撬完了炕面,接下来就是把炕洞里的灰掏干净。
这就需要熊贵清出力了。
需要一筐一筐的往外拎。
这些从炕洞里掏出来的灰,不仅是草木灰,还有烟油和其他燃烧后沉积下来的物质。
这些东西不仅味道大,还容易吸到肺里。
因此在掏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小心轻放。
有条件的戴口罩,没条件的憋着点,掏的时候别喘气,容易呛着。
这些烟灰要倒在离家稍微远点的下风头。
如果倒错了方向,倒在了上风头,那就有你受的。
一刮风你家就会在烟雾当中了!
除了掏炕洞里的灰,还得掏烟囱里的灰。
掏这个的时候是有技巧的。
烟囱从炕梢一直往上,穿过屋顶后还有两米多高。
这么高的烟囱怎么掏烟灰呢?
需要一根五六米长的8号铁丝,在一头系上几块破布料或者是不要的毛巾。
站在屋顶上,把系了毛巾的这头从烟囱口插下去。
一直要插到底。
在屋里的人要看着炕洞,铁丝到底了,人是能看见的。
通知屋顶的人就可以开始了。
站在屋顶的人除了上下拉动铁丝外,还可以旋转铁丝。
这样的目的就是在拉动和旋转的过程中,把烟囱内壁的烟灰烟油扫下来。
这种技术活得熊长禄亲自操刀。
熊贵清在屋里趴在炕洞边上盯着。
一会儿工夫,就从炕洞里冒出一股股的烟灰。
他赶紧往后躲了躲。
烟灰越来越大,他躲的更远。
老妈站在院子里传话。
她一会儿跑进来问道:“怎样,到底了吗?”
“没有。”
她又跑到院子喊道:“还没到底。”
屋顶上的熊长禄就使劲的往下捅着铁丝。
熊贵清终于看到烟洞里一块黑乎乎的毛巾在动,兴奋的往外跑。
“爸,爸,到底了,到底了!”
“知道了!”
屋顶上的熊长禄信心十足。
一边来回拉动着铁丝,一边喊道:“你们先别进去,灰大。”
熊贵清和余秀华娘俩就站在院子里。
屋子里的各道房门都敞着,豆包从门里跃出来,打着喷嚏,甩着黄毛,一脸嫌弃的样子。
后面紧追着一股烟子,扑进了院里,又慢慢的消散了。
不仅屋子里起灰,屋顶上的烟囱也冒烟。
熊长禄偏着头,尽量躲避着冲上来的烟灰。
尽管他已经尽力了,可不一会儿的功夫,还是满头满脸的灰。
烟囱周围的积雪上,也落上了一层黑乎乎的粉末。
远远的,还以为烧着火了呢,烟囱呼呼的喷烟。
十几分钟后,熊长禄抽出了铁丝,一边从屋顶往下爬,一边咳嗽,还吐了几口黑痰。
下来后,熊长禄坐在院子里抽烟,熊贵清和余秀华陪着。
抽了一支,他歇过了气,这才往屋里进。
带着儿子一起和泥。
把撬下来的富拉尔基红砖又铺了回去。
还抹了胶泥。
把铲下来的沙子重新和水拌好,往红砖上铺满,用抹子把沙子抹平。
整个炕面又平整如新了。
“烧火吧。”
得到熊长禄的指令,余秀华就在灶坑里烧起火来。
很快大炕小炕上的潮湿炕面就开始冒烟。
这是有漏烟的地方。
再次把冒烟的地方修补好,炕面就开始冒湿气了。
熊贵清跑出去抱来了木头,跟老妈一起添进灶坑里。
木头火旺,锅里的水上下翻滚,冒着蒸汽,打在厨房的屋顶上,然后就转了方向,沿着棚顶向房门的方向滚去。
熊家的屋门敞开着,向着院子里滚动着热气。
不仅厨房里冒蒸汽,客厅的两铺炕也湿气滚滚,沿着客厅的房门往外冲。
屋里都站不住人了。
一家三口都跑到了院子里,等着炕面干燥。
今天气温有些低,一天了,积雪仅在中午时分融化了些。
到了这会儿,又开始变冷了。
见时间有些晚了,饱食度也黄了,熊贵清就张罗着喂猪。
“用锅里的水吧。”
老妈提议。
今天天气冷,猪食锅里的猪食已经凉了,需要热水兑一下。
熊贵清拎了一桶热水,拌进猪食里,又把各种精料拌匀,这才去喂猪。
他这几天有些忙,跟肥猪见面的时间少了。
肥猪见了他摇头摆尾,吃的欢实。
熊家这顿晚饭吃的有些晚。
虽然沙子干了,可依然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潮气。
今天累的够呛,爷俩都喝了一口。
没有肉菜,可依然很开心。
熊贵清高兴是因为他学会了盘炕的技能。
虽然还不精,可已然知道了原理和实操技巧。
他以前一直觉得老爸就是个喂猪的,一辈子没啥出息。
现在他才知道,老爸虽然是普通人,可身上的生活技能不少。
自己跟老爸比差得太远。
他们边吃边等着散潮气。
直到晚上12点了,才铺上炕席,安上炕沿,一家人休息了。
今晚注定难眠。
虽然夜晚清冷,可屋里太热,开着门又冷。
直到要天亮了,熊贵清才算睡去。
等他起床,老爸已经走了,老妈把猪食烀好了,还喂了猪。
熊贵清洗了把脸,发现自己的鼻子有些堵,跑到院子里擤鼻涕,竟然擤出一个血块来。
老妈正好看见。
“昨晚火大,上火了吧?”
“没事。”
熊贵清满不在乎的说道。
吃早饭的时候,熊贵清跟老妈打听。
“妈,晒场今年草籽多吗?”
“还行。”
她看了眼儿子,问道:“我正想问你呢?草籽的事你跟主任说了吗?”
“呵呵,还没来得及,我一会儿就去。”
“你呀,这可是大事,要是晚了,明年咋整?”
“嗯,知道了。”
熊贵清吃了早饭就走。
老妈拾捣着碗筷,对着出了门的儿子喊道:“早点回来。”
“哎。”
熊贵清去办公室找主任王福林。
这段时间,分场的领导班子都在为麦收豆收忙活。
当然关于副产品草籽的分配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以前草籽的分配都是晒场主任说了算。
可今年不是没有主任嘛,也只有分场主任亲自过问了。
他手里拿着分配名单,正在思量着。
有人敲门。
他喊了一声“请进”,依然看他的名单。
“主任,忙着呢?”
听见有人打招呼,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哟,这不是小熊吗?怎么样?你的猪能出栏了吧?”
王福林主动的问起。
这两天,场部供销社收购站打来了电话,询问今年生猪任务的事。
王福林盘算了猪号和分场各家的肥猪数量,心里对完成任务有把握,可这不是要过年么,分场自己也得杀几头,场部机关也得送几头,这样一算下来,就不够了。
“小熊啊,上次你家损失了一头猪,是吧?”
“是啊,死了一头。”
“还剩几头?”
“四头。”
王福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名单,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你来找我是为草籽吗?”
明人不说暗话,大家都挺忙的,就别扯犊子了。
“是啊,主任。今年咱们丰收了,草籽的存量不少,我想着明年扩大养殖规模,想多要几袋草籽,希望领导能支持。”
“嗯,我知道了,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王福林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年的草籽你还没付钱呢是吧?”
“是啊,这不等着卖了猪……”
“嗯,这样,草籽我给你留着,但是你要先把今年的草籽钱付了,不然不好交代啊!”
“嗯,我知道。您帮我留着草籽,我卖了猪就把欠账还了。”
“嗯,讲诚信是好事,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熊贵清得到了一句承诺,今年分草籽有他的份,这就足够了。
“主任,伱忙着,我先走了。”
“嗯,对了,小熊啊,你的猪出栏说一声,我跟采购站打個招呼。”
“好,谢谢主任。”
王福林点点头,目送熊贵清离开。
这才拿起名单,在下边写上了熊贵清的名字,还写了个“4”字,画了个圈。
这些记号只有他自己明白。
从办公室出来,熊贵清远远就见何献超和于慧勇走在一起。
他站定对着他俩挥挥手。
两人见是他就走了过来。
“熊贵清啊,你来办公室是……”
何献超大喇喇的问。
“我来办点事。对了,你俩这是……”
“这不是落雪了么,我俩商量着上山拉点烧柴呢。”
于慧勇接口说道。
“去林场拉?”
“林场拉多贵啊,咱们自己上山。”
何献超压低了声音说道。
“那能行吗?要被抓到……”
熊贵清很怕现在出事。
他是知道,今年林场对周边农场和村镇管的极严,经常派护林员在各个路口检查。
“抓到能咋的?就是弄点烧柴。”
何献超满不在乎的说。
“他们的烧柴卖的贵吗?”
“咋不贵呢?板皮四块五一方,还不贵啊?”
何献超一说这价就跳脚。
“两方就差不多一车了吧?”
“哎呀,不是这个事,是贵啊!”
“啧……”
熊贵清嘬嘬牙花子,一副沉思状。
见何献超和于慧勇都看着他,这才说道:“其实吧,花钱买麻烦少,不搭人情,效率还高,要是不差这点钱,还是买划算。”
“你……不差钱?”
何献超一副疑惑的表情。
“谁不差钱啊!”
熊贵清是最差钱的主,草籽钱还赊着呢。
“哎……那不得了么!”
何献超一挺胸脯,说道:“谁不差钱啊?四块五一方,那是板皮钱,你用车不要钱?你找人装车卸车不要钱?不要钱也搭人情啊!”
“同样是找人搭人情,我干嘛还出钱?”
他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于慧勇也跟着连连点头。
熊贵清眨眨眼,“那啥时候去?”
“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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