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咕咚”的声音离上海太远了,远到76号的主任死后被负石抛尸大海也没人听到、没人看到。
人们更多的是关心自己的份内之事,或者是……自己的信仰。
就如此时此刻的明楼。
他知道这时候李力行大概是没了,但他没心情去给这个该死的汉奸说一句送行话。
因为张安平传给他了一张纸条。
纸条就区区四个字:
赌一把吧。
赌一把,当然不是黄赌毒的“赌”,而是同意了他之前的一个献策,一个事关2176条生命的献策。
龙华营地和中和营地,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经过了明楼的“压榨”操作后,剩下了2176人。
这些人的保释金是每人158元——是明楼亲自设定的保释金档位中最低最低的一档。
但偌大的上海,令无数人纸醉金迷的上海,这些人的亲属却拿不出158元。
于是,他们成为了两个营地的“钉子户”。
松室良孝给了明楼三天时间,让他做出处理这些人的方案,而明天便是最后一天了。
2176人,2176条鲜活的生命,明楼不想让他们成为日本人的劳工,更不想让其中的老弱病残被日本人以抵抗分子为名而枪杀。
所以他在昨天的时候找上了张安平:
“必须救他们!”
2176人,每人158的保释金,累计金额是:343808。
明家,卖掉点产业,救得了他们!
张安平反问:“怎么救?”
“明家出钱。”
“然后呢?让日本人调查明家?没有滴水不漏的事情,当日本人将目光聚焦在明家身上以后,他们能找出无数条明家就是抵抗分子的证据!”
张安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些血红。
他……一直在想办法。
明楼沉默。
从日寇的铁蹄踏上了中国的大地,他就做好了毁家纡难的准备,明家家产毁了不足惜,可如果毁了家产却还救不了这些人且又搭上他呢?
沉默许久后,明楼叹息:“抱歉,我做不到束手旁观。”
“我也做不到。”张安平紧攥拳头:“我有两个计划,替我把把关。”
明楼的眼睛亮了起来。
像发光的灯泡。
张安平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个计划,地下党和军统联手,虎口拔牙!在日本人的眼皮子下面打破龙华和中和营地。”
能做到吗?
不好说。
因为日本人磨刀霍霍的等着呢——中和和龙华两个关押被捕者的营地周围,一个大队的日军布防不说,两个小时内,一个联队的日军就可以对这里形成合围!
精密的计划外加淞沪支队、淞沪游击队,再从其他区域调动数千人,或许可以做到,但接下来必须面对数倍敌人的追击,很可能撤不出淞沪范围就会遭到重重包围。
而做到的前提还是要建立完善的联动机制,不会出现忠救军反手坑新四军和游击队的情况——但哪怕是换一个上将过来指挥,也杜绝不了这种情况!
明楼叹息。
明明是携手抗日,可国民政府却对中共武装的隔阂如鸿沟,战场联手,难如登天!
他问:“第二个呢?”
“赌一把!”
张安平闭上眼睛,轻声说起了第二个计划。
明楼听后,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赌!”
但计划的提出人张安平,却没有像明楼这样的果决。
“让我想想——最迟明晚,我给你答复。”
“安平同志,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我大姐她也是!哪怕是她以后知道她是被自己的弟弟利用,她绝对不会生气!即便是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也不会有丝毫的怨言。”
“我不怀疑明镜同志的觉悟。”张安平摇头:“但我也需要对自己的同志负责,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行吗?”
明楼深呼吸一口气后,坚决的道:
“好!但如果没有选择的话,我还是愿意冒险!哪怕因此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承受!”
当时的张安平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让明楼无法形容的眼神直愣愣的看着他。
而现在,张安平的回复来了。
赌一把吧。
很简单的四个字,但格外的用力,明楼心想:
写这四个字的时候,安平同志大概是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吧。
长呼了一口气后,明楼开始执行张安平的二套方案。
伏案奋笔,一份凌乱的《看押人员处置办法草案》便出炉了,在处置办法中,明楼提到可以将青壮者充作劳工、以劳代工,挣够158块的保释金后释放。
而两个营地中的老弱病残,则以抵抗分子为名关押。
草案写完后,明楼便誊写了一份整齐的草案报告,而这份凌乱的草稿则被他丢在书桌上,静待大姐的发现。
临睡前,他鬼鬼祟祟的找到明诚:
“明天当着大姐的面喊我起床,然后问我怎么看上去跟没休息好一样,明白吗?”
明诚了然,大哥这是又要“坑”大姐了!
在“孤狼”没有进入明家前,一些需要大姐传递的情报,兄弟俩就是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让大姐明镜获得进而给组织传递的,也就“孤狼”到明家后消停了一段日子。
“明白。”
……
早上,明镜为兄弟三人准备好了早餐后脸就变成了黑色,然后恨恨的开始敲打饭桌,通知兄弟三个下来吃饭然后滚蛋——她痛恨日本鬼子和汉奸,可现在的结果是老大老二在76号上班,最疼爱的老三现在也在大特务松室良孝手下做事。
过去是她没好气的喊三个懒虫,现在……她理都不理三个混蛋东西。
但早餐,却始终没有断过。
明诚最先噼里啪啦的冲出屋子,然后就悲催的喊老三,拉起明台后却发现老大明楼还没动静,只好隔着房门去喊,等明楼开门后他便惊讶的问:
“大哥,你黑眼圈这么重?昨晚没睡好?”
明楼含糊不清的道:
“昨晚准备了《看押人员处置办法草案》,忙了大半宿可算是做成了——啊——你们先吃,我洗把脸后下来。”
“哦。”
明诚一脸老实人样的下楼,看到坐在餐桌前的大姐后,恭敬打招呼:
“大姐。”
明镜冷哼一声,自顾自的吃自己的一份。
明台在几分钟后懒洋洋的下来,看到餐桌前的大姐后懒洋洋的打招呼:
“大姐。”
明镜冷着的脸解冻,但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明台也不在意,抄起面包就啃,待大姐不注意的时候朝明诚投去眼神:
又利用大姐?
明诚用眼神回复:
老大干的。
明台:
活该被大姐打入冷宫。
明诚:……
我吃饭!
明楼打着哈欠下楼了,看到明镜后打招呼:
“大姐。”
明镜直接扭过身子,看都不看这货。
明台暗暗偷笑,心道:大姐还是对我最好了。
三兄弟都坐餐桌前啃早餐,明镜却不高兴了,冷哼一声瞪了三兄弟们一人一眼后起身离开。
兄弟三人面面相觑,继续用眼神交流相互甩锅,等吃得差不多了极默契的“跑路”,生怕谁最晚被大姐留下来一顿狠批。
坐在凯迪拉克上的明楼和明诚,目视着明台驱车跑路后,明诚才边发动汽车边问道:
“大哥,你想让大姐插手?具体……”
明楼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到时候应对的时候露馅。”
透过后视镜看到大哥的动作后,明诚心道:
我好像猜到了。
……
龙华营地。
明楼将自己连夜赶稿出来的《看押人员处置办法草案》交给了松室良孝。
看罢这份草案,松室良孝笑着说道:
“明先生倒真的是心软。”
关押?
呵!
明楼自然是听得出松室良孝的嘲讽,神色不变道:
“机关长,您看可行吗?”
“可行!”松室良孝点头认可,随即道:“明顾问,这段时间真的是辛苦你了!”
“为皇军效命,不辛苦。”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处理吧。”
“是!”
明楼神色不变的领命,待他出去后松室良孝又拿起反压着的文件。
这是水野幸平交上来的调查报告。
他秘密调查了可疑名单上的部分人,发现了十几名疑似抵抗分子的人——这十几名抵抗分子,有军统也有地下党。
从比例来看,没有任何的问题。
再看了眼明楼交上来的《看押人员处置办法草案》,松室良孝摇摇头,自语道:
“我可能是想多了。”
松室良孝自语他想多了的时候,明镜却“炸”了。
她来到了明楼的书房,发现了一份名为《看押人员处置办法草案》的草稿,在这份草稿上,她看到了自己弟弟的残酷。
两千多人啊,他们的背后便是两千多个家庭啊!
就因为区区158元的保释金拿不出来,自己的弟弟就要送这些人去当劳工,甚至将其中的老弱病残要按照【抵抗分子】关押——日本人的关押是关押吗?
他们最擅长的便是用子弹解决问题!
看完这份文件的明镜几乎气炸了,咬牙切齿的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明!楼!”
嘭
她愤怒的一拳砸在了桌上,钻心的疼却比不过弟弟让她心寒的痛。
“备车!我要去龙华营地!”
……
龙华营地,明楼正在细致的检查被捕者的状况,但凡他在某个名字后面打个“对号”,便会有如狼似虎的日本兵上前,将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从囚位拖出来。
他们……便是老弱病残。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八百多人才抽选完毕,正打算换下一批,有手下进来汇报:
“司长,明董事长找您。”
来了!大姐她来了!
明楼若无其事的摸了摸脸,问:“我姐她有事吗?”
“明董事长没说,”手下小心的看了眼明楼:“但她好像很生气。”
“生气?”
明楼秒变护姐狂魔,把文件塞到了手下怀里,怒道:“谁敢惹我姐生气!活腻味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囚区。
他过去的时候,明诚已经匆匆到明镜跟前了,但无论明诚问什么,明镜都不带搭理的,明诚低三下四的要请大姐去明楼的办公区,但明镜却依旧不理会,明诚无奈只能陪大姐晒太阳。
好在五月下旬的上海气温不“熟”人,不像隔壁那样。
明楼很快就过来了,看到明镜后,轻轻的嘶了一声后,然后急急忙忙的过去,边跑边咬牙切齿道:
“大姐,谁惹你生……”
话还没说完,刚走到明镜跟前的他就看到一道残影闪过,紧接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明楼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一巴掌是真的疼,他发懵的望着明镜:
“大姐?”
明镜怒声道:“跪下!”
明楼左右张望了一眼,为难道:“大姐,这是……”
明镜冷冷的道:“明主任,那我给你跪下!”
嘭
明楼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呈跪下姿势的明楼,挨耳光更方便了,果然接下来就是啪啪啪三耳光。
“明楼,你还是个人吗?”
明镜气到浑身发抖:
“两千多人啊!两千多个家庭啊!你明主任好狠的心肠啊,居然想把他们全都送去当劳工!”
“不!还想把其中的老弱病残枪毙!明楼,你挖了你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明楼小声的狡辩:“不是枪毙,是把他们关……”
啪
又是一记不容狡辩的耳光:
“你把他们按照抵抗分子对待,不就是想枪毙他们吗?”
愤怒的说完,明镜啪的又是一记耳光扇了下去。
明诚看大姐抖得厉害,知道大姐是气坏了,赶紧劝道:“大姐,咱能不能等到回去……”
明镜瞪起了眼睛,充血的眼睛愤怒的看着明诚:“跪下!”
明诚不敢反驳,老老实实的跪到了明楼的旁边。
明镜扬起手臂要扇,但巴掌快要到明诚脸上的时候却生生停住了:
“阿诚,你是个没主见的,是老大带坏了你,我不打你,我不打你,你让、让开!”
“明楼,姐我刚才错了,我不该打你……”明镜蹲在明楼身边,快速道:“你放了他们,姐给你认错,姐给你跪下!我求你了,你放过他们吧,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个的家庭啊!”
“没了他们,这两千多个家庭就毁了!求求你了!”
明镜说着就要给明楼下跪,明楼吓坏了,赶紧跪着往前一步要搀扶,却被明镜一把推倒,眼看明镜要跪下,明诚直接趴在了地上让明镜的膝盖跪到了自己的身上。
明楼翻身又跪起来:“大姐,咱回去说,咱回去说行吗?”
“放了他们行吧?我求你了!”
“大姐,咱们回去说好不好?”明楼哀声祈求。
可明镜也哀声祈求:“明楼,明司长,明主任,我求你了,给他们一条生路行不行?”
人肉垫子可怜巴巴的出声:
“大姐,咱回……”
“闭嘴!”
明镜怒视明诚,吓得明诚不敢吭气后,双手死死的抓住了明楼的双臂:“弟,姐求你了!”
“大姐,我……我真的做不了主啊!”
“钱,不就是钱吗?我现在就去筹钱,要多少钱我都给行了吧?我卖了明家也凑够这笔钱,行吗?求你了!”
“大姐!这不是钱的事!”
明楼十分的无语,但明镜显然不听解释,硬的软的都用了之后,又开始了硬的……
……
松室良孝拿着个望远镜,看着发生在外面的一幕。
秘书这时候进来汇报:“机关长,明董事长跟明顾问的争端是明董事长想要明顾问释放了在押的的……”
“不用解释,我知道原因。”松室良孝打断秘书的话:“我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不清楚。”
松室良孝呵笑一声后安排道:“立刻派人查一查明镜的为人。”
“是!”
“还有,派人把他们请到会议室吧。”
“是!”
秘书离开后,松室良孝继续饶有兴趣的看着外面的“大戏”,心中的疑云却越来越浓。
这是演戏么?
明镜、明楼和明诚被“请进”会议室没多久,秘书便回来了:
“机关长,根据反馈,上海商界对明镜的评价是正直、直率和善良,明氏企业的员工,薪水都比同行略高一些。”
“还有一件事——去年的时候,76号死去的情报处长汪曼春也抓捕了一大堆人,当时的副主任张安平提出了保释金制度借以敛财,正是明镜花钱保释了那些人。”
“另外……冢本课长曾将明镜关押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因为没有证据将她释放了。”
特高课对中国人来说就是个地狱,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不是抵抗分子,只要进了特高课,想出去只有躺着被抬出去这一条路。
明镜,是极其少数、个别能安然无恙离开特高课的人。
“是一个单纯的商人?”
松室良孝做出了一个猜测,但他不确定,特工的身份让他对每一个中国人的身份都有严重的怀疑!
松室良孝起身,意味深长道:“知道了,我去会会这位明董事长!”
……
会议室。
明楼的心情极其紧张。
他知道这事必然是会引起松室良孝注意的,且这一关不过的话,这些受难的同胞是别想安然的离开。
接下来就是最考验的时刻了。
可他的大姐,能应付过去么?
成,这两千余名同胞会安然无恙!
败,他将被松室良孝列入怀疑名单!
悄悄的看了眼大姐,发现大姐还在气头上,明楼内心一慌,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和大姐通气了——可真的和大姐通气的话,她又怎么舍得拿大耳光招呼他啊!
“明楼,我不管你到底难不难!”此时的明镜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些人,你必须给我放了!”
“明家在上海47年,没有干过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你不放他们,我、我、我……”
明镜“我我我”了半晌,最后咬牙说:“我就死给你看!”
“大姐!”明楼和明诚明显慌了,跪着的两人赶忙扑过去抱住大姐的腿。
此时松室良孝娴熟的汉语声伴随着步子出现:
“明董事长,消消气,消消气。”
明诚担心的赶紧提醒:“大姐,这是我们机关长,松室机关长。”
明镜哼了一声,但怒气明显收敛了一些,粗重的喘息了几声后,她才道:“松室机关长,这是我的家事。”
“我知道,我知道,”松室良孝的态度很平和:“我是怕明董事长气坏了身子——明顾问,快给明董事长倒杯水!”
明楼“怯怯”的看了眼大姐,直到明镜冷哼了一声后才赶紧起身,顺便拉了明诚一把后才狼狈的去起身,这一幕让松室良孝心里古怪不已。
他试探的问:
“明董事长,您为何这般生气?能给说说吗?”
明镜闻言更恼火了,在手提包里气呼呼的翻找,气到颤栗的手拿了几次才拿出了两张草纸,拍到桌上后明镜大骂:
“这黑了心的混账东西!”
“他抓的这些人是不是抵抗分子他心里没数吗?两千多人,非要让他们做劳工去挣保释金!”
“混蛋玩意,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这是要干什么!”
这时候明楼正好端着茶过来,怒气正盛的明镜怒而起身,抄起茶碗在明楼惊呼“大姐小心烫手”的声音中丢了出去。
松室良孝看得很清楚,明镜本来是有意砸向明楼的头,但在砸下去的时候生生偏了下手,这才砸到了地面。
明楼和明诚已经扑上去查看大姐的手有没有烫伤了,结果明楼又生生挨了一巴掌,清脆的响声让松室良孝都不由嘴角抽了抽。
真……用劲!
再看看明楼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脸,松室良孝差点笑出声。
“明董事长,您别急!您别急!”
松室良孝丢下了草稿——草稿上满是皱痕,像是揉成一团后又被打开过一样。
“您这看到的是草稿,其实明顾问跟我商量过后已经改了方案。”
明楼听到后赶紧应是,明镜怀疑的望向明楼,随后望向松室良孝,神色柔和了几分:
“真的?”
“真的,比真金还真——明顾问决定将保释金减半了。”
“减半?减半这些人也拿不出手!”明镜怒道:“说到底,还是为了图钱!”
“明楼,你不是要钱吗?你不是图钱吗?保释金你别减!我出!他们的保释金我全出!”
明镜指着明楼的鼻子怒骂:“爹的脸都被你丢地上踏烂了!”
“好好的生意不做,尽搞歪门邪道!你不是爱钱吗?你不是图钱吗?你不是就喜欢权吗?好!那我就变卖明家满足你的野心!”
明楼惊道:“大姐!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三个弟弟三条狗,我不疯我干什么?!既然你们都这样了,那留着明家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
明镜状若癫狂,这番比喻甚至是让松室良孝的脸都黑了起来。
明楼想向松室良孝道歉,但却被明镜尖声命令:“你给我跪下!”
明楼嘭的跪下,祈求明镜不要说了,而一旁的明诚小心翼翼的向松室良孝解释,但才低声说了几句就被明镜听到,一声命令后,明诚不得不跪在地上。
【疯女人!】
松室良孝恼火的暗骂一声,也没了继续试探的兴趣——他以为明镜能畏惧他这个皇军少将、上海特务机关的话事人,但没想到这女人脾气上来真的是什么话都敢说。
他遂起身:“明顾问,我希望你的家事不要影响到办公!”
说罢,他转身就走。
松室良孝一走,明楼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就怕大姐在松室良孝面前“露馅”,没想到大姐怒起来演的这么……
他偷偷望向明镜,却发现刚才还愤怒喝骂他的大姐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倒地上,明楼赶紧扑过去将大姐抱住:
“大姐——快喊医生!”
龙华营地有专门的日本军医,小个子且瘦巴巴的军医,是被明诚抱着跑到了会议室的,结果看病人的时候发现随身的医疗箱没拿,明诚又嗖的一下跑去了医务室拿东西。
经过军医的诊察,确认明镜是怒火攻心气晕过去的,兄弟俩悬着的心才放下。
明楼遂安排明诚将大姐送回去。
明诚一走,松室良孝又找上明楼。
明楼只能不断道歉。
“明先生,那接下来这批人怎么处理?实在不行就……”松室良孝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就放了吧!反正明先生已经为帝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也不差这丁点。”
明楼却一咬牙:“不行!机关长,我还是按照之前的商议解决吧!”
说罢,明楼就气呼呼的去了囚区。
望着明楼的背影,松室良孝目光闪烁了下。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下午的时候,明台被明诚急匆匆的派到了龙华营地。
见了明楼,明台就怨报道:“大哥,你怎么不接电话!”
忙碌的明楼不耐烦道:
“有事说事!”
“大姐醒了,但到现在药也不喝、饭也不吃,问也不说话!你……”
明台的话还没说完,明楼就撇下他转身就跑。
很快松室良孝就收到了明楼“旷工”的消息,松室良孝没有吭气,只是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
晚上十二点,他将水野幸平喊了过来,又带上了几个护卫。
“去明家!”
明家?
水野幸平迟疑了下:“要不我给明主任打个电话?”
“不用!现在就走。”
见松室良孝这般的坚决,水野幸平也不再询问,三辆汽车便开往了明家。
快到明家别墅前,松室良孝示意熄灯跟自己步行下车,越发迷糊的水野只好跟上。
快到明家的时候,松室良孝示意其中的一名手下去通知周围的明家护卫不要捣乱——很明显,明家护卫中就有松室良孝暗暗发展的钉子。
明家本来是没有护卫的,但因为遭遇过一次袭击,所以明楼便找了护卫,但明镜又反感这些人,所以他们被安排在了别墅外面。
到了明家大门口后,松室良孝又制止了水野敲门的行为,瞥了眼开着灯的别墅后,示意手下翻进去控制门房后放他们进去。
水野见状掏出了配枪,却被松室良孝制止:
“用不上。”
毫无意外,门房被日本特工控制,一行人就这么轻易的进了明家。
从院子进了明家别墅,一行人直接往还亮着灯的二楼屋子走去,到门前后,水野幸平在松室良孝的示意下撞开了门。
屋内的一切展现在了松室良孝的视线中:
几个倒满水的水杯、药和一晚稀粥放在床边的桌上,而明镜背对着躺在床上,撞门声倒是惊动了她,惊的回头看到门口的一帮日本人后明显吓了一跳,本想严厉呵斥却又因为看清了松室良孝而息声,但随即朝他们投去恼火的目光。
而明家三兄弟,这时候都跪在床前,听到异响回头看到是日本人后纷纷起身,但因为跪的太久了血液不畅,整齐一致的摔到地上。
“明顾问!”
松室良孝一声惊呼扑了过去,看似是在搀扶三人,但目光却仔细打量着地毯,研究着三人跪过的地方,看清了地毯上几个不规则的凹陷后,确认这三个倒霉蛋确确实实是跪了很久了。
而他们三苍白的脸色也表明这三人跪的时间应该是极久了。
不是演戏!
松室良孝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明顾问,实在是对不起,今天令姐误会你了,我担心明顾问家宅不宁,忙完手上的活才过来,非常的抱歉!”
“机关长,您太客气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看能不能移步到书房?”
“失礼了,是我失礼了!”
松室良孝致歉后转身就走,明台忙道:
“我陪机关长过去。”
明镜尖声:“明台!”
明台讪讪的驻步。
松室良孝刚出屋门,就听到明镜的怒声:
“跪下!”
两声噗通传来。
陪着松室良孝出来的明楼只好讪笑。
进了书房后,明楼叹息着说道:
“机关长见笑了——我们兄弟三人,都是大姐一手拉扯起来的,长姐如母啊!机关长见笑了。”
松室良孝皮笑肉不笑的道:
“明顾问是真的一片孝心。”
随意的和明楼说了一会后,松室良孝起身告辞,明楼客套的挽留几声后便将其送到了大门口,目视其离开。
【好险!】
此时的明楼已经是一身的冷汗了,要不是从始至终没有向大姐透漏身份,这一遭……怕是要完蛋!
而上车后的松室良孝则对一肚子疑惑的水野幸平说道:
“看来我是多想了——本以为这是一出戏,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如此拎不清的女人,呵,也就是我啊,换个人她敢这么做,明顾问就遭了!”
水野幸平做受教状。
他现在也明白了松室良孝的用意。
“机关长您真的是诸葛再世!”
明楼此时虽然累的要命,但心里却是无比的轻松——明天,自己就能向松室良孝“摊牌”了吧!
三十万,以松室良孝的贪婪,一定会放了这些人的。
这出闹剧……是时候结束了!
无比轻松的明主任这时候推开了大姐的房门:
“大姐,您把药喝……”
“跪下!”
噗通,明主任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明主任虽然跪的快,但脸上的神色却异常的轻松,明诚和明台见状了然:
这事……成了!
呼,不枉跪了这么久哈。
“姐,要不您吃一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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