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4号,霜降。
潘春梅坐在缝纫机前,看着手里的信。
这是熊贵清写给她的回信。
白天师傅在,她不敢拿出来看,只有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仔细的看了起来。
“潘春梅,你好:
来信收悉,得知你的近况,我很高兴。
你走之后的这段时间,我和何献超于慧勇一起上山拉柴火,刚忙完。我们都很好,勿念。
知道你刚进城就进入了角色,这么快就上手了,我们都替你高兴。
潘春梅,你不明白为啥你穿的衣服卖得快,我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消费心理。
当一个女孩穿着漂亮的衣服时,同样认为自己不输于人的姑娘们就会纷纷效仿,用来证明自己也很优秀。
所以,当她们看见漂亮的你,穿着更漂亮的衣服,就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她们不想承认自己比你差。
至于到底能不能真的超过你,她们根本不在乎。
可能我说的不一定对,这只是我自己的分析,请你酌情参考吧。
对了,豆包已经长大了不少,等你回来的时候,来看看它的变化。
我一切都好,勿念。
祝学习进步,工作顺利。
熊贵清,10月17日”
望着信纸上刚劲有力的字迹,潘春梅心里暖暖的。
好像熊贵清就在眼前看着她。
一连看了三遍,才拿出纸笔来,想要写回信。
可她又犹豫了。
等一等吧,如果马上就写回信,是不是显得自己心急了。
她想了想,提笔给家里写了一封。
把自己这半个月的经历和感想汇报了一下,主要是想让爸妈放心。
给熊贵清写信的时候,她就想给家里写了。
可想想自己刚到,一切都是未知,马上就写信会让爸妈更担心的。
现在写信正合适。
至于给熊贵清的回信,再等等吧。
写完给爸妈的信,她折好放在了枕头底下,又摸出了一本杂志。
这是她前几天偷偷跑去她吹头发的理发室,跟人家央求了很久,才花了三毛三买回来的。
《大众电影》1982年第9期。
看着封面上那个女孩的衣着,潘春梅痴了。
她把自己想象成画中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服装,一样的打扮。
熊贵清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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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家。
一家人还没有休息。
老爸老妈都坐在炕上,熊贵清坐在凳子上,围着小炕桌喝着开水,聊着天。
“今天霜降了,再过几天就算入冬了,咱家这猪也该出栏了。”
老爸熊长禄摸出自己的“葡萄”,在烟盒里摸了一阵,愣是没抽出烟来。
熊贵清眼尖,知道老爸没烟了,起身去窗台上,拿过来一把烟屁股。
见儿子这么有眼力见,熊长禄也不说话,从炕上的小笸箩里拿出一张撕好的小纸条来,直接摆在炕桌上。
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烟屁股,一颗一颗的撕掉外皮,把烟丝撒在纸条上。
四五颗烟屁股勉强在这张小纸条上撒出一个长条来。
熊长禄低头认真的卷了起来。
待卷成一头大一头小的烟卷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把结合部粘好。
这才把大头的纽子揪掉,把小头塞进嘴里。
他抬头看了眼媳妇儿。
余秀华一脸不耐的拿出火柴来。
熊长禄满脸笑意,划了根火柴,把烟点着。
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爸,我觉得差不多了。我估了一下,应该有150斤以上了。”
“再过几天,一入冬月就卖吧。”
熊长禄说道。
“我还得跟王主任说一声,他交代过的。”
“嗯,那伱过两天跟他说吧,四头猪怎么也得有個车才行。”
“分场应该会统一安排吧?”
熊家屋里温暖如春。
透过玻璃窗的灯光,把屋外飘飘洒洒的落雪暴露了出来。
夜空漆黑,无星无月。
从天而降的雪花悄无声息。
一点点掩盖着世界的真相。
第二天一早,熊家猪食棚子就在厚厚的白雪堆里,冒出了一股青烟。
灶坑里闪烁的火苗把周围的寒气驱散了不少。
熊贵清蹲在灶坑口,伸着手烤火。
昨晚的这场大雪,再一次拉低了气温。
如今已经在零下七八度了。
院子里的泥地被冻得硬邦邦的,踩上去都硌脚。
吱呀一声,熊家的房门推开了。
老妈余秀华探出头来。
“儿子,快回来,把棉袄棉裤换上。”
“哎,马上。”
他用铁锹在猪食锅里拌了拌,热气四溢,被寒风裹挟着远去了。
他又填了根木头,这才搓着手往家跑。
一进屋就带进一股寒气来。
老爸已经起来了,正在穿着棉裤。
老妈手里拿着一把笤帚疙瘩,使劲的抽打着一件棉袄。
“打打穿更暖和。”
余秀华把棉袄递给熊贵清,嘴上唠叨着,“得回昨天让你老弟带上了棉袄棉裤,不然这小子得冻死。”
熊贵清把身上的毛衣毛裤脱了,把老妈拾捣好的棉袄棉裤套上。
在外面又套上外衣外裤。
棉鞋也准备好了。
熊贵清的这双棉鞋是老妈手工做的。
要是都买可买不起。
家里只有熊长禄穿的是农田棉胶鞋。
帆布面毡里高腰,一双六块六毛七。
他在猪号上班,不穿这种鞋不行。
穿家里做的布棉鞋几天就造碎了。
余秀华做的棉鞋,鞋面是用黑色的灯芯绒,绷着布革巴。
里面是棉花和小花布或者白布。
用棉线钉好。
鞋底就是五六层的布革巴粘在一起,蒙上白布底。
用粗棉线纳底子。
最后把鞋帮子和鞋底缝在一起。
这就是一双布棉鞋了。
以前农村家家户户都这么做。
农场的很多职工也是从农村来的,所以也把这个带来了。
有的家庭人口少的,双职工的,家庭条件宽裕的,嫌自己做棉鞋不好看,也没那个时间,于是就买鞋穿了。
在东北农场,冬天基本就是农田棉胶鞋。
当然不干农活的人,干部,教师这样职业的,就穿棉皮鞋。
“呐,把袜子穿上。”
夏天,熊家是不穿袜子的。
光脚穿鞋。
可到了冬天,不穿袜子就受不了了。
这袜子也是旧的。
“妈,现在就这样有点早吧?”
“早啥?早穿早暖和!你爸都穿上了。”
说着话,指了指地上的一双农田棉胶鞋。
这双鞋补着补丁,鞋里还塞着白色的毡袜。
毡袜是套在棉鞋里面的一种毡子做的棉袜子,是用来补充棉鞋的厚度的。
这可能是东北地区特有的东西了。
棉胶鞋由于厚度不够,在寒冬腊月里根本就不耐寒,为了增加棉鞋的保暖性,在棉鞋里再套上一双毡袜,这样就更保暖了。
熊贵清也不再争论这些,穿上了老妈做的棉鞋,在地上跺了跺脚。
“妈,棉鞋真暖和!”
“暖和就好。”
熊贵清赶紧跑出去拌猪食,饱食度早就黄了。
喂了猪,他带着豆包进了屋。
熊家开饭了。
豆包趴在桌下,吃着馒头。
“我刚刚看了下,肥猪好像又胖了。”
熊贵清说道。
“你眼花了吧,还又胖了。”
老妈有些不信。
“我还是早点去办公室吧,也好早安排。”
“嗯,你去吧。”
熊长禄说道。
“过了年还不知道咋整呢。”
熊贵清饭后就出了门。
老妈翻出了一顶棉帽子来。
“把帽子戴上,你不冻耳朵啊?!”
余秀华埋怨道。
“呵呵,妈,没有那么冷。”
“戴上戴上。”
这是一顶非常时髦的棉军帽。
学名“八一式,草绿华达呢面,羊剪绒帽”。
售价八块三毛三。
这是去年冬天买的新帽子。
熊贵清拿过来拍了拍,一股子汗味飘过来。
闻着这味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帽子,没错。
帽子往脑袋上一扣,他就往外走。
刚走了几十米,脑袋就冒汗了。
他摘下帽子,把两边的耳朵折上去,在顶上系个扣。
这才又戴上。
这回不热了。
脖子和脸蛋子被冷风一吹,凉飕飕的。
昨晚落雪了,又降了温。
太阳出来有点惨白,没有啥温度。
马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走过一人也是脚步匆匆。
认识的打声招呼,不认识的低头就过去了。
快到办公室了,地面上的脚印多了起来。
远远的就见办公室后面的锅炉房,高耸的烟囱开始冒烟了。
“今年锅炉烧的有点早啊!”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
锅炉房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挑着扁担。
那人弯腰往筐里搓媒,而后又挑了进去。
熊贵清走进了办公室的走廊。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脸蛋子一麻。
皮肤有些紧绷。
这冷热猛然交替,皮肤都反应强烈。
王福林正在办公室忙活,见熊贵清来了,就问道:“有事?”
“主任,我的猪可以出栏了,啥时候送收购站?”
“是吗?”
他放下手里的文件。
“再等几天,我跟收购站联系一下,他们出车来拉。”
“好,谢谢主任。”
见王福林正忙,他告辞出来。
他琢磨着,如果这几天就能交猪了,那自己手里的那几张存单也就能动了。
这会儿的存单都不要求实名。
因此很多人存钱的时候,都会临时取个名字。
银行也是认单子不认人。
只要有存单或者存折就能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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