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瞻原打算先见过梁郴之后再去赴梁郅他们的约,不料到了梁府,梁郴也往别院去了,便只好径直到了平安坊这里的梁家别院。
四人正在喝茶。见裴瞻来,几个人都站起来了。梁郅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裴瞻坐在梁郴旁侧,面不改色扯谎:“顾太傅在国史馆忙太子及冠的差事,正好我闲,便请我去帮了点小忙。”
程持礼道:“宫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劳驾你呀?再不济找我们也成啊。”
梁郅凉凉睃他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顾爷爷的宝贝孙女儿上个月已经出孝了!而且她已经及笄了,但还没有议婚呢!”
程持礼搔着脑袋问:“你是说缨姐儿?她出孝了关五哥什么事呀?”
大家伙便皆笑起来,梁郅拍他后脑勺:“你个傻子!跟你说也不懂!怪不得程伯母说你要是不建功立业将来得娶不上媳妇!”
梁郴听到此处便接话:“顾小姐若与老五结为连理,那倒也是门当户对,佳话一桩。”
裴瞻白了他一眼:“你在这乱点什么鸳鸯谱?”
梁郴坐直身,做事势要理论一番,看到旁侧在座的徐胤,好歹稳住了,转口道:“我不点鸳鸯谱了,我点鸳鸯锅!——哎,来个人去厨下催催,快上菜了不曾?这饿的连饥火都上来了!”
徐胤打圆场:“潭州厨子嘛,做菜讲究,少不得慢慢来。敏——裴将军,先喝杯茶。”
说完他执起茶壶来满斟了一杯。
裴瞻抬一抬眉毛:“徐侍郎客气。”
正准备喝茶的梁郴抬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不曾说话。
酒席上不过是天南地北闲聊一通,酒过三巡后,裴瞻手指头轻叩了三下桌子站起来:“我去净个手。”
说完他步出抱厦,沿着游廊走向月洞门后的小花园。
刚垂头看了看脚畔的牡丹丛,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梁郴的声音也响起来:“你今日怎么心事重重?”
裴瞻望着他:“你怎么来了?”
梁郴轻哂,双手背在身后:“咱俩同袍多年,莫非连这一点默契都没有?
“当年攻打回阳关那一战,咱们不就是靠叩那三下桌子,达成了唱黑白脸的默契,说服了一众反对的将领吗?”
裴瞻面容也放松了:“大将军果然心细如发。”
梁郴道:“少给我戴高帽了!什么事儿?这里没人,说吧。”
裴瞻吸气:“我这几日找到了一点线索,匕首的来历大致清楚了,但是它的主人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送完他把这几日如何从顾修那边查到的消息皆说了一遍。
梁郴听到半路面色已经凝重:“竟然还牵扯到了大月皇族?那翼王段徊因为母族出身高贵,原先在朝中呼声很高,有很多拥趸。
“所以当时夺权失败被灭族时,死伤也非常惨重。有关翼王府的一切都被他们大月视为不祥之物,那匕首虽然还算锻造的不错,却也不算什么一等一的宝刀,大月国中人一般不会持有它,除非是王府的遗臣。
“这沈绎是什么人?”
“前朝留下来的赏赐录簿上,没有说明他的来历。还待我们去查问太傅给我们的那两个史官。”
梁郴沉吟:“虽然是可以直接去找那两个人进一步取得线索,但因为这匕首来自大月翼王府,到反而需要更加谨慎了。”
裴瞻点头:“所以原本从国史馆出来,我就该径直去吏部寻找这两个人的去处,而我思来想去,此事还是不宜莽撞。”
梁郴望着他:“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我近来差事不多,五花八门的应酬也不少,待我去查问。”
裴瞻把顾修留下的纸条交给他,还附了另一张纸:“另外这张纸上是我凭记忆写下来的所有关于这把匕首的信息,你拿着斟酌。”
梁郴凝紧双眉看了一眼,随后收入怀中:“可惜唯一的证人宁夫人只是远远的看见他们,否则的话,倒可以请他说出凶手的面容,锁定部分范围。”
裴瞻听到这里,目光忽然凝驻在他的脸上。
梁郴察觉到:“如何?”
裴瞻又移开眼,片刻道:“没什么。”
梁郴啧地一声:“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裴瞻缓吸气道:“不是我婆妈,就是想问你,那天夜里老二晚归,后来回来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他能说什么?”梁郴听他提到这个就没什么好气,“除了干正事,其余的干啥啥不行!”
说到这里他也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晚归?”
“听说的。”
裴瞻半蹲下身子,拈住一朵长出了碧绿花骨朵的牡丹枝。“我还听说,他和傅筠的女儿一下子就走的很近。”
“这事儿你也听说了?”梁郴讶异道,然后一锤手心,“这家伙,看来不给他立立规矩是不行了!”
说到这里他对着裴瞻的后脑勺看了片刻,又道:“对了,你和顾丫头——”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裴瞻就把他给堵了回去:“不是说了让你别乱点鸳鸯谱?怎么还提。”
梁郴恨铁不成钢:“这叫什么乱点鸳鸯谱?男未婚女未嫁,而且你和缨姐儿打小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吧?怎么就不行?
“当然,我不是一定要撮合谁。
“只是你都满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轩哥已经满地爬了,不管谁都好,你总得成亲吧?
“从前还好说,忙着战事无暇顾及自身之事,如今仗都打完快半年了,也还不见你有个动静!”
裴瞻语声淡漠:“刚才还说我婆妈,你现在这式样跟三姑六婆有什么两样?”
“你真当我闲的呀?”梁郴同蹲在他旁侧,“老五啊,这些年我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对我来说,能看到身边人早日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就是莫大的满足。
“你想想当年我小姑姑是多么热情的一个人?谁也想不到她会突然离世,我至今都不敢去想象她走得有多么不甘心。
“人生短暂,就像眼前这花儿草木,到了时间该绽放就绽放,都体验过了,才不负来人间一场……”
裴瞻将深深目光投向浓黑夜色:“她不甘?她是为生命短暂而不甘,还是为不能与徐胤长相厮守?”
梁郴苦口婆心正说的起劲,听到这里扭头:“咹?”
裴瞻掐断手下那朵花苞,站起来道:“回席吧。离开太久该要惹猜疑了。”
说完他朝着来路走去。
那朵还没来得及绽开的花苞,早在他的指尖碎成了渣。
——有些花长得再好看又怎样?在他眼里就是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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