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承钰听了半天,却没听到最重要的信息,便忍不住起身,走到这几人旁边说道:
“各位兄台请了”
这几人谈的正欢,听到有人插话,转头一看,竟然是一个个子挺高的小孩,装作大人一般问话。
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他们也没有轻视,全部站起来还了礼,其中一个留着胡子,看起来最年长的说道:“这位兄弟请了,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涂承钰搬出早已想好的假名字说道:“本人姓陈,家中行五,诸位兄台叫我陈五便可。”
涂承钰通报了姓名,这些人也都一一说了姓名。涂承钰这才知道,离自己最近年龄最大的那位,名字叫祝若衡。
互相通报完姓名,祝若衡便说:“陈五兄弟找我等,可是有事?”
涂承钰说道:“我方才吃饭,无意间听到诸位兄台在谈论这届会试中的风云人物,对这位胡解元颇感兴趣,便想想向各位兄台多了解了解。”
祝若衡说道:“不知陈五兄弟想了解哪方面的信息。”
涂承钰直接问道:“不知道这位胡解元可有婚配?“
此言一出,惹得这些士子哈哈大笑,等笑完了,祝若衡便解释道:“陈五兄弟勿怪,非是我等无理取笑,只是近日打听胡解元婚配的人实在太多,我等听到你也打听,便忍不住笑了。”
涂承钰听完说道:“竟然有这么多人想嫁女儿给胡解元。”
祝若衡说道:“估计满京城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想做胡解元的娘子,甚至有传言,连政事堂中的商元丰商阁老,都想嫁女儿给胡解元。”
等他说完,涂承钰还没来得及问问题,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一个声音说道:“这位兄台听错了,商阁老想要招的东床快婿乃是商阁老同乡,广府的青年才俊伍尚宾伍轩志。”
涂承钰闻言看去,说话的是另一桌士子中一个皮肤比较黝黑的人,他说完,便静静的看着这边。
祝若衡听到这些话,笑着说道:“广府?什么时候广府的士子敢和豫章府的解元比了,他伍轩志要不是年龄和胡解元相仿,都是本届会试年龄最小的,根本不会有人将他和胡解元相提并论。也就你们这些广府的人听了别人随口一说,就相信伍轩志能够比得上胡解元。现在还妄想商阁老会将爱女嫁给伍轩志,简直可笑。”
祝若衡虽然是个落榜的士子,却有一股子天然的傲气,尤其是面对其余州府的士子的时候。他一番不加掩饰的嘲讽,气的广府的那几个士子满脸通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毫无气势的话。
“有何可笑的,嫁女又不是考试,不是谁名次高就是谁。再说,商阁老也是广府出身,他找一个广府的女婿,乃是合情合理。”
祝若衡说道:“乡党是乡党,嫁女是嫁女,不要混为一谈。若是挑选佳婿,商阁老怎么会弃珠玉而选瓦瓯,你等便不要自欺欺人了。”
祝若衡嘲讽别人,那叫一个牙尖嘴利,广府的几个士子轮流上阵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说不过,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等广府士子走了,祝若衡收起了倨傲的嘴脸,对涂承钰说道:“陈武兄弟见笑了,我等士子交往,常有此等打嘴仗的时候,万望不要怪罪。”
涂承钰心说你们这样精彩的嘴仗,自己还想多看一会呢,嘴上却说:“无妨,兄台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胡解元这位广府伍轩志到底有没有婚约?”
祝若衡听到涂承钰悄无声息的加上了伍轩志的名字,便笑着说道:“这二人都没有婚约,不过我劝陈五兄弟,家中若真有待字闺中的姐姐,不要想着嫁给胡解元了。”、
涂承钰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是商阁老真要招胡解元为东床快婿?”
祝若衡说道:“商阁老招婿,本就是传言,谁也说不清楚,不过,胡解元这人我了解,他曾说过‘不中进士,便不成家‘”。
听到这话,一开始涂承钰还想反驳一句,可是看到祝若衡说话认真的样子,便反应过来了。
祝若衡说的不是中进士的事,而是通过这句话告诉涂承钰,胡光晋是一个很傲气的人,此人择亲必然眼光奇高,一般的女子就不要想了。
不知道这个祝若衡说的是真的假的,涂承钰暂且放过胡解元,转而问道:“广府的伍轩志如何?他真如兄台说的这般不堪?”
祝若衡说道:“我等刚才争吵,乃是意气之争,陈五兄弟万不可信以为真。伍轩志其人,我也了解过,他虽然比不上胡解元,可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他只是出身不高,又处在边疆州府,没有人替他扬名罢了,不然现在名声不见得比胡解元低。”
原来还是个隐藏大佬,涂承钰对这位也感兴趣了。他正准备继续问问题,就看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明正兄,你又在帮他人扬名。”
涂承钰转头看去,一个身穿淡青士子长衫,手拿竹骨长扇,头顶冠宇,气质儒雅的青年,顶着酒楼门口照进来的光,施施然走过来。
此人一进来,坐在酒楼大厅里的所有士子,都站起来和此人问礼,端的是好大的排场。
正在和涂承钰说话的祝若衡看到此人更是笑靥如花,连忙迎上去说道:“升平兄,你又取笑我了,我祝若衡何德何能,能替别人扬名,只不过今天遇到了一个投缘的小友,多说了几句而已。“
这位升平兄看了一眼涂承钰,继续对祝若衡说道:“都说明正兄朋友满天下,相知布海内,果然名不虚传,现在就连小孩子都能交上朋友了。”
这人说话语气平淡,面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涂承钰一时间判断不出他到底是在讽刺还是在夸奖。
祝若衡好似也没有判断出这人的态度,说道:“升平兄又在说笑。”
升平兄说道:“小弟刚才听到明正兄在向这个小孩夸赞伍轩志,小弟也想听听这位名声不弱于小弟的才俊,是怎样的风流人物。”
涂承钰这才明白,面前之人就是他们一直谈论的胡光晋。不过这人的才学还没感受到,傲气却是一等一的,竟然听不得夸赞别人。
祝若衡听到胡光晋这样说,也是一脸的苦笑,他说道:“非是我要弱了你升平兄的名头,去夸赞伍轩志。只是这位小友打听伍轩志,似有结秦晋之好之意,此乃是美事,我怎能不传美名呢。”
听到这话,胡光晋身体没动,脑子没动,斜着眼睛看了涂承钰一眼,说道:“又是京中豪门择婿?他们这些高门真以为我等士子是圈中猪豚,看上哪个就牵走哪个。可是,凡有志于天下者,怎么会做这豪门贵婿,明正兄夸赞伍轩志,可能也非他所希望的。“
祝若衡苦笑道:“可是我也不能背后说人坏话啊。”
涂承钰觉得,胡光晋这家伙嘴是真的毒,一张口就把京中勋贵在士子中挑选女婿,比喻成在猪圈里抓猪,同时还把那些当了豪门女婿的士子骂成猪。
虽然仔细一想,真的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涂承钰却很不爽,他也没有正眼看胡光晋,说道:“做豪门的女婿便是猪,那么做阁老的佳婿呢?”
胡光晋可能没想到涂承钰这个小孩会反驳他的话,转过身第一次认真打量了涂承钰,他看到涂承钰年纪虽小,却气势非凡,一看便知身份尊贵,这时他也明白为何祝若衡会对这么一个小孩如此重视。
可是他胡光晋不是祝若衡,不会因为面前之人是公侯子弟就弱了自己的气势。
他说道:“政事堂阁老,哪个不是两榜进士出身,身负天下人望。居庙堂而忧天下,佐皇帝而治百姓,此等清贵人家,怎能是污浊可比的。被这样清贵的人家招为佳婿,乃是士子的荣耀。”
此人一番慷慨激昂,傲视王侯的话语,听得周围士子一片叫好之声。如此吵闹却又引得后院士子前来查看,一时间酒楼大堂到处围满士子。
士子越多,胡光晋的脑袋扬的越高,现在整张脸都快和屋顶相平了。
涂承钰看着他轻狂的模样,忍不住说:“我听别人说,你乃是惊才艳艳,名传天下的大才。今日一见,才发现你只不过是一个媚上傲下、溜须拍马,狂妄无知的狂士,你这样的人,竟然能成为豫章府的解元,可见豫章府也是没有人才可言了。”
涂承钰此话一出,不但胡光晋一脸怒气,就连祝若衡这等豫章府的也都是气鼓鼓的。反倒是周围热闹的其他州府士子,嘴角微微上扬。
胡光晋说道:“小小稚子,怎敢大言不惭,辱我豫章府士林。”
涂承钰回道:“小小士子,何其狂妄,竟然想自己一人代表整个豫章士林,说你是狂士你还不信。”
胡光晋没想到这个小孩这么能说,动不动就给自己扣狂生的帽子,这个名声要是传出去,自己以后还怎么出仕做官。
他连忙回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只是与你辩解两句,便成了你口中的狂士,那么天下敢言之人,岂不是都是你们勋贵们眼中都能狂士。”
这家伙真的很擅长将矛盾扩大,将两个人的争执上升到两群人的对立,然后将自己置于一个群体之中,如此,他便能瞬间得到众多帮手。
果然,周围的士子都隐隐约约对涂承钰露出同仇敌忾的眼神。这倒不是这些士子看不清,只是他们碍于身份,只能对涂承钰这个勋贵如此应对了。
涂承钰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丝毫不慌,慢慢说道:“我与你说了半天,你的才气一点都没感受到,你的狂妄无知和巧舌如簧倒是感受的一清二楚。”
胡光晋自负天才,怎能受得了这个,怒气冲冲的问道:“你说我狂妄无知?”
涂承钰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我今日初次相见,双方也并未表明身份,你就对我冷眼斜视,轻蔑之情溢于言表,而后,你又不分青红皂白,将我看做勋贵污浊,大加讽刺。你不狂妄,你不无知吗?”
胡光晋疑惑的问道:“难道你不是勋贵之后?”
涂承钰说道:“谁告诉你,我是勋贵之后了,再说,你凭什么看不起勋贵之后。”
胡光晋没理会涂承钰而是转头看向祝若衡,仿佛在问,“他不是勋贵之后吗?”
祝若衡也有些傻眼,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孩是勋贵之后,现在反过来回想,人家确实也没有说自己是勋贵。
这事闹的,竟然是个乌龙。祝若衡对胡光晋摇摇头。
胡光晋疑惑的问涂承钰:“既然你不是勋贵人家,为何要难为我等士子?”
涂承钰这句荒谬的话问的一愣,继而怒气顿生,最后气急而笑:“哈哈哈,真是让人开眼啊,这种人物,竟然被所有人看作是状元的不二人选,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被这样讽刺,胡光晋当然受不了,问道:“有什么荒谬可笑的。”
涂承钰指着他说道:“你堂堂一府解元,与人论说,不分对错,只看出身。在你眼中,勋贵人家便是污浊,读书之人都是清流。”
胡光晋说道:“勋贵之家,也许有好人,可是又有几个。读书之人虽有败类,可是有圣人教诲,做事总有底线。”
听到这里,涂承钰便知道,此人要么是一个被正人君子们,藏在温室培育出来的奇花,很聪明,也有才学,却没见识过世情。
要么就是一个自负才学的投机之辈。
无论是何种,都不会是一个好官。
涂承钰摇摇头说道:“就凭你这样的见识和言论,我就可以断定,你当不了状元。”
胡光晋傲气的说道:“这事,不是你一个小小孺子说了算的。“
涂承钰已经没了和他斗嘴的心思,说了句:“你且拭目以待。”
说完之后,就起身看着胡光晋摇摇头,然后带着老姚他们大摇大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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