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一天前。
此时对张安平来说,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着中统入局,继而将因为边季可失误引发的后果彻底的填平。
但此时,一个电话打来了。
是老岑。
老岑的电话是直接打到直属组据点的——没有十二万分的紧急情况,老岑是绝对不可能犯这个错的。
所以张安平在接完电话后就立刻去了老岑在电话中用暗语说出的见面地点。
让张安平没想到的是在见面地点,他没见到老岑,反而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钱大姐!
上次在重庆匆匆一别,张安平以为钱大姐回了延安,没想到钱大姐突然又出现在了上海。
张安平心中一突。
莫不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太浪了,钱大姐看不下去了?
还是用标准说法吧——是因为组织上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太过活跃,特意派钱大姐来叫停的?
“钱、钱大姐。”
张安平讪讪的向一副农妇打扮的钱大姐打招呼。
老李怕旅长,那是情有可原的,毕竟旅长背中正的时候,老李背的是中正式。
可张安平怕钱大姐就有些无法理解了,他自打到了钱大姐手下,也没被钱大姐训斥过,可见到钱大姐张安平就有种耗子见猫的错觉。
钱大姐对张安平这突然的结巴也彻底的无奈,你敢信这小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军统大特务张世豪?
钱大姐无奈的发问:“我是猫吗?一见我你就跟老鼠似的!”
“嘿嘿,您不是,您不是。”张安平赔笑,随后做严肃状,道:“这段时间情报组诸事纷杂,是我领导不力,请领导批评!”
“你小子……”钱大姐哭笑不得,强忍着掐这小子的冲动,没好气道:“是不是每一次看到我都认为是我来批评你的?”
“嘿嘿……”刚刚严肃状的张安平又嘿笑起来。
“臭小子!”钱大姐没好气的摇头后,整理情绪,和声道:“组织上对你当然是放心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负责情报组!”
“情报组这段时间的工作情况我也了解了下,你做的不错——不,应该说你做的非常好,尤其是警觉的发现明楼那边的问题,要不然肯定后果不堪设想。”
“关于边季可同志的事情,我也仔细认真的了解了,这件事说到底其实是意外,边季可同志在当时的情况下也是不得已为之,而你的所作所为也不算犯错,毕竟咱们上海的同志,对76号的渗透力度严重不足。”
地下党对76号的渗透不足,主要原因还是张安平的操作——他主政76号的时候,大肆扩招过,当时地下党借机安插了人手。
但因为是两条线,利用汪曼春清洗的时候,张安平建议让组织的同志从76号撤离了。这之后组织再想打入76号难度偏高,而张安平是上海区的直接领导人,可以直接调动人手进行安插,所以76号确实是地下党的短板。
这茬两人都知道,倒是没必要继续说。
张安平小心翼翼的看着钱大姐,等钱大姐说完,他小声问:
“没有‘但是’?”
“当然没有了!”钱大姐哭笑不得,臭小子非要我批评你几句你才舒坦?
张安平故意拍着胸口:“这我就放心了。”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一直觉得组织做事偏于保守?”
张安平嘿笑不语,这态度倒是承认了钱大姐的问题。
钱大姐叹了口气,道:“毕竟是敌后工作,偏于保守有利于保护有生力量,你这边的情况和别处不同,刚开始呢我是担心你年轻会过于激进,到后来我看清楚了,也放心你了,臭小子,这下满意了吧!”
张安平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诚恳道:“钱姐,我理解组织的考虑,您放心吧!”
“好了,说正事——我这一次本来是受组织的委派到新四军区域内公干,根据从新四军社会部方面的情报,我发现上海的局势特别的乱,担心你这边不好应对才申请过来的,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做的更好!”
钱大姐高兴道:“听老岑说完你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我都想向上级申请扩大二号情报组的规模了。”
“您别。”张安平赶忙拒绝:“我就这么点菜,盘子太大了可就没法装了。”
“你倒是谦虚上了——安平,根据庵衍同志所说,你是打算利用中统来彻底解决存单问题的后患?具体是什么思路,方便给我讲吗?”钱大姐询问。
方便,当然、必须方便啊!
“是这样,我打算让边季可同志跟咱们的人接头,中统方面有九成的可能在这个时候进行抓捕——我打算用假死的方式让接头的同志在抓捕过程中‘死去’,从而坐实边季可同志的‘叛徒’身份。”
张安平继续说道:
“这么一来,我也有理由向中统发难,而这一次的存单风波也会由此结束。”
“你这思路不错,可为什么认定中统就会发难?中统又不是傻子,能做这种摆明损害自身利益的事吗?”
钱大姐提出了疑问。
“中统当然不傻,但如果是权力内斗呢?”张安平笑着道出了自己对中统调查组组长覃天明身份的猜测。
听完后钱大姐恍然:“我就说嘛,中统的人不像是傻瓜,怎么就能把上海区的区长给抓了呢!关键是这还是在敌后!如果是这样,那就解释的通了!”
“你还真的是会利用对手之间的矛盾啊!”
钱大姐忍不住感慨。
张安平针对日本人的布局,就是放大敌人之间的矛盾,从而进行看似危险的火中取栗——但正是因为敌人内部的矛盾,危险的火中取栗反而没那么危险。
“中统的这帮家伙,对付日本人要多熊有多熊,可对付起自己人,要多能耐有多能耐!”
张安平耸耸肩:“既然这样,那就让中统一直斗来斗去,免得干不了正事还光添乱!”
钱大姐最开始的时候,对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这种操作基本不太懂,但现在却很懂了,听张安平这么说,就意识到了张安平的思路:
徐蒽赠想借上海区之手坑死朱家华,张安平必然不会让其得手,定然会在打击朱家华的基础上,顺便踹徐蒽赠两脚,让两者始终保持相互持平的水准,继而继续斗下去。
这一手老美在后世玩的非常溜。
额,不止是老美,但凡真正的大国都玩的很溜,就如某只大象有了蘑菇弹后,某只羊也捡到了蘑菇弹一样……
钱大姐仔细思索着张安平的思路,但在假死环节还是忍不住疑虑——接头地点必然是在租界,中统密捕的时候假死,尸体一定会落到租界手里,万一日本人到时候横插一杠子呢?
她思索了许久后还是指出了张安平计划中的疏漏。
“这个我只能想办法尽量盯着些。”张安平坦然道:“如果期间发生意外,我会想办法解决。”
“这样过于危险了。”钱大姐否决,思来想去后道:“这样吧,接头人我来安排怎么样?”
张安平反对:“太危险了!钱姐,国民政府这边已经掀起了反共的浪潮,咱们的同志落进国民党手里,生死难料!”
“那就出一张国民党不能轻易对付的牌!”钱大姐笑道:“比方说国民政府编制内的中高级军官!”
嘶——
张安平倒吸冷气,钱大姐这一手……还真的是“毒”。
八路军和新四军,是国民政府承认且合法的武装力量。
按照约定,国民政府要给八路军和新四军发军饷。
八路军军饷是按照4.5万人的编制发的,但每月没超过70万。
新四军是按照1万人规模发的,起初只有八万,经过新四军军长几次三番的讨要,涨到了13万每月。
抠抠搜搜的国民政府,对八路军和新四军的军饷拖饷那是家常便饭,可毕竟是有的。
有,就意味着承认!
两军中有不少干部是“端”国民政府饭碗的,属于那种有官方身份的——不像咱老李这个团长,是国民政府不承认的。
一个实打实的新四军军官若是被军统给抓了,军统敢闹幺蛾子么?
而且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张安平这番操作不会引起任何的质疑和怀疑,存单风波会以更完美的方式解决。
张安平不由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和钱大姐又交流了一阵后,张安平突然提出了一个疑问:
“钱姐,我去年便将数千支火箭筒通过上海的同志送去了根据地,可根据我的了解,目前我们的部队并没有大规模的装备,这是怎么回事?”
钱大姐笑道:“我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啊?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张安平不由紧张。
“那倒没有。”钱大姐笑道:“咱们啊,早就暗中培养了大量的火箭筒操作手,本来是打算前段时间将这些同志像种子一样扩散出去的,但你这边送来的一个情报让咱们首长叫停了将火箭筒散出去的动作。”
“什么情报?”
钱大姐说出了一个人名:“多田骏!”
张安平立刻知道是什么情报了。
多田骏是日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去年武汉会战结束,中日战争进入了战略相持阶段,日本人也开始对沦陷区的抗日武装力量进行清理。
但基本没有达到他们想要的效果!
于是,在今年的三月份多田骏提出了“囚笼政策”,具体为:
以铁路为柱,以公路为链,以碉堡为锁,辅之以封锁沟、封锁墙,从敌占区向游击区和抗日根据地构成网状囚笼,对抗日军队压缩包围。
也就是在这个囚笼政策下,小日本开始了在占领区施行残酷的“三光”方针,且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制造了无数的无人区!
钱大姐笑道:“就是因为这份情报,咱们的首长才临时叫停了火箭筒的下放!”
张安平秒懂,不由为这一招点赞。
【囚笼政策】中,最关键的环节是碉堡这个锁。
日本人就是欺负八路军和游击队没有重武器,所以用碉堡来充当锁。
可如果日本人知晓八路军、新四军和游击队手里有天量的火箭筒,那这个计划的关键环节“锁”就没有大用了!
所以,现在引而不发,就是为了等日本人造“锁”,等他们辛辛苦苦将无数“锁”制造后,再一举拔除。
辛辛苦苦搞了一年多的【囚笼政策】,好不容易将囚笼准备好了,准备收割的时候日本人一回头:八嘎,囚笼……崩了!
“我明白了!那我得多做点准备。”张安平嘎嘎直笑,首长这么给力,他当然得让咱们的同志弹药充足嘛!
继续堆火箭弹!
【等抗战结束了,必须大规模从美国进口火箭筒和火箭弹的生产线,到时候全放在东北……】
张安平暗乐,这些到时候都会是四野的缴获,以后更是能让美国在朝鲜尝尝什么叫RPG打天下……
……
时间来到了一天后。
在张安平暗中的注视下,边季可去接头了,接头时候毫无意外的被中统的人抓了。
于是,张安平在等待了三个小时后一声令下,针对中统调查组的反击开始了。
一眨眼,中统的调查组就全军覆没,就连受了三天委屈的徐百川,也在同一时间被营救。
好几个中统上海室的成员也被波及,当他们被军统秘密关押后一脸的茫然:
你明明是我的老师,怎么一眨眼就把我们拿下了?!
上海区自然无暇顾及这波及的几人,此时攻守移位,开始对中统的调查组进行了审讯调查。
于是,就有了前面发生的事——一纸电报让戴老板忐忑的自语:
“事情……闹大了!”
……
这时候的国民政府,虽然在五届五中全会后确立了“共、防共、限共、反共”的六字方针,但总的来说还是处于又当又立的状态。
曾家岩那边的快速反应让国民政府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应对呢,舆论的攻势就成型了。
戴春风知道又当又立的国民政府自然不愿意背恶名,可这锅他也不想背啊!
只能想办法破局了。
好在这时候上海区发来了一封极长的电报,详细的汇报了这次事情的经过。
戴老板一看,哎呦卧槽,合着这是中统的二傻子率先搞事啊,我军统反而是“中止事态扩大”的一方啊!
还等什么,赶紧告状甩锅!
他火急火燎的跑去侍从室,将中统“卖”给了侍从室——侍从室烦不烦他不管,反正先把自己给摘干净!
好不容易逮到了一次极妙的机会,戴老板是不愿意放过的,从侍从室回来后就电令张安平将事情“查”清楚,给上面一个完美的交待。
且不说张安平的反应,就说朱家华吧。
被喊到侍从室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后,朱家华都懵了,因为涉及到反共的大事,他根本就没有让覃天明插手,怎么覃天明不仅插手了,而且还抓了一条“大鱼”?
关键是这鱼理论上还是国民政府JSWH所属的军官!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后,朱家华仿佛看到侍从室扬起了四十米的大砍刀,砍向他这位刚刚在中统站稳脚跟的局长。
而暗中的徐蒽赠差点乐死,此时他意识到收复失地的机会到了,马上开始了磨刀霍霍,准备痛打落水狗,将朱家华一系彻底击垮,重新将中统纳入他的麾下,而不是让CC系的这个叛徒继续执掌。
可就在此时,戴春风遥望中统方向,露出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后,拿着一份口供去了侍从室。
口供是从上海紧急送来的。
而口供的内容内容,则让戴春风体会到什么叫躺赢、什么叫猪一样的对手、神一样的队友。
“校长,这是上海紧急送来的文件——这份口供是出自覃天明之口的。”
在这份口供中,覃天明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并表示自己不是有意要破坏军统的计划,而是受命于徐局长。
“娘希匹!打外战外行!打内战内行!”
侍从室这边传来了暴怒的喝骂,没想到闹来闹去,合着就是因为中统这两个混账的内讧导致了后面的这一出出糟心事。
一想到自己一怒之下限制了朱家华反而让徐蒽赠诡计得逞,这下更生气了。
自然是不能让徐蒽赠诡计得逞的,于是,又下令“收拾”徐蒽赠一通。
处罚后心情好了不少,于是说:
“这件事是朱和徐捣乱,确实不关你的事。嗯,上海区这一次若不是被捣乱,说不准能有其他收获,委屈你了。”
戴老板立刻表忠心:“为校长效力,没有委屈!”
“嗯,还是雨农得我意啊!这一次闹得沸沸扬扬,欸,让上海区把人放了吧——这个张安平啊,做事可以,对党国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戴春风赶紧道:“安平是忠于校长的!”
“我知道,不过现在不能嘉奖,你转告他,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党国,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党国忠诚的人!”
“是!为校长效死,是安平的荣幸。”
“对了,他不是在防共委员会任职吗?军统的职务暂时不好提,免得落人口实,可在防共委员会里是可以升一升的,明白吗?”
戴春风昂首挺胸:“是!”
……
徐蒽赠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计划,临到头居然被上海区给破坏了。
看着从侍从室传来的处罚决定,徐蒽赠心疼的要命。
上一秒他还磨刀霍霍准备将朱家华一系彻底揍成死狗。
下一秒,他就得开始装孙子了!
一向将自己标榜为文明人的徐蒽赠,忍不住破口大骂:
“麻辣隔壁的张安平,你他吗就是瘟神!瘟神!我去你妈的瘟神啊!”
……
重庆方面的情报传来了,还包括戴春风对张安平私密的电报。
张安平将这些统统展示给钱大姐看,面对自己在防共委员会的升职,张安平颇感无奈的对钱大姐总结:“这件事告诉我们,国民党反动派的亡我之心,可是从没有熄过!”
“放心吧,经过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吃过血亏我们是不会放松警惕的!”
钱大姐接着道:“安平,你觉得存单风波过去了吗?”
“当然过去了。”张安平很肯定道:“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可没一点错误——毛病都是中统的嘛!”
中统背锅侠!
钱大姐笑了起来,张安平的这番操作确实太亮眼了,这番神操作下,对我党恶意最高、血债最多的中统成了最大的输家,想想都让人美滋滋的。
“这件事翻篇了!”钱大姐问起了另一件事:“我听庵衍同志说你有意为苏南的同志准备一批物资,现在日本人对上海实行半军管,这物资你到底打算怎么运出去?”
张安平得意一笑:“当然是靠另一个背锅侠!”
“谁?”
张安平缓缓的道出了一个名字:
“李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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