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文明正文卷第九十三章：双缝人。住院部，61层。
花枝形状的吊灯下，一扇扇紧闭的银白磨砂金属门充满了无机质的冷感。
周震站在电梯厅门口，在他不远处，穿着白大褂的施心宏挡住了去路，医生沾满血渍的手中抓着戚灵的脑袋，脖颈处的鲜血滴滴答答，很快就在光滑的地砖上积了一层血泊。
她嘴巴张合，还在不断重复着：“快通知外面的治安员……”
“61层闹鬼了……”
望着戚灵迸溅着血滴的面庞，周震脸色一变，冷冷的说道：“你杀了戚灵？”
他们现在所有人，都在72层那名病人的梦里，他不知道在这个梦里死亡，会有什么后果，但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在“数字森林”里死亡的人，会成为“数字森林”的一部分！
心念电转间，周震慢慢后退，拉开了跟施心宏之间的距离，手中步枪的枪口，有意无意间，一点点抬高，瞄准了对方的脑袋。
闻言，施心宏微微摇头，非常耐心的解释道：“治安员同志，你误会了！”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鬼！”
“戚灵看到61层闹鬼，是因为她正在做梦。”
“身为医护人员，值班时间，怎么能够睡觉？”
“所以，我就强行弄醒了她，这并不是杀人。”
一边这么说着，施心宏一边扔掉戚灵的脑袋，又从身后拎出一个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这些人头绝大部分都是男性，只有两个头颅是女性，一个扎着单马尾，一个下巴上有颗痣，正是住院部刚刚进来时的大厅显示屏上的当班护士马欣欣跟吴絮，而那些男性脑袋，看面容年纪约在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样子，都戴着保安的帽子，应该是医院今晚的值班保安。
他们眼睛都瞪得大大的，脸上还维持着惊怖欲似的表情，似乎死不瞑目。
施心宏把这些人头全都扔在地上，非常诚恳的继续解释道：“今天在一楼值班的护士和保安，都在偷懒睡觉，真是太不像话了，我只好一个个的把他们叫醒……”
“让治安员同志笑话了，其实我们医院平时管理非常严格，员工的职业操守也很有保证，这里的护士和保安，以前从来不会这样，今天可能是太累了……”
“对了，同志你进来有段时间了，不知道有没有查到什么？”
周震强压下立刻开枪的冲动，他现在已经确定，这名施医生，精神混乱，极度危险！
但到底危险到什么程度，还不能确定。
现在跟对方起冲突，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他不一定解决得了对方！
只不过，他也不能让对方在这61层随便溜达！
护士胡冰，现在就在睡觉！
如果真的让施心宏在61层走动，61层的医生和护士，肯定也全都完蛋！
当然，不解开这个“数字森林”的“结”，住院部的所有人，都迟早会死，但是……
短暂的犹豫之后，周震立刻说道：“施医生，61层没事，不过……”
“我们刚才接到的报警电话，提到了72层的一名病人，我现在，想去看看72层的那名病人，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对伱们医院住院部的路不太熟，麻烦你带我过去，以免我走错到那些不能被惊吓的病人面前，发生什么意外……”
※※※
住院部，71层通往72层的楼梯转角。
前往72层最后一截台阶，程思源一动不动的站着，如同一个木偶。
“治安员同志……你也是来滑滑梯的么？”
闻言，金庆峰什么都不回答，立刻开始后退。
但他刚退一步，却立时踩了个空！
来不及收回后撤的步子，金庆峰瞬间失去平衡，就好像一颗陨石一样朝后坠去。
砰！
他重重的摔倒在楼梯上，还没来得及做出爬起的动作，整个人就身不由己的以头朝下、脚朝上的姿势，飞快向下滑去。
耳畔传来嗖嗖的风声，程思源与72层的消防门在视线中越来越远，金庆峰急忙想要抓住点什么，但周围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
刚才上来的时候非常正常的楼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平整光洁的斜坡！
原本的楼梯转角，变成了360的弯坡，连接着两段斜坡，将全部72楼的楼梯，组成一个深不见底的螺旋滑梯！
砰！
下滑的速度太快，金庆峰来不及调整姿势，一头撞在转角的墙壁上。
他顿时撞的头晕眼花，耳畔嗡鸣一片，但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速度一点不减，还越来越快的往下滑去。
楼道里原本明亮的照明开始渐渐黯淡下去，“滑梯”倾斜的角度也越来越大，似乎要将他直接倾倒向最底层。
混乱之中，金庆峰好不容易抓住一个机会，抬起枪口，对着下方的墙体直接就射。
嘭嘭嘭……
墙面上顿时被打出一排弹孔。
金庆峰下滑的速度迅捷如电，转眼就朝弹孔的位置撞去！
咚！
他的身体重重撞在了墙壁上，剧痛传来的同时，趁着这因为撞击带来的短暂减速，金庆峰连忙一把朝刚才打出的弹孔抓去。
咔……
刹那间，他三根手指深深扣入弹孔之中，瞬间稳住身体，一阵咔咔咔的响动，陆陆续续的碎石、混凝土屑从弹孔中渐次落下，洒了他一头一脸。
下滑的势头终于止住，金庆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斜坡上方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他抬头一看，立刻发现，一根异常沉重的滚柱，正从斜坡的上方咆哮着滚下来。
伴随着它的滚动，整个螺旋滑梯都微微颤抖。
滚柱的速度很快，而且还在不断加速，眨眼功夫，就已经滚到金庆峰身体的上方！
金庆峰不由脸色一变，这滚柱跟楼梯间的尺寸严丝合缝，滚过斜坡时不留任何罅隙，他现在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姿势，一定会被滚柱活活碾死！
但如果松手的话，他下滑的加速度比不上滚柱，则会被慢慢的碾死！
没有时间多想，金庆峰手臂、双腿、腰腹同时发力，猛地从斜坡上高高跃起。
轰隆隆……
他起跳的时机把握精准，跃上半空的瞬间，滚柱正好从他原本所在的位置呼啸着滚过。
金庆峰浑身肌肉紧绷，落下的刹那，手指重新扣住刚才墙上的弹孔。
咚！
身体与斜坡撞击的动静，几乎彻底淹没在滚柱滚落时的声响里，金庆峰再次将自己挂回了斜坡上。
在他身下，螺旋下降的“滑梯”还在不断战栗，滚柱裹挟着越来越震耳欲聋的声势，朝着下方的深渊狂奔而去。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金庆峰急忙喊道：“周震！我这边遇到一点麻烦，你先一个人去72层……”
话还没有说完，“轰隆隆”的声音再次传来，又有滚柱从上面滚落！
与此同时，斜坡的倾斜角度，变得更加陡峭，似乎有什么力量，要将他直接从斜坡上扔下去，而原本浅色的斜坡、墙面、天花板……颜色全部开始转深，渐渐的，整个楼梯间，仿佛活物一样，一点点渗出暗红色的血渍。
程思源医生呆板的声音，也从上方传来：“治安员同志，不要着急。”
“我也下来了……”
※※※
住院部，61层。
电梯厅门口的走廊里，鲜血横飞，迸溅满墙，戚灵等护士、保安的人头扔了满地。
“……发生什么意外……”
听着周震的话，施心宏立刻点头，说道：“72层只有一位病人。”
“我可以带你过去。”
“不过，那个病人患的是【多重梦境】，所以精神有点不正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治安员同志即使去询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说着，他转身走进电梯厅，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旁边一扇银白色的磨砂金属门立刻打开，露出空荡荡的轿厢。
施心宏马上走了进去，站到了电梯的一个角落，示意周震跟着进来。
眼见对方同意了自己的要求，周震暗松口气，但看到施心宏走进电梯，他不由眉头一皱。
刚才他跟踪金庆峰的脚步声，一直上到61层，金庆峰只走安全楼梯，没有使用电梯，说明乘坐电梯肯定有什么问题！
而且……
他被医生拦住的这片刻时间里，金庆峰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不出意外，金庆峰应该已经进入楼梯间，他现在乘坐电梯上去，就无法继续听到对方那边的情况。
正想着，施心宏已经开始催促：“治安员同志，快点！”
闻言，周震回过神来，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迅速回道：“好！”
说着，他也走进电梯厅，进入了施心宏所在的电梯。
施心宏按下72层的按钮，电梯门随即关闭，开始上行。
下一刻，周震的身影直接从电梯里消失不见！
施心宏注视着斜上方的楼层显示屏，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到什么问题，他语声平和的接着说道：“72层的病人，精神很不正常。”
“那名病人跟我说过，梦里的电梯，会忽然下坠，把乘坐电梯的人统统砸死！”
“我确实被砸死过两回……”
“不过，那只是电梯出了故障，跟梦不梦，没有一点关系……”
话音未落，显示屏瞬间化作一片雪花，按钮面板灯光急速明灭，爆出大蓬火花……转眼间，电梯陷入一片漆黑，然后猛然下坠！
※※※
住院部61层，电梯厅。
刚刚开始上行的电梯门口，周震的身影毫无预兆的出现。
数字域，【平面迁跃】！
这个“数字域”的副作用非常麻烦，但刚才那种涉及生死的情况下，他可不会犹豫！
周震刚刚站定，立刻听到轰隆隆的闷响从身后的电梯井中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与混凝土擦刮声后，从遥远的底部传来一声巨响。
电梯失事了！
周震面色平静，顿时明白，这应该就是金庆峰不坐电梯的原因。
他刚才在9层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还以为那是巧合，没想到竟是必然现象！
心念转动间，周震没有迟疑，当即朝着消防楼梯间跑去。
砰！
周震一把推开消防门，门后是折叠上升的楼梯，白色的灯光，被浅黄色涂料晕染成略带暖意的光照。
他迅速打量了下周围，一切如常。
周震再不迟疑，一面大步朝上行的楼梯攀爬，一面同时使用出数字域【隐性窃听】和【几何屏障】，却没有听到任何金庆峰的脚步声。
他眉头皱了皱，立刻判断出，金庆峰那边也出了事情！
不过，他现在帮不了对方！
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赶到72层，见到那名病人！
周震迅速收敛心神，不再理会耳畔接连不断的沉闷巨响，加快速度朝上飞奔。
11层楼的台阶，对于他这种“数字兼容者”来说，爬起来毫不费劲，没用多少时间，他就来到了72层。
这个住院部，72层是顶楼，再往上，已经没有其他楼梯。
周震推开消防门，里面的格局跟其他楼层有一点细微的差别，门后依旧是走廊，只不过，不像61层那样，划分了ABCDE等区域，而是只有一个病区。
这个病区也没有门禁，门一推就能打开，刚刚进去的地方，也有一个开放式服务台，服务台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资料，里面的橱柜也全部上了锁。
服务台外面，摆放着沙发、茶几、阔叶绿植等陈设，角落里还有一台饮水机，可能因为这一层没有其他病区的原因，设备跟面积，都比61层更考究。
这片空间很大，却没有任何值班人员，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天花板上，所有的灯都保持着打开的状态，正常情况下，这里应该和其他服务台一样，非常明亮。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大厅都给人一种幽暗昏惑的感觉，似乎这里的黑暗，犹如实质，普通的灯光，根本无法驱散，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怎么看都看不清。
周震正要往里面走去，心中忽然滋生出一股强烈的窥私欲望，下一刻，他不受控制的打开手机“相册”……
好一阵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是【平面迁跃】的副作用，大概在使用这个“数字域”后的1分钟左右，就会发作。
还好发作期间内，没有出现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周震迅速收起手机，朝里面的走廊走去。
跟61层E区的布局不同，61层E区的服务台位于众多病房的中间，这里的服务台，则位于这一层病房的最外面，服务台旁边的病房是21号，沿着一字排开的病房越往里走，房间号越小。
此刻，这些病房的门都半开着，站在门口可以直接看到里面的大概布局，和61层E区16号病房一样，进门手边就是卫生间，对着大门的玻璃，可以清晰的照出卫生间的情况。
卫生间收拾的非常干净，里面什么都没有。
而卫生间往里的空间，都只放了一张床，床铺的四周，放着一些大半个人高的机器，角落里还有氧气管一样的装置。
尽管就一张床，但每一张病床上方，也有一个可以将整张床完全围拢起来的深色帘子。
踏、踏、踏……
周震端着枪，谨慎的一间间检查。
他尽量放轻脚步，但无比寂静的走廊，还是响起了细微的回音。
每经过一间病房，他都屏息凝神靠近，然后用枪管慢慢推开房门，仔细观察里面的情况。
21号、20号、19号……这些病房全部空无一人，被褥整齐的叠放在床头，整个床铺都有着塑封以及“已消毒”的标志，而且帘子也都拢在床侧，用同色的布条绑住。
这些病房，似乎都没有安排病人。
走廊上所有的灯都打开着，但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就好像周震现在不是行走在充满各种现代设施的医院里，而是在自然界的山洞中。
半空中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线的散发，又似乎是有什么力量，吞噬了绝大部分的光芒。
很快，他来到了走廊的尽头，1号病房。
这里的光线，已经昏暗到了连轮廓都看不太清的地步。
头顶的灯光如同缺氧的烛火，尽管它坚持着照明，却只散发出米粒般的微光。
周震走到这间病房的门口，这是72层最后一间病房，它的房门跟其他这一层所有病房的门不在同一面墙壁上，而是与其他病房的门呈90，也是唯一一间关着门的病房，前面所有病房都没人，那名病人，肯定住在这间病房里！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刚要敲门，面前原本紧闭着的房门，忽然自动打开了一条缝隙。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治安员同志，欢迎来到，我的神国！”
※※※
滨海市中心医院外，西南角，隔着两条街道，是一栋两百多层高的大厦。
它的形状类似于倒放的梯形体，玻璃幕墙此刻正播放着一段机甲对战的视频，一红一白两台机甲没有任何花哨的战术，在沙漠背景下各自举着一把巨大的激光剑对砍，光剑互撞间，恐怖的冲击力令沙漠中不断翻腾起一阵阵的沙尘暴，特效逼真无比，气氛炽烈。
相比于幕墙的热血，顶楼却是一片冷寂。
顶楼的天台没有像大部分高楼那样做成飞行汽车停车场，而是建成一个大型游乐场。
此刻，游乐场早已关门，摩天轮、旋转木马、跳楼机……全部关闭，所有灯光熄灭，工作人员也都已经离开。
夜幕下，游乐场观景台的栏杆后，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人影身材高大，肩膀很宽，从轮廓判断，应该是一名男性，他穿着一件黯金色连帽风衣，风衣很长，衣摆垂落在地，类似于斗篷，将整个人完全包裹起来，没有露出任何发丝或者皮肤。
风衣的帽檐下，是一副黑色面具式的视觉传感器，此刻，传感器的表面，正不断刷落着各种各样复杂的数据。
数据的背景是一片悠远深邃的星空，瑰丽的星云缓缓旋转，仿佛无穷无尽的数据就好像穿梭在星空中的太空飞船，奔赴向不知何处的目的地。
在星空的深处，悬浮着一座古朴的天平，无路星云如何旋转动荡，它都岿然不动，仿佛是这片星空的中心，天平的颜色跟风衣一样，是非常黯淡的金色，犹如夕阳的光辉，黄昏的余韵。
夜风拂过高楼，风衣猎猎作响。
人影身后，黯金底色上，是占据了整个背部的白色空心十字纹，十字纹上方，则是一架样式古朴的血色天平，天平一端放着线条简略的眼睛，一端则是构造复杂的心脏，二者目前处于完全平衡的状态。
这个时候，这道人影俯瞰着滨海市中心医院住院部大楼的方向，语声淡漠的用盎格鲁语说道：“F0467号实验体，‘数字’开始扩散。”
“实验失败原因不明。”
“实验数据已经备份。”
“实验数据正在上传……”
与此同时，视觉传感器上的数据流猛然加快速度，仿佛决堤洪水，疯狂刷落。
夜色下，灯火通明的滨海中心医院一片静谧，似彻底安稳在睡梦中。
远处有引擎的轰鸣咆哮而过，探照灯纵横交错着扫荡夜空，男女的嬉笑与尖叫洒落满地。
倒梯形体大厦的幕墙上，两具机甲已经拼废了光剑，开始了拳拳到肉的比拼。
游乐场中仍旧一片寂静，入口处的大型充气玩偶维持着夸张的笑容，伴随着高楼凛冽的长风幽幽摇晃。
一段时间后，飞行摩托的呼啸打破了这栋大楼楼顶的安静。
摩托落下时在观景台的空地上划了大半个圈，戛然而止，一名身材火辣无比、穿着黑色皮衣皮裙，大红皮靴的女骑手利落的下车，她带着全封闭式的头盔，看不到面容，头盔下方是一头柔顺的长卷发，散在后腰，行走时摇曳生姿。
在她的裙摆上，同样有着一座黯金天平的徽记，正是上次“皇嘉会所”外，救走谢琼宁的“老师”！
女骑手快步走到穿着黯金色风衣的人影身后，微微躬身，非常恭敬的用盎格鲁语说道：“观察者，您找我？”
观察者没有转身，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说道：“F0467号实验体已经报废。”
“组织现在需要一个更加优秀的实验体，你手里的那批新手，培养的怎么样了？”
女骑手立刻回道：“已经完成最基础的培训，但最近官方盯得太紧，还没有进行下一步的测试。”
观察者平静的说道：“完成基础培训就行。”
“最近这段时间，就把那批新手带去实验室。”
女骑手迅速点头：“是！”
※※※
滨海中心医院东北角，这里也有一座两百多层的大楼。
它的外观中规中矩，楼顶则是一座空中花园。
来自全球各地的名贵花草，在科技的力量下，不分季节、产地的组合成极具异域风情的精致园林。
此刻，繁花簇拥的一张白色铁艺小圆桌畔，站着一名穿着驼色大衣的女性，大衣长及脚踝，却仍旧可以看出曼妙的身姿，她头上戴着一顶帽檐宽大的礼帽，绸带绑着一朵深色马蹄莲，礼帽下，是一张金色的面具，面具没有孔洞，眼睛的位置，是一双黑色的狭长眼眸。
那眼眸睫毛很长，微阖，似睡似垂，冰冷、尊贵、邪异。
这名女性微微抬手，包裹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掌，端着一只透明的高脚玻璃杯，杯中盛着三分之一的深红色液体，轻晃间，与她胸前黑色皮绳悬挂的吊坠彼此辉映。
那吊坠是一个倒挂的权杖，盘绕着狰狞吐信的双头蛇。
她在花廊下迎着夜风而立，礼帽上的飘带在风中招摇如花枝，面具上的眼睛似乎在垂眸望向滨海中心医院的住院部，偶尔又微微抬首，看一眼医院西南角那座倒梯形体的大厦顶楼。
长风浩浩，静夜迢迢。
※※※
滨海市中心医院，住院部，72层。
1号病房。
科技的照明在这里被压抑到近乎无效，昏暗的走廊上，淡黄色的病房大门打开一条缝隙，缝隙里是比四周更粘稠、更幽邃的黑暗。
“治安员同志，欢迎来到，我的神国！”
低沉嘶哑的语声，从房门的缝隙里传出。
周震刚要推开房门，身体顿时停住。
治安员……
神国……
里面的病人，已经知道了外面的一切！
但神国……
是因为这里是对方的梦境，对方可以控制梦里的一切？
想到这里，周震立刻收回打算敲门的手，握紧了手里的步枪，用枪管一点点推开房门。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正准备侧着身体朝里面走去，手中的步枪忽然开始融化，他身上的子弹带、能量手雷、数字眼镜……包括失而复得的微型力场装置在内，全部如同积雪遇阳一样，开始迅速软化、分解、消融……
周震顿时一惊，连忙朝后退去，但身上装备的分解，却丝毫没有停止。
仅仅眨眼的功夫，他浑身上下所有武器和装备，全部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病房的大门猛地大开！
周震两侧的墙壁，仿佛疾驰列车外的景色一样飞速后退。
前面的大门，在他眼中不断放大。
只一刹那，大门如同巨兽的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没！
回过神来时，周震看到，自己已经出现在一间格外宽敞的病房里。
这间病房非常广阔，面积比得上一座大厅，层高也比普通病房要高，他没有看到卫生间的踪影，却看到了所有病床都有的深色帘子，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将不远处的唯一的病床遮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病人的具体模样。
在这道帘子的周围，是围了一圈的仪器。
这些仪器的造型全部非常复杂，有几台格外高大，几乎触及到天花板，仪表盘上密密麻麻的按钮与指示灯。
此刻，五颜六色的灯光此起彼伏的闪烁着，一根根或粗或细的管子，从这些仪器上伸出，自帘子下方探入里面，显然是连接到病人的身上。
各种各样的显示屏，不断浮现出特殊的指令与数据。
细微的“滴答”声在房间里时不时响起。
整个病房跟外面的走廊一样，非常昏暗，如果不是仪器上的指示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甚至无法看清楚这些器械的轮廓。
但帘子后面，却似乎有着光源，将一个模糊的身影，映照在布帘上。
眼见自己的所有武器消失不见，周震眉头紧皱，他没有走近，就站在原地，谨慎的问道：“你……是这座‘数字森林’的源头？”
那个低沉嘶哑的声音，立刻从帘子后面传了过来：“这里不是‘数字森林’，这是我的‘数字域’，【梦幻神国】！”
看到对方可以正常交流，周震暗松口气，试探性的又问：“既然你是‘数字兼容者’，那为什么要装成病人，来医院住院？”
如果整个医院的梦境，不是“数字森林”，真的是这名病人的“数字域”……那不用想，对方的“数字阶梯”，绝对是他望尘莫及的存在！
他和金庆峰再怎么联手，都不可能威胁的到对方！
帘子后，嘶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因为我被删除了记忆，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得了病！”
“不过，我现在，已经从自己的深层梦境里，找到了原来的记忆。”
“这还多亏了那两名医生，这段时间给我进行的治疗！”
闻言，周震眉头皱得更紧，他小心翼翼的又问：“既然那两名医生帮了你，那你能不能解开‘数字域’，放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帘子后面的病人，忽然发出一阵痛苦无比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病房，顿时如同地震一样，猛烈的颤抖起来，墙壁裂开缝隙，地面皲裂成蛛网，裸露出混凝土内部的钢筋，四周那些复杂的医疗器械，全部东倒西歪，无数警报声顷刻响起，嗡鸣贯耳！
周震几乎站立不住，这栋住院部大楼，似乎要整个坍塌了！
好一阵之后，四周的裂缝、钢筋、磕碰……全部消失不见，墙壁跟地面都好好的，众多医疗设备也完好无损的摆放在原地，所有指示灯都很正常，似乎刚才的一幕，完全是幻觉。
帘子后面的病人，终于渐渐安静下来，但仍旧可以听到对方清晰的喘息声。
这个时候，病人的声音更加嘶哑：“你……知不知道，双缝人？”
看完记得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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