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平从不吸烟的,但现在却叼着一支烟,在无意识的来回走动着。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张安平深呼吸一口气后接起了电话:
“这里是秦氏布行。”
“秦老板嘛?那批货不要了。”
电话匆匆挂断。
张安平的神色更阴沉了。
这名钉子是易默成的亲信,张安平启用他是想了解到李维恭到底招了什么,但他现在的回复是:
无法接近!
很显然,易默成和丁默邨在审李维恭的时候,没有让任何人接近。
就连最亲近的心腹都不行。
张安平深呼吸一口气,调整心绪后开始了伪装,简单伪装后他离开了直属组据点,到几公里外找了个电话亭,给顾慎言打去了电话。
电话是直接打到顾慎言办公室的,他则是以顾慎言线人的身份打的电话,以线索为名将顾慎言约了出来。
在等待顾慎言的时候,张安平来回思索,终于下定了决心:
毒杀李维恭!
即便是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毒杀李维恭!
【希望李维恭学聪明点,不要一股脑的都交待!】
被捕后的变节者分为两种人。
第一种是熬不过刑讯最终招供的,这种人一旦招供后,就会一股脑的将所有的讯息都交代出去。
第二种则是被捕后为免受皮肉之苦或者不愿赴死,选择变节而求生。这种变节者通常都是有条件的招供,且不会一股脑的将所有的情报都交代出去,而是要借此为条件,获取更高更好的待遇。
李维恭被捕后直接将日本人引去了夏季饭店,这种行为更像是第二种人,所以张安平期望李维恭拖一拖时间,不要将所有情报一股脑的交代。
当然,他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这样一来,损失就会无比的惨重。
顾慎言终于驱车而来,张安平截住车后迅速的钻入车内,在顾慎言驱车盲目行走的时候,他快速道:
“李维恭被捕了,必须要让他闭嘴!”
顾慎言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
“不到两个小时——”张安平深呼吸一口气后,道:“他现在就在76号里面,我给你一个名单,上面的人都是我的钉子——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定要让李维恭闭嘴!”
说着张安平便将一张纸递给了顾慎言,同时还有一个小瓶子,瓶子内装着两片白色的药片。
两人在汽车行驶中交换了位置,由张安平继续开车,顾慎言将没有标识的小药瓶装了起来,一目十行的阅读起了张安平给他的纸片。
嘶——
看到名单上的名字后顾慎言倒吸冷气,足足十九个名字,且全都是身居中层的,甚至还有四个人是丁默邨掌权后提拔起来的心腹——在此之前这四个人一直备受排挤,丁默邨出任主任后将提拔了一批坐冷板凳的人,这四人也是当时被提拔起来的。
他忍不住心里感慨,张安平在76号的布局之深,实在是超乎想象。
压下心中的震惊,他快速的将十九人的名字和启用暗号记下来,确定牢记在心后,他将纸片撕碎塞进了嘴里,艰难的吞咽以后,他沉声道:
“我会解决他的。”
张安平深呼吸一口气后再次重复了一句话:
“不惜任何代价!”
顾慎言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里的小药瓶,郑重的点头。
张安平的意思很明显,李维恭死、负责下手的人也要自尽——这也是为什么会有两片药的缘故。
确定顾慎言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以后,张安平一脚刹停汽车,示意顾慎言立刻回76号去行动。
顾慎言坐上汽车,驱车离开后。
看着汽车远去的背影,张安平闭上了眼睛。
从重生以来,他从未给手下下达过“你殉国吧”这样的命令,有时候他宁可多动动脑筋、多释放点烟雾弹,都不想、不愿去做这种事。
但这一次,却不得不如此!
而在这一次的执行人选中,张安平也是在明楼和顾慎言之间思索了许久以后才终于做出的取舍——他选择了顾慎言。
不是明楼不可信,而是明楼因为掏钱解救了被捕的无辜者之事,已经在身上落了一层嫌疑,若是此事牵扯到明楼,哪怕明楼能侥幸过关,日本人对他的怀疑也将爆表,所以他选择了顾慎言。
“老顾,”张安平睁眼,低喃:“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
【张晓】就是【张世豪】、【张世豪】就是【张安平】这个情报太重要了,绝对不容有失!
……
回到76号的顾慎言第一时间就去找了丁默邨。
“主任,我的一个线人传来了一个情报,说今天在公共租界的夏季酒店,疑似是我们行动队的人抓了人——”说到这里,顾慎言义愤填膺起来:
“谭文质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做了行动处长就能为所欲为吗?这种事他竟然没告诉您!”
老好人一样的顾慎言,这一次显得很愤怒,声音也异常的尖锐。
丁默邨摆了摆手:
“你误会了,是墨成抓的人。”
“啊?”顾慎言惊讶,随后赶紧说道:“主任,实在对不住,我以为是谭文质干的,瞧我这嘴,该罚,该罚!”
丁默邨笑了笑:“这件事我还没公布,你呢也注意点别说出去。”
“我晓得,我晓得,主任您先忙着。”
顾慎言点头哈腰后离开。
看着顾慎言轻轻的带上门,丁默邨的嘴角浮现出一抹的笑意。
做主任的,想要有权威,手下的人就不能一条心,日本人扔过来的这两条鲶鱼挺不错的。
以后啊李维恭再加进来,一帮人斗来斗去,他这个主任只要居中调度即可稳坐钓鱼台。
【明楼?哼,以后76号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丁默邨的声音!】
顾慎言关上门后,刚才在丁默邨面前展现的谄媚之态已经全部消失,看了眼不远处的办公室后,他笑吟吟的走了过去。
这里是书记室,一个在张安平时代就被架空的有名无实的部门,之后的李力行时代也好,还是现在的丁默邨时代也罢,这里都默认养老之所——一朝天子一朝臣,李力行的不少心腹都被打发到了这里。
顾慎言推门进去,和里面的七个书记员闲谈起来——这里面安置了十来个书记员,剩下的人早就不来应卯了。
一阵闲谈后顾慎言离开,一名唤作武福辉的书记员在顾慎言离开后没多久,找了个借口便出了书记室。
很明显,他是收到了顾慎言闲谈时间对他发出的暗号。
武福辉避开人来到了顾慎言的办公室。
顾慎言念出了唤醒武福辉的暗号、得到了武福辉的回应后,他马上便道出了命令:
“我会让人给你打个电话,然后你去找谭文质,告诉谭文质易默成抓了李维恭,就说是听到我在主任办公室说出来被你听到的。”
“好。”
“等等——”顾慎言唤住转身要走的武福辉,小药瓶递给了武福辉:
“氰化物,一片致死!”
顾慎言将药瓶交到武福辉手里,轻声说道:“谭文质手里没有嫡系,你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会认为你是烧冷灶而投靠他,会有八成的可能带着你去找李维恭。”
“找到机会,一定要毒杀李维恭。”
武福辉怔怔的看着手里的药瓶,看着药瓶里面的两片药,在沉默了几秒后问:
“我死了,是殉国吧?”
顾慎言点头。
武福辉深呼吸一口气后将药品揣起来,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扭过头:
“我叫……武立。”
说罢,他拉开门离开了顾慎言的办公室。
顾慎言轻轻叹了口气,随即整理心情,继续唤醒下一枚钉子——他担心武福辉一个人不足以解决李维恭,必须再唤醒一人,若是武福辉不能将李维恭毒杀,那么此人就要负责步枪。
下一个唤醒的对象是娄邦谷,此人现在是易墨成的心腹。
他手里没有氰化物,在唤醒娄邦谷后只能将一枚美制防御手雷交给他,防御手雷威力更大,近距离引爆后,方圆五米内只要没有障碍物,就不会有活人。
……
武福辉去找了谭文质,声称自己无意中听到顾慎言在丁默邨的办公室内说及了李维恭被捕的事。
谭文质一听果然上当。
他明明是行动处的处长,能抓到李维恭,也是托了他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没想到易默成这个副处长居然抓人后敢背着他!
打算在76号“建功立业”的谭文质当即便大怒。
因为武福辉的“告密”之举,在76号内没有根基的他自然愿意接受武福辉的输诚,并让武福辉找几个信得过的人,陪他去“撕破脸”。
这自然遂了武福辉的意,武福辉立刻找了几个坐冷板凳的特务,跟随谭文质强闯了3号楼。
这一闯谭文质鼻子差点气歪了,不止是李维恭,就连南京区的书记长尚振声都被抓来了!
愤怒的谭文质带人闯进了关押李维恭的屋子,劈头盖脸的大骂:
“易默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处长了?”
正亲自记录的易默成看到谭文质来势汹汹的闯进来,马上将记录信息的本子合上,随后道:
“谭处长,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谭文质扫了眼昔日的长官后,愤怒的目光继续锁定易默成:
“我是76号的处长,你居然对我封锁消息?你要干什么!”
“易副处长,”谭文质直呼易默成的职务,冷冽道:“李维恭我接手了!我比你更了解他的情况,你小心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武福辉,把易副处长送出去!”
易默成大怒:“谭文质,你敢!”
武福辉二话不说就上前:“易副处长,不要叫我们为难。”
易默成怒瞪着武福辉,连道几个好字以后,气势汹汹的就要走人,岂料武福辉拦在他面前:“易副处长,还有这个。”
他手指易默成合起来的本子。
谭文质朝武福辉投去赞赏的目光,佯装没听到走向了李维恭,获得了谭文质暗中同意的武福辉大喜,用目光示意其他人过来,摆出了你不给我就抢的样子。
易默成愤怒的想掏枪,但思来想去中就践行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的“祖训”,恨恨的将登记了信息的本子用近乎羞辱的方式砸在了武福辉的脸上,气冲冲的离开。
武福辉捡起本子,飞速的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强忍着毁掉本子的冲动,将其交给了谭文质。
“区座,”谭文质接过本子,边翻看边道:“咱们也算是宾主一场,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想咱们之间不需要来虚的吧?”
说着他将本子交给了武福辉,又说:
“既然你我都当了婊子,牌坊之类的就不说了,你觉得呢?”
李维恭闻言叹了口气:“是啊,当了就没必要再立了。”
谭文质急切的问:
“南京区六个情报组,我看你已经说了三个半了,革正的‘鸡鸣寺’情报组的情报呢?”
李维恭幽幽的一声叹息后道:
“你倒是对老革念念不忘啊——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的我全都想知道。”
李维恭看着谭文质,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意:“你先过了眼前一关吧!”
李维恭不想全撂,但南京区是他必须要牺牲的,否则76号不可能信任他。
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是将他逼到这一步的罪魁之一,让自己不得不出卖南京区以求生,李维恭是恨透了谭文质。
而谭文质身为行动处的处长,却不能控制行动处,以至于让易默成将自己抓捕、隐匿,最后使用这种手段将自己控制在手,这说明谭文质在76号是徒有虚名且毫无根基!
否则也不至于如此。
谭文质立功心切而贸然闯入控制自己,自己正好利用这机会坑一坑他。
被一介阶下囚道破处境外加鄙夷,本就恼火的谭文质怒道:“李维恭!你别不识好歹!”
“文质啊,不是我不识好歹,而是我是为了将来做考虑——你本就是泥菩萨过河,我何必将功劳给你?你被易处长架空想借我翻盘吧?”
李维恭大笑起来:
“没门!”
谭文质羞怒交加,一旁的武福辉见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立刻进言道:
“处座,这是死鸭子嘴硬,我来收拾他!”
“好!”
谭文质恶狠狠的看着昔日的长官,李维恭一咬牙,决意扛个几分钟,他虽然怕疼,但天杀的谭文质这个叛徒将自己害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死扛几分钟坑他一遭吧!
正在这时候,外面放哨的特务急匆匆冲进来:
“谭处长,武队长,不好了,易默成带着丁主任来了!”
武福辉马上道:“处座,这家伙看上去不是一个能扛的主,您拖住他们几分钟,我一定从这老小子的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谭文质听后眼前一亮:“武队长,看你的了!”
“各位,跟我出去拦住易默成!事成之后,我绝不慢待各位!”
这几名特务本就坐了冷板凳,这时候听到谭文质的许诺,决意搏一搏,遂跟着谭文质出去,将武福辉和李维恭两人留在了屋内。
李维恭咬着牙,一副你动手吧的样子。
武福辉冷笑一声,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李维恭的嘴巴塞住,紧接着将李维恭的双手、双脚绑了起来。
在被堵住嘴巴的时候李维恭还没察觉问题,可随着双手双脚被绑,李维恭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惊恐的望向了武福辉。
果然,这时候的武福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
李维恭顿时被吓懵了。
完了,怎么是张安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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