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病床的张安平,即便他是一个穿越而来的挂壁,可面对现在的局势,他也没搞明白。
对国民政府来说,这时候最重要的不是应对汪某人的叛国之举吗?
1938年12月29日,汪某人在越南河内发表了臭名昭著的“艳电”,其大概意思就是跪舔第三次近卫声明的三个要点。
可以这么理解——我们要放弃抗日,任由日本人在我们身上拉屎撒尿,然后跟日本人善邻友好……
这是赤果果的公开性的叛国有木有!
在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统一思想、强调抗日、打击投降思想、打击投降派吗?
但国民政府怎么做的?
驳斥了艳电以后没多久,在1月21召开的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上,国民政府确定了:
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八字方针!
在这个举国抗战之际,国民党居然专门建立了“防共委员会”!
都说兄弟阋墙而共御外侮,但到了国民党这边,是只要外侮稍微消停那么一下,就抽空开始对亲兄弟先下狠手——敌人先撂一边,先打自己人!
张安平理解不了国民党高层的心态,但他明白一件事,八字方针的确立跟防共委员会的成立,已经表明国民政府,从淞沪会战之初的积极抗战,开始转型为消极抗战了。
【这大概是国民政府哪怕是到了抗战的尾声,还依旧被日本人差点捅死的核心原因吧——若是国民政府一直保持着淞沪会战时期的决心,也不至于到后期还被鬼子撵着差点捅死吧?】
张安平幽幽的想着。
淞沪会战、及同一时期的太原会战、南京保卫战、徐州会战、兰封会战、武汉会战,这六场日军侵华后爆发的会战中,国军在“不战国将亡”的心理下,前仆后继的投入了生命的碾盘中,无数伟大而又可敬的生命,在这六场会战中,被消磨碾碎。
但这六场会战下来,日军快速亡华的预谋已经被彻底的粉碎,日本国内的经济也陷入到了窘境,开战之初气焰嚣张的日军,这时候即便是不承认,他们也确确实实失去了战略的主动。
翻阅历史,亡国之战中,被侵略的一方若是取得最后的胜利,经历无非就是:
战略防御、战略相持、战略反击——大获全胜。
当第一阶段目标达成以后,灭国之危已经淡去,此时便是在战略相持阶段大肆的打击对手、消耗对手,然后展开战略反击,将敌人自国内驱逐出去,获取最终的胜利。
国民政府此时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战略防御,进入了第二阶段的战略相持——值此之际,最应该做的就是加强自己的实力、削弱敌人的力量,为第三个阶段做准备。
【换一头猪上去,这时候要做的就是支持在敌后活跃的抗日力量!】
【不管是八路军也好还是忠救军或者其他抗日力量,这时候就应该大幅度的支援他们!】
【如此一来,在前线跟日军对峙的时候,后方也在极速的消耗着日军的力量!彼消我长,长此以往便进入了第三阶段,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敌人从国土驱除,获取抗战的最终胜利!】
可是,国民政府在完成了第一个阶段后,居然……选择了兄弟反目!
明明是消耗敌人从而达到彼消我长目的的好机会,可这个时候,国民政府选择了“我消”——而敌人因为汪某人的叛逃,眼看就要进入“彼长”了!
可国民政府,偏偏选择了“我消”!
张安平能看懂国民政府的“考虑”——无非是经过第一阶段后,哪怕是面对鼠目寸光的汪某人叛逃,国民政府高层也对未来的胜利充满了希望。
所以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提前限制、扼杀未来的对手。
显然,国民党根本没把自淞沪会战起浴血沙场的几十万上百万中华好儿郎的性命当回事,否则,他们绝不至于如此!
【这个时候,真应该换一头猪上去啊……】
张安平默默的心里哀叹。
……
作为坚定的“反共先锋”,躺在病床上的张安平,在防共委员会成立后,毫无疑问的成为了该委员会的重要成员。
于是,躺在病床上的张安平,在第一时间获取了无数隐秘的反共情报。
其中最让人侧目的是某位顽固分子在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后,回到山东后的发言:
宁亡于日,不亡于共;
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
这份发言被转交防共委员会后,争议颇多,但受到了不少顽固分子的追捧——作为该委员会的一员,张安平自然收到了这份发言。
“很好!非常好!非常非常的好!”
张安平咬牙切齿的“夸奖”着这份发言——天杀的混蛋,这份发言,你对得起自淞沪会战起,上百万中国军队的伤亡吗?
宁亡于日?
日可以不抗?
那他妈还抗什么日啊!
愤怒之余,张安平现在就迫切的等待着接头人联系自己了——国民党的五届五中全会确定了八字方针后,他就暗中发出了联络信号,想跟钱大姐留下的重庆的联络人碰头,但联系信号发出去后却始终未能见面。
他本来想将情报暗中送去曾家岩的,后来一想,速记员这时候就业了,这份情报就没必要送了。
1939年2月11,北方小年,正式从医院出来的张安平,因为受伤的缘故,还未得到回上海的允许,便在局本部兼职宣传业务——主要负责汪某人叛国后的针对性宣传。
这一日,他终于等来了回应见面的信号。
钱?
看着回收广告中的落款,张安平大喜,难不成是钱大姐?
当日下午,他便向戴老板的秘书丢了张请假条,上书:
我要去接头
随后便大摇大摆的离开军统,赶往约定的地点——
“反共先锋”“防共委员会委员”便是如此嚣张。
化妆后的张安平一眼就看到了在茶馆中的钱大姐,激动之余确定周围没有埋伏后,才跨步进了茶馆。
“钱大姐。”
听到熟悉的声音,钱大姐才确定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的担担工就是大特务张世豪,她哭笑不得——这家伙果然是什么都能装。
再次见到张安平,钱大姐其实是很激动的,不过她知道张安平的性子,生怕这小子给点染料就开染坊,便故意板着脸:
“不是说过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启用重庆的联络信号。”
张安平当然早就看出了钱大姐的欣喜,可没想到被钱大姐给“斥责”了,他心道:
我就这么不靠谱么?见面都需要敲打……
张安平赶紧进入正题:“有点事——这边五届五中做出的八字决定您知道吗?”
“你说。”钱大姐自然收到了这个,但情报嘛,你懂的。
“这边确定了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八字方针,通过了《防止异党活动办法》,另外还成立了防共委员会——”
张安平弱弱的道:“我是该委员会委员。”
钱大姐被张安平“弱弱”“委屈”的表情逗笑了:“伱呀,就别装这么委屈了!”
张安平笑了笑,道:“还有两件事,第一件事,过年期间,林楠笙会带着一群学生去延安,他是我选定的延安谍网的负责人。”
林楠笙是在左秋明“死后”对老师产生质疑并动摇信仰的,在朱怡贞的介绍下入党成为了地下党党员,然后成为了张安平的下线的下线——他隶属于二号情报组,来到重庆后是没有组织关系的,他的身份也决定他不能轻易跟曾家岩的同志见面。
所以至今还没有将任务上报呢。
这其实也是张安平对林楠笙的考验——如果林楠笙在拿到名单后,着急想办法跟二号情报组联系汇报情报,那他就得考虑换人了。
情报这一行,有的情报确实是有迫切性的,为此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但有时候情报人员的重要又比情报重要,这就需要情报员对二者进行权衡。
像林楠笙这种情况,他自身就是比情报重要无数倍。
好在林楠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并没有急于将情报送出去,而是在按照张安平的指示跟学生打成了一片,已经取得了这帮学生的领导权,商量着趁过年期间带他们去延安……
钱大姐是二号情报组的上级领导,自然知道成员们的身份,让林楠笙成为军统在延安的谍网负责人,在她看来无疑是一步妙棋。
“这步棋不错!你这家伙,自己主事果然是样样周全,一旦有个依靠,就想着各种挖坑是吧?”
张安平翻白眼,没必要还……敲打吧!
“第二件事。”
张安平神色凝重,道:“这是山东那边的党部主任在八字方针后在山东一次会议上的发言——”
张安平将记载着沈某烈发言的纸条交给钱大姐,沉声说道:“都说上行下效,他这个山东的负责人说的这么没底线,下面的人会更加没有底线!请您转告山东的同志,一定要对国民党严加防范,免得出现不可挽回的损失。”
钱大姐神色一凛:
“我知道了。”
张安平也是因为这份发言想起了一桩惨案——太河惨案!
【1939年三月,在山东博山县太河镇,国民党袭击了我党一支护送众多干部过路的队伍,导致我第三支队几十名高级干部牺牲,护送队伍两百余人,仅有几十人突围。】
自国民党的五届五中全会以后,我党便意识到了国民党的抗战方针发生了转变,但以己度人,值此国难之际,谁能想到国民党的底线会低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丧心病狂!
这也是张安平要跟联络人见面的缘由。
钱大姐也意识到张安平的意思——上行下效,这四个字已经说明问题了。
国民党在山东的负责人敢在会议上说出这种话,下面的人确实的底线就会直接消失!
永远不要低估一群钻营者的丧心病狂。
“您重视就好。”看钱大姐郑重的答应下来,张安平放下心来,打算要溜了,再不跑,保不准钱大姐又得敲打敲打他。
“等等——”看张安平这幅作态,钱大姐没好气的喊住他,小声道:“两次都刷到国军上校了,怎么还这幅德性?”
得,跟张安平接触久了,钱大姐也学会新潮的话了。
张安平讪笑:“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忙嘛!”
“别废话了——我这里有一件事不好决定,你帮我参详参详。”
“您说。”张安平坐正。
“张维林,你知道么?”
张安平神色平静:“知道,他是前不久从皖南那边调回来的——他们几部电台联名发电要求涨薪,被电讯处董益三招回了局本部。”
他外表平静,但内心的波澜却不小。
因为在未来,军统有一个张维林案——外界俗称的军统电台案!
此案七名我党党员被捕遭枪决,而他们的身份是:军统第四处中共特别支部的成员。
没错,军统电讯处的中共特别支部。
这是前不久张安平在电讯处溜达时候认识张维林以后想起来的,他记得这个情报组是40年暴露的,因此一直在琢磨怎么保他们。
钱大姐却不知道张安平内心的波澜,她悄声说道:
“五天前林调入局本部应该发生在39年三月、四月,八月份冒险闯入曾家岩)张维林闯入曾家岩的八路军办事处,想要加入我们。”
“当时曾先生接待了他,担心这是军统设的局,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昨天,张维林带着电讯总台报务主任冯传清来了。”
“曾先生说他们有问必答,不像是设局的样子,但他不太确定,便给他们俩人布置了些许任务。”
“你觉得他们是真心还是设局?”
钱大姐期待的看着张安平。
他们是真心的!
张安平差点脱口而出——想不到张维林他们是这么加入组织的。
莽,真莽啊!
张安平暗暗感慨。
“这件事我回头查一查,如果是军统布局,我能查出来的。”张安平说的很平淡,但话语中的自信简直要爆表了。
对于张安平这样的自信,钱大姐倒没觉得自负,她点头道:
“到时候你给我打电话。”
“嗯——钱姐,不过我有个看法,您听听?”
“你说。”
“这两位一心向我党的同志我觉得比较莽,如果真的吸纳,我希望组织上能慎重的考虑下对他们的培训。”
莽?
钱大姐一琢磨,可不是嘛。
自己一直觉得张安平“莽”,可仔细想想张安平做的事,哪件事真的莽了?
跟组织的联系,也是颇费心思的……
钱大姐忍不住笑了,显然是想起了张安平给老岑强加的囧事……
她点头答应:
“我会注意的。”
吐槽一句啊,这起军统电台案,我方的失误真的挺多的……有兴趣的书友可以查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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