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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正如副所长所料,还真有一些既非领导、又非家人的电话打了过来,陈巴图一概没接。

  正如副所长所言,没到下午下班时分,押回来的人都被赎走了,每人罚款一千元。

  周六上午快下班时,副所长满脸陪笑地递给陈巴图一个鼓鼓囊囊的大牛皮纸档案袋。

  说道:“这是您那份,下午休息,自己看如何处理。”

  陈巴图把钱存入了银行,没有与家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他的内心还有些迫切的期待,往后,要经常出去抓抓赌。

  一天,警员小王抓回来两名南江省人贩子,起获非法资金四万多元。

  经初步审讯,获知,两人共拐骗来南江少女三人。

  经本地人牵线搭桥,每名少女以两万元的价格,卖给本地人作媳妇。

  本地的中间人从每名少女身上抽取了五千元的好处费。

  像这种事,陈巴图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副所长偏偏有事出去了,他只好给副所长打电话:“喂,有个案子,回所里处理一下。”

  不一会儿,副所长便风风火火开车赶了回来。

  副所长了解完案情之后说道:“依我看,不如把人贩子放了。”

  “为什么?”陈巴图问道。

  “咱们要是把人贩子移送到署里,这个案件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便是犯罪嫌疑人。

  被拐卖的少女便成了犯罪受害人。

  既然是犯罪受害人,署里就得去解救。

  您可能还没见过那种场面。

  我们这个地方的人向来民风彪悍。

  每个村往往又聚族而居。

  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花了钱,好不容易买来个媳妇,警察却找上门去要人。

  您猜猜会发生什么?

  他本人、家人,族人、亲戚、邻居会举了扁担,扛着锄头,提着铁锹,动了村地一窝蜂地把你围个水泄不通。

  别说解救受害人了,没被打伤,没被砸了警车,就算是最好的情况。

  这与抓赌大不相同,这种事太有号召力了。

  即使动用武力,强行冲入受害人屋中,早已人去屋空,人早被转移走了。

  我们接的案,到时候,我们还得冲在最前面。

  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闹不好就是个群体性抗法事件。

  搞来搞去,也是无果而终。

  说不准还进了署长的眼,认为我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说,我们这个地方,男多女少。

  村里条件差,三、四十岁的老光棍每个村里都有一大把。

  这些人贩子或许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促进了人员的交流,均衡了地域性男女不平衡的比例。

  受害人大多是被骗来的,甚至可以说是被强奸。

  我们可以追究人贩子的犯罪责任,我们还能去追究与她同居的那个本地男人的责任吗?

  过上两、三年,有了孩子,也就成了夫妻。

  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嫁谁还不是一样的德性?

  再说,我们这边的生活条件要比她们那边好上一些。

  就生活质量而言,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提高。”

  陈巴图问:“以你来看,如何处理这件事?”

  副所长说:这样,把人贩子放了,再给拿上些路费。

  没有路费,说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剩下的没收,也不立案。

  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另外,把本地那个牵线搭桥人的违法所得收缴了,再罚上他个三千、两千。”

  青冈乡位于国道、省道交汇处,此地还有一座铁路中转站。

  不知从何时起,公路两旁冒出了很多煤炭储运货栈,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成千上万吨的煤炭堆像连绵起伏的山峦,绵延不绝。

  每当有风吹过,黑色的煤雾遮天闭日,甚是壮观。

  如同一股黑色的妖风,向周围的农田、村庄横扫而去。

  黑风刮过之后,屋里、屋外、房前、院后,甚至树叶、庄稼叶上都有黑色的煤尘。

  庄稼像生了什么病似的,蔫不拉几地垂着头颅和叶片。

  当地一些村民往往三五成群与货栈主讨要说法。

  有的货栈主花几个钱,息事宁人。

  也有的货栈主十分强横,免不了拳来脚去,撕斗一番。

  有时候,还要惊动治安所。

  治安所对此也是不胜其烦。

  一天,副所长又给陈巴图谢上一计:“煤炭储运区已经成为我们管区治安的一大隐患。

  我私下认为,很有必要在储运区设个警务室。

  只要从我们所里抽出一名警员,入驻警务室,此处治安便会大为好转。”

  “有这个必要吗?”

  “大有必要!

  只要设立了警务室,闹事的村民便会消失。

  这样一来,那些煤老板们便可以安心地做生意了。

  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收取他们一些治安管理费了。

  像这种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收多少?”

  “一家每年至少也得收他十个。

  那伙人肥得很,富得流油!

  您是没见过那显摆样儿,钢丝绳粗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也不怕把那脖子挂折了。”

  “如果有人不交呢?”

  “嘿嘿!他们敢吗?

  只要有一家不交,我便让他好看。”

  “人家也是合法经营,我们不能随便拘留人家。”

  “我们管的是什么人?

  犯了事,就是罪犯;

  没犯事;就是混混。

  像这号人,随便一个理由,便可以让他们在里边蹲上三年五年。

  只要那些煤老板敢有一个不交的,我一个眼色,便会有十几、二十个混混跟他们闹事。

  混混打得他头破血流,牙齿落,胳膊折,他们来报案,我们只把它当作一般治安案件。

  把那些混混们拘了,圈上个一天、半天,便放了,继续跟他闹。

  如果是他们打了那些混混,我们根据伤害程度,紧抓不放。

  轻则违法,拘他几日,赔偿一切损失;

  重则犯罪,判他个三年五年。

  这事儿由我出面唱白脸,您稳坐钓鱼台,当个和事佬。”

  “这样做,动静是不是闹得有些太大?”

  “您放心,不会有任何风险。

  这件事,除了你我,知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

  抽时间,以吃饭为名,我约那些煤老板们到一个僻静点的小饭馆,咱俩同他们开个警民治安研讨会。

  事前,私下里,我向个别信得过的煤老板透透风。

  我们提出设立警务室的方案后,下面的戏交给他们去唱。

  唱得好,平安无事;

  唱不好,鸡犬不宁;

  都唱好了,咱们再设警务室。

  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

  “既然是这样,你便去运作吧。”

  各方势力经过两、三个月的较量之后,青冈乡煤炭储运区警务室正式挂牌了。

  此后,储运区内的治安的确好了很多。

  两年之后,一纸调令,把陈巴图调到了署里工作。

  他不再是所长,而是副署长了。

  这次升职,陈巴图基本猜到了一些眉目。

  他大伯已升为副市长了,他父亲和岳父估计还没有这样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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