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府。
云氏钱庄分号。
送金票的掌柜,正在房外躬身等候。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妙龄少女笑道:“阳掌柜,请进。”
“是。”
进了房,阳掌柜看清书案所在,快走几步靠近,垂首盯着脚尖。
“阳炎给大掌柜请安。”
“金票何时收的?”
“约午时三刻。”
“何人所送?”
“天回镇月怀楼掌柜,兑银票万两。”说到这儿,阳掌柜补了一句,“今日有大队人马入天回,包下了月怀楼。”
“嗯。”
一声嗯后,房内静谧下来。
“这种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碰到,你却始终牢记,不负所托,还能主动了解一些情况,不错。”
阳掌柜心生激动,强自镇定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按当初定的规矩,上呈金票多少,赏金便是多少,去领赏吧。”
“谢,谢大掌柜!”
阳掌柜被千金赏钱砸得晕头转向,晃着腿儿离去。
少女问道:“真是青云小少爷的金票?”
“手绘金票,确实是特供给小少爷的。”
大掌柜拍了拍桌上专门鉴别手绘金票的图鉴册。
手绘金票,与寻常金票几乎完全相同。
只有左下角半个指甲盖儿的图案有异。
是沈青云提供,且与备案的图案编号匹配。
几点合在一起,足以证明金票的特殊。
而这种金票流通到市面上代表了什么,秦武十八州钱庄分号大掌柜,早已刻在脑子里。
沉吟少顷,大掌柜下令。
“按既定程序,千两金额,不用通知老祖宗跑路,即刻迅鹰送信天谴,请司马供奉通知禁武司后,再火速带人前往天回镇。”
“通知商行,集结好手,做好准备,等候司马供奉。”
“大队人马,食宿动静大,天回镇周边画个圈,食宿……尤其粮铺全部买下。”
“组织商队,先行查探天回镇周围百里,发现小少爷立刻回报,切忌打草惊蛇。”
“令徐州府所有钱庄,收到手绘金票,立刻上报……不,如此太慢。”
大掌柜拿起图鉴翻开。
“小少爷所带金票,是六年前提供的图案……”
沉吟少顷,他又开口吩咐。
“让分号所有辨钞师过来,记下这八种图案,再分赴天回附近各钱庄,遇到手绘金票,当场辨认!”
“将此事通知徐州禁武司驻地。”
“最后,若遇禁武司之人,竭力配合,却不可喧宾夺主。”
……
一张千两金票,让星星火原改了姓。
同时也让一艘在凡间航行的巨轮,转出了火星子。
始作俑者,此时正在讲课。
“下面我说说最重要的团队建设,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简单讲几点……”
沈青云坐在大石头上。
周围星星火原的人盘坐,仰望,认真听讲。
冯管家和那帮人,一开始没听。
随着时间推移也坐了下来,权当打发时间。
“我们团队很松散,为何?管理不到位,当然,不是说三位护法不行,这又得回到之前的团队核心打造上,我就不展开了。”
“我就说说工钱的问题,你们每天累死累活送礼物,给人赔笑,一天两钱银?简直造孽!”
说到这儿,那帮人微微皱眉。
“就这还得亏兄弟们觉悟高,知道这是做好事积阴德,饶是如此,让你这样干个三年五年,你乐意?你老婆愿意?”
“但若每天给你们一两呢?”
老六叫道:“我能不睡觉的干!”
一阵哄笑。
“这就是工钱的力量,只需一点钱财,就能改变态度,提高效率,团队这不就凝聚起来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
“除了工钱,还有其他待遇,就好比冯管家,高龄之躯还到处跑,一场奔波下来,又要忙贺家大大小小的事,他还有胃病,铁人都扛不住啊!”
冯管家一怔,想冷笑,却笑不出。
众人若有所思点头。
“但若冯管家跑完这趟,贺员外给他放几天假,结果又会如何?”
有人喊:“冯管家肯定感恩戴德,修养好后,干劲十足!”
冯管家表情平静,似无动于衷。
但心里对沈青云的怨怼,莫名少了些许。
“再比如这几位大哥,一路护送,我们不到目的地,他们不敢松懈,但他们不累?”
众人喊:“累!”
沈青云正色道:“累还坚持,是几位大哥有操守,但他们真愿意如此?不可能!”
“若我是东家,每月起步百两,让他们三班倒,每班四个时辰,人不够?招啊!不就是银……金子吗?人重要还是钱重要?当然是人!”
“不仅要三班倒,如此辛苦,还必须吃好睡好穿好,你看大哥们的衣服,这大热天穿那么严实能舒服?鞋底子那么硬,又不散热,走個百十里就成泡脚凤爪了。”
听到这里,那帮人依旧面无表情。
但情不自禁的,他们就觉得身上到处都痒。
脚趾头也开始动,仿佛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还有刚来的这位大哥,马都吐白沫了,他却警戒不减,我都不忍心看!”
众人回头。
果然看到一匹马正吐白沫慢步而行。
牵马的人顶着酒槽鼻,满脸警惕走来。
“这什么情况?”酒糟鼻走近头头,低声询问。
头头没回,淡淡道:“你迟到了。”
“宛城出了状况……”
头头一听,顿觉不妙,起身喝道:“立即出发!”
众人再度出发。
一路上都在议论沈队正推心置腹的话。
“要是真有沈队正说的那般,该多好。”
“贺家肯定做不到,但沈队正……”
“宣法,谁宣不是宣,我们若替沈队正宣,那还是给沈队正积德呢!”
“就是,那冯管家抠抠搜搜的也就罢了,还区别对待。”
……
冯管家时不时看一眼同为管家的吕不闲。
他眼里的吕不闲,个高人瘦,像是劳累所致。
“但劳累所致,脸上会露出这般自然的笑容吗?”
这位同行,在沈家过得……应该比我好吧?
回想自己在贺家的几十年,他暗叹一口气,交织在惭愧和不忿之间,无法自拔。
忽而他又是一惊:“攻心之计?”
那帮人中,头头和酒糟鼻继续交流。
“什么情况,那人是谁?”
“宛城招的人才。”
“人才?胡说八道吧。”
头头也不反驳,沉默良久,轻轻道:“若他带我们……”
“闭嘴,这种话都敢说!”
“我只是假设。”
良久。
酒糟鼻又低声道:“给我说说。”
……
“吕哥,别笑了,小心暴露。”沈青云提醒。
吕不闲点点头,不笑了,却忍不住低声道:“等我致仕了,真给你当管家。”
沈青云立马服了。
我一路绞尽脑汁保命。
你搁这儿想着退休后的幸福生活?
瞥了眼酒糟鼻,沈青云担忧更甚。
“怕是宛城有变,而且消息传来,我们还能去渠城吗?”
宛城。
再次炸雷。
不过这次的雷,是在禁武司驻地里面炸的。
“都他妈放开我!我爹是锦州都指挥使!”
“廖俊你给老子出来!”
“你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吗!”
“我去伱娘的!”
“你不是人!”
……
十几个禁卫也顾不得坚守禁地了。
拽腿的,抱手的,压屁股的,锁关节的。
一百零八式用尽,才堪堪把铸体玉境压在地上。
却都不敢看柳高升,心虚。
直到此刻,廖统领才领着陈家兄弟悻悻走出。
“柳爷爷,我知道我……”
“你叫祖宗都没用!”柳高升狞笑。
“此番事了,柳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错了,我认!”
廖统领正色开口。
“但请柳爷相信,我初衷是平息舆情,绝非愚弄你,更何况传言刚起时,我就为柳爷名誉着想下令封杀,若非万不得已,我如何能走这一步?”
柳高升呼吸渐渐平缓,眼神依旧冰冷。
“而且,此番平息之功,全在柳爷,功劳之大,至少连升三级!”
柳高升心中微动,却重哼转头:“我稀罕?”
“柳爷当然不稀罕,但柳爷的功劳,我能不如实上报?”
柳高升眉毛一立:“你个王八蛋还如实?”
“口误口误,我的意思是……”
“统领,不好了,门外有冲击之势!”
箭楼上的禁卫大叫一声,众人亡魂大冒。
柳高升也顾不得私仇了。
这要是让人冲击禁武司禁地,此地有一个算一个,脑袋都得落地。
“这如何是好?”
“统领,赶紧拿主意啊!”
“咱俩私仇另算,”柳高升一咬牙,决定牺牲自己,“老子再出去……”
“柳爷,刚就没用了啊,人家看腻了都!”
“那你说咋办!”
廖统领呼吸急促,思绪急转!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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