼眶,颇为感动。

  进了阎王殿还能走出来,很不容易。

  突然,

  第2军团第5营的一位准尉,扑通跪地叩首:

  “陛下,请赐下神药救救郑总指挥吧。”

  周围,

  齐刷刷的跪了十几人。

  李郁微笑着一一扶起:

  “你等且在此安心养伤,郑校尉那边已经赐药。”

  ……

  府城,阊门。

  1年前,郑河安花费500两银子在此购置宅子1座。

  从江北归来,

  他就在此养病。

  有吴门医派的几位名医开药调理,病情逐渐缓解。

  马车离开郑宅后,

  坐在车厢内的俩名大夫讨论:

  “叶前辈,您看这位郑大人?”

  “日渐康复,然未曾断根。若是长期安养,摒除鞍马劳顿,可无大碍,可望长寿。”

  “晚辈请教,他这病史有多久了?”

  “依老夫看,潜伏已久,至少10年。只不过郑大人身强力壮,之前病症不显罢了。”

  叶天名对于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7代从医,家学深厚。对于各类常见病信手拈来,尤其对温病颇有研究。

  “吴敖,听说官府有人上门找你谈话了?可是劝你去做那卫生署的官?”

  年轻的吴敖,眼神清澈,点头道:

  “不敢隐瞒前辈,确有此事。”

  ……

  叶天名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想?”

  “晚辈医术尚浅,只想精进。”

  “嗯,杏林如海,永无止境。你在制药方面可圈可点,但自身的理论尚薄,要多多积淀。而且你学的太杂了,老夫竟不知究竟为何流何派?”

  “前辈批评的是。”

  “今日可有诊单?”

  “并无,偷得浮生半日闲。”

  “一起回府,老夫正好有些心得想找个人切磋切磋。”

  “固所愿也。”

  吴敖态度很谦逊,跟着去了叶府。

  在园子里倚窗用餐,不过4样精致小菜,1尊醇酒。

  叶氏7代行医积攒了可观的财富。

  古人有“不为名相,即为名医”的说法。名医的社会地位颇高,自带保护光环。

  ……

  吴敖今日颇为谦逊,请教了叶天名多个医学问题。

  叶天名几杯黄酒下肚更显爽朗,忍不住好为人师,指点颇多。

  “我府内有几册孤本医书,可借于你一阅。”

  “如此太好了。”

  同行聊天,有时只需只言片语就能琢磨出很多东西。

  就在刚刚,

  吴敖已大致猜到了叶天名治疗某几种典型江南地区传染病的用药关键。

  ……

  叶天名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年轻人心中已打定了主意,弃医从仕。

  吴敖的祖父吴敬梓,才华横溢,嫉恶如仇,刚烈如火。

  虽出身于小官宦家庭,却是穷困潦倒,以至于身后事都靠友人资助,留下的《儒林外史》更是无人问津。

  在清廷治下若大量刊印,只怕吴氏全族躲不过文字狱。

  吴敖学医,虽有家学,但不足倚。

  他能立足苏州府,靠的是兜售颇受普通百姓欢迎的廉价中成药。

  别的大夫开一个方,3两诊金。

  他的一板成药丸,300文。并不十分细分,一种药丸吃多种病。

  ……

  府城,

  1队骑兵呼啸而至。

  为首一人乃是秘书处侍卫,叩开郑河安的宅门后,大步走入后宅~

  见到正主,即拱手道:

  “听闻郑校尉病体未康,陛下亲赐神药~”

  打开盒子,

  精致白瓷小瓶,软木塞封口。

  郑河安错愕,接过时手竟有些微微发颤。

  来人面无表情,继续说道:

  “陛下有旨,郑校尉务必全部喝下,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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