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之翼!
尹秀借着一对翅膀飞起,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出现,还未完全照亮大地,处于朦朦胧胧的状态时,冒险在极远的距离上看了一眼钦天监观星台。
这是很危险的举动,即便这时候没人注意,也发现不了天上的动静,然而很有可能会被钦天监之中一些神游体外的炼气士察觉到。
因此只过了几分钟,在太阳即将完全升起时,尹秀落了下来,钻入树丛之中。
任七和刘半仙已经在这里等待。
等他落下后,刘半仙将手里的罗盘也收起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
尹秀摇头,“太远了,即便我有不错的视力,在浓雾的遮挡下也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玉京这鬼地方,简直比南疆的雾气还多。”
刘半仙感叹一声,又问道:“那我们先打道回府?”
“是,不过是你先回去。”
“啊?”
刘半仙有些诧异,“那你们呢?”
尹秀微笑道:“我们两个,当然是得找机会再去大内看一眼了。”
“你们两个的胆子真是包天了。”
刘半仙打了个哈欠,近来他几乎都是夜观星象,抱着星盘不放手,今天又陪尹秀他们通宵,可以说是困得不行了。
因此,在尹秀提出要去大内禁宫一趟后,他便也不再啰嗦,打定了主意回去睡上一觉。
事实上他们也算是同行了半路,因为尹秀和任七还是前往贝勒府,决心通过那水井里的密道潜入皇宫之中。
但说起来是很紧迫,事实上他们又非常的悠闲。
直到在早点档,任七转着海碗喝完第三碗炒肝后,他们才开始分开行动。
这时候贝勒府里为数不多的佣人开始忙碌起来。
像这种皇族,即便有佣人也是些不灵光的,因此尹秀和任七好像进了自己家里一样,只是乱逛。
等到了那贝勒的房前,前两天被撞碎了的那个窗户还未修复好,似乎谁也没发现这里的破损。
尹秀站到窗前,往里看了一眼,那贝勒还躺在床上,呼噜打的震天响,全然不知道有人在外边看他,也不知道他的床底下藏有一具尸体。
“喏,这就是皇族。”
任七不屑道:“这些人十个十个都是废物,偶尔有几个堪用的,大抵也是哪个福晋妃子在外头偷了人生下来的。”
尹秀皱眉,“你这样说话不怕被人打啊?”
“怕!”
任七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一向都不开口。”
“那你倒是个聪明人。”
尹秀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去宫里。”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那个井前。
任七先往井里看了一眼,然后点头道:“就在底下,我出来的时候是从地道里头掉到水里,然后再一个猛子便扎了上来,所以我想那个口子应该就在井底下不深的地方。”
尹秀也表示同意,因为之前司马赫上来的时候也是浑身湿哒哒的。
交换了眼神之后,尹秀将做了防水处理的钦天监地图藏好,跟着任七扎入水井之中。
随着井中传来两声轻微的落水声,冰凉的井水拍到尹秀的脸上,叫他骨髓里也生出凉意来。
他跟在任七的身后,随着他又下潜下去一截,紧接着钻入井壁底下一个长满了青苔的洞口之中。
一进到洞内,尹秀的头便已从水里探了出来,呼吸到了潮湿的空气。
任七搭了一把手,将他拉起来,两人从上到下,水珠不停地滴落下来。
尹秀擦了一把脸,“嗬,这井水有够冷的。”
“玉京的水都是这样的,大夏天也能冻的人抽筋。”
任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萤石做照明,在前面开始带路。
这条隧道最开始的时候只能容人跪着钻过去,与尹秀口中的狗洞没什么差别。
虽然走的憋屈,然而多少英雄好汉都是从狗洞里死里逃生的,尹秀他们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又走了一段,他们终于能起身,微微弓着腰,收着腿往前走。
在一处岩壁前,任七停了下来,嘴角露出微笑。
尹秀不明所以,直到任七将萤火靠过去。
只见岩壁上刻着两行字: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尹秀看着上面金钩铁划的痕迹,一下认出是任七的手笔。
“你逃难时候刻上去的?”
“没错。”
任七点头,“这是唐代杜牧的诗句,当时我在大内被围攻,狼狈从密道逃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小时候念过的这两句诗,因此把它们刻在了这里。”
尹秀心里感叹,对于任七来说,那也是十分艰难的时刻。
在宫里被同僚围攻,逃出了宫外又见到一家老小被斩杀殆尽,怪不得他之后流落到港岛的时候已再无斗志,在泥泞里打滚了七年。
任谁一天里遭遇了如此多的不幸与冲击,都难免心智消沉。
然而重要的是他能否走出消沉,重新站起来。
任七便是从泥泞里挣扎了一番,再次起身。
“喂,你是在同情我,还是佩服我?”
任七瞪着尹秀,显然是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尹秀的心思。
尹秀冲他眨眨眼睛,“喜欢你。”
“神经!”
任七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狠狠剜了一眼尹秀后,自顾自往深处走。
尹秀跟在他后边,又走了蜿蜒曲折的一段,看得出挖这密道的人或许是因为匆忙,或者是因为力量有限,因此各段并没有统一的尺度,甚至是歪歪扭扭,感觉不像是同一个人挖的。
尽管任七说这是一条密道,是他偶然间发现的,属于概率不高的事件。
然而在时间长河之中,有的事情,即便概率再低,只要重复许多次,便也会成为大概率事件。
任七能找到密道,司马赫也可以,说不定在他们之前,也有无数的人是通过这条密道到达自己心中所向往的地方。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条解脱之道,也是尹秀他们一窥大内禁宫密辛的捷径。
又走了一会儿后,前面是厚厚的岩壁阻挡,只在尹秀他们的头顶,有一处地方吹来新鲜的风,这里大概就是密道的出口了。
任七没有出声,而是转头来看尹秀。
尹秀心领神会,按照之前的计划,将血蝶从袖子之中放出,随着血蝶起飞,从缝隙钻出去,外面的视野一下出现在他的眼睛之中。
血蝶翩翩起舞,转了一圈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所以它悬停于空中。
尹秀这时候才站在后边,拍了拍任七的肩膀。
任七伸出手去,将顶上那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石壁推开。
随他的手轻轻一推,原本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岩壁露出缝隙,光透了进来。
原来这个密道的入口是在一棵老树的树洞之内,很是隐蔽,偏僻,恐怕几年里都不会有人来一次。
任七率先爬出来,又提醒尹秀道:“你动作小心点,这棵树可是文物来的。”
“文物?”
尹秀颇为疑惑,看了一眼这几乎是弯下来一半,显得阴气森森的树,这能算什么文物?就是劈了做柴烧也有人嫌它烟多的。
任七解释道:“这棵树,据说前明的皇帝就是在上面吊死的,你说它是不是文物?”
“那确实是了不得的文物了。”
尹秀拍了拍树干,也不由感叹道:“可惜它身上没有什么好取用的物件,不然我裁一段回去做桃木剑,以后用它来打鬼怪,也多少算是对前明皇帝尽了一点哀思啊。”
“怎么?你很敬仰前明皇帝吗?”
“没有这回事。”
尹秀摆摆手,“我只是觉得一棵树上吊死了人,总归是一件颇为叫人惊讶,好奇的事情而已。”
任七瞥了他一眼,“原来在你看来,是什么人都可以?”
“你要是也吊死在一棵树上了,我也会去取一段下来。”
“也做法器?”
“做马桶。”
“那我谢谢你。”
任七向尹秀要来钦天监的地图,两人藏身在树的阴影里,开始查看。
根据任七的了解,他们这时候沿着大内禁宫的西边走,便能到达洛神山的脚底下。
任七能保证他们往西去洛神山的这段路畅通无阻,因为他对宫里的地形极为熟悉,然而到了洛神山脚底下,便是他再没去过的地方了。
在这两地之间,应该有一道隐秘的防线,叫他们难以逾越。
“你觉得很棘手?”尹秀问他。
“我当然会觉得棘手了。”
任七摇头,“而且我听说,狄威也已经官复原职,重新执掌大内统领之位了。”
“狄威。”
尹秀对他印象深刻,也就是那个在长白山被称作人魔的太监。
“他的实力是很强悍,然而在长白山的时候你已经可以一个人顶住他和左贤王白礼了。”
“当时只不过是三方混战而已。”
任七并不觉得那样简单,“他们相互也防备着对方,甚至说比起要对付我,他们更愿意将彼此碎尸万段。如果单打独斗的话……”
“左贤王已经死在我手上了。”尹秀说道。
“我知道。”
任七点头,“我是说,狄威也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可不是金海那样的软蛋,特别是宫里的许多老怪物都是只听从他差遣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三朝臣子,这宫里的许多人都认识他,也仰仗他的帮忙,所以许多人欠了狄威的人情。”
“欠了人情,便要用命来还?”
任七冷笑,“你说的是他们的命,还是我们的命?”
“如果我说是他们的呢?”
“你有这份自信,很好,然而我得说,这不是容易的事情。”
任七是知道大内禁宫的可怕之处的,往往你以为自己思虑周全,胜券在握了,然而有时候,在某个角落,往往藏着一柄对准你的火枪,在你最得意,最麻痹的时候冲你开火,射出那夺命的弹丸。
“然而不管做怎样的考虑,你还是打算去钦天监看看,是吗?”任七问他。
“没错,目前于我而言,唯一的问题便是我到底想在钦天监做到什么程度而已。”
任七知道尹秀的想法,不由眯起眼睛,“比如说,一次就把那黑帝子夺取了?”
“这自然是最好的。”
但尹秀自己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那我知道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任七难得说出这种话来,他站在大树底下,望了一眼远处已能看见轮廓的钦天监。
“要是我死了,玉亲王那个混蛋,你帮我报仇,把他的头砍下来喂狗吧。”
“那是你自己的仇,你自己报就是了。”
尹秀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身手不济,怕自己身死大内啊?”
任七立即回应道:“我是怕你拖了我的后腿,我得留下来给你断后,最后身陷重围。”
“你什么时候这么讲义气了?”
尹秀翻了个白眼,“这种话说出来你自己信不信?怪不得说做大内高手的第一要务便是脸皮要比城墙还厚啊。”
“随你怎么说。”
任七转了转脖子,颈椎关节间发出咯嘣声响。
“不过既然你怎么都是打算去钦天监里看一看,闹一闹的话,那我陪你就是了,也许那玉亲王被这么一激,自己就跑出来了,不用我去找他。”
“我答应你,如果那玉亲王真出现了,我一定帮你一把。”
“那家伙是我的。”
任七摇头,“我自己来对付他,顶多你帮我牵制一下别的鹰犬爪牙就是了。”
他这样说完,尹秀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没信心?”
“不是。”
尹秀只是说道:“我们现在都还未到钦天监的山门前,却已开始设想,推演了如此多的变化,是否很不吉利?
就好像历史上,有的人刚开始造反,便想着自己日后做了皇帝,要吃多少个馍馍,养多少妃子。
又有的人刚打下几座县城,便开始封侯拜相,称这个做天王,那个做宰相的,结果等敌人一打过来,自己马上作鸟兽散了。”
“你真把我们看做前两种人了?”
任七也是听得眉头直皱,恨不得这时候找刘半仙算上一卦。
“我当然不这么觉得。”
尹秀从树边上跳过来,拍了拍任七。
“走吧,高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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