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我须得赶快去了。”
王熙凤蹙眉与玉钏道:“好孩子,你快去请了太医。”
玉钏应下,扭身快步出了房。
王熙凤眉头舒展,心下分外快意。这两日得了大姑娘元春喜讯,眼见着四下人等无不奉承着太太,连见了宝玉都口口声声以‘国舅老爷’相称。王熙凤与王夫人早就面和心不和,眼见如此心下又如何不憋闷?
天可怜见,这才两日光景就改了情形!凤姐儿虽素来不信因果报应,这会子却也想着,错非太太这两日四下张扬,也不会引得小皇子出了这般事儿。
只是心下快意,王熙凤却不好表露出来,慌忙叫了平儿便往王夫人院儿寻去。
待到得内中,这会子太医已来,王仁、王兄弟二人愁眉苦脸相对无言。亲兄长见了凤姐儿也不过略略颔首,继而又与王低声计较。
王熙凤凑上前观量,便见太医用过了银针,王夫人方才幽幽醒来。王熙凤违心劝慰了两句,那王夫人却呆滞着只是不言语。
过得半晌,忽有婆子来回话:“太太、二奶奶,老太太、大太太与姑娘们都来了。”
王仁、王自知不好多久,赶忙起身往外避让。须臾光景,鸳鸯、琥珀搀扶着贾母进来,身旁还随着邢夫人、薛姨妈,身后缀着探春、惜春、黛玉、湘云、宝钗等。
那王夫人略略回过神来,就见贾母上前哀切道:“太太也要保重身子骨,如今……如今……哎,也是大姑娘没福分。”
王夫人顿时哭将起来,口中只道:“好好儿的,怎么就没坐住?”
邢夫人、薛姨妈纷纷上前劝慰,贾母在一旁落座就道:“这头一胎不安稳也是有的,不过大姑娘既然能生下皇子来,说不得来日也还能生。太太与我都这般悲切,料想大姑娘此时定不好受。先前家中拾掇了些补品,须得尽快送进宫里。”
王夫人哭着应下。
此时又有婆子回话,说是贾琏送走了天使往这边厢来了。
话音落下,果然就见贾琏匆匆而来。
王夫人这会子哭得说不出话来,贾母连忙道:“琏儿,可问过天使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贾琏愁眉苦脸拱手道:“回老太太,夏太监仔细说过了,也是小皇子没福分。贤德妃方才分娩,加之奶水不足,夜里便将小皇子交给奶嬷嬷照料。因着生怕冷着了小皇子,房中便多添了一盆炭火。不想今儿一早宫女去瞧,就见小皇子与两个奶嬷嬷都中了炭毒。”
王夫人顿时骂道:“天杀的!自己个儿中了炭毒也就罢了,如何还要连累我那外孙!”
薛姨妈扯着王夫人劝道:“人都过去了,姐姐再说这些又有何用。”
就听贾琏又道:“圣人大怒,将几个疏忽大意的宫女赶去了掖庭。又罢了早朝,陪着贤德妃半日,到了下晌劝住贤德妃,这才打发天使来告知。”
贾母叹息道:“好在大姑娘圣眷还在。太太也别急,说不得来年就又有外孙了。”
王夫人哭着点头,心下却不以为然。那宫中波云诡谲、尔虞我诈,因着上头还有個吴贵妃在,是以每每便有太监来贾家打秋风。这大笔的银子送进去,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喜讯,不想却转瞬成了空。
再有下回,还不知又要砸进去多少银钱呢。
此时王熙凤就道:“老太太说的在理,太太也莫要伤心,连带着老太太也吃不好、睡不好的。我看老太太还是先回去歇着,这边厢有小辈的看顾着就好。”
贾母这会子也是强撑,又说过几句话便起身离去。探春、惜春、黛玉、湘云等纷纷上前劝说,王夫人只道:“我这会子心乱得很,心意领了,也不用这般多人都陪着我。只让妹妹与宝钗陪我就好。”
众人应下,王熙凤便领着一众金钗退下。
却说众人方才将贾母送回荣庆堂,前头便有婆子来传话:“三姑娘,俭四爷来了。”
王熙凤回身纳罕道:“二爷怎么不迎迎?”
那婆子道:“二爷被王家两位爷绊住了,一时不得空。”
探春紧忙与贾母道:“必是俭四哥听了信儿这才来的,老祖宗,我去迎一迎。”
贾母应下,探春领了两个丫鬟紧忙往外去迎。
到得垂花门前,便见早有丫鬟引着李惟俭到了近前。瞥见那熟悉身形,探春不禁心下一荡,却强忍着思绪笑着迎了上来:“俭四哥来了?”
李惟俭颔首道:“得了信儿就往这边赶。老太太如何?”
探春一边引路一边道:“老太太这会子正唉声叹气呢,只说大姑娘没福分。倒是太太方才昏厥了一回,寻了太医方才救治过来。”
李惟俭道:“还是劝老太太想开些吧,这等事儿咱们又伸不上手。”
宫中啊,那可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单是每年无故失踪的丫鬟就不知凡几。听闻几十年前大旱,内金水河干涸得只剩涓涓细流,一众太监愣是从河床里捡了百多具尸骨!
就这还没算被人埋了的呢。
此前听闻探春诞下麟儿,李惟俭心下还好生纳罕。以圣人心胸,怎会让贾家女生下皇子?不料过得一天就生了这等变故。
那宫人都是仔细小心的,中炭毒这等事儿如何会在宫中轻易发生,且是连皇子带奶嬷嬷一并都死了。此事不能深琢磨,毕竟吴贵妃往下便是贤德妃,眼红嫉妒的不知凡几。
贾家如今势颓,便是有天大的能为也使不上劲儿。至于他李惟俭,不过是过来说上两句好话罢了。他可还没活够,连朝政都不想掺和,更何况是宫闱之事?
二人过抱厦,转过屏风,李惟俭见过礼抬眼便见贾母好似瞬间苍老了许多。
“俭哥儿来了。”
李惟俭规规矩矩道:“老太太节哀。”
贾母只摇头道:“也是那孩子没福分。”
李惟俭沉吟了下,意有所指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贾母瞧了李惟俭一眼,顿时觉着李惟俭话中有话。只是此时众人都在,有些话不好明说。当即请了李惟俭落座,又命鸳鸯奉上茶来。
李惟俭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十几年前旧事依稀还在眼前,当日贾家参与夺嫡这才惹来削爵、夺职之祸。倘若这回元春果然保住了皇子,谁知会不会旧事重演?就算贾家情势大不如前,也难免惹得圣人心生忌惮。
反倒是如今这般,圣人更放心一些。
李惟俭也不知贾母是否想到了此节,只是遭此打击,老太太显得萎靡不已。不过说了几句话,便推说身子不爽利,于是众人纷纷起身告辞。
凤姐儿方才一直偷眼观量李惟俭,奈何这会子人多,实在不好凑上前去。待此时李惟俭起身看过来,凤姐儿顿时瘪了嘴。
却见李惟俭目光清明,掠过凤姐儿与湘云对视了一眼,惹得小姑娘紧忙低下头去。
凤姐儿暗自咬牙,心道这野牛果然是个能装的,素日里竟半点由头也不曾显露。旋即又想,莫非这野牛对自己个儿不曾上心?
凤姐儿这头暗自思量,探春却已将李惟俭送了出来。
因着李惟俭此时年纪已长,是以黛玉、湘云等不好随在一旁。
一路进得大观园里,探春回头与侍书道:“也不用你们伺候着,我送过了俭四哥就回来。”
侍书、翠墨退下,只余李惟俭与探春并肩而行。
探春就道:“昨儿还喜气洋洋,谁承想今儿就这般了。”
“还是那句话,塞翁失马啊。”
探春蹙眉道:“这外头的事我也一知半解的,俭四哥有话不妨明说。”
李惟俭看向探春,说道:“今上记性极好,若皇子果然留住了,焉知不会惹得圣人忌惮?”
“这——”
李惟俭叹息着道:“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不如约束家中子弟,读书、习武,来日也好待时而动。”
探春苦笑一声。她如何不知如今贾家情形愈发衰败?只是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庶出的,如今虽说得了管家的差事,可这外头的贾家子弟又如何管束得了?
李惟俭便道:“罢了,我不过随口一提,三妹妹莫要多想。”
探春便道:“俭四哥的好意我自是知晓。只是——”只是老太太上了岁数,只想颐养天年,家中事务只要不是太过离谱,轻易不会插手管束。太太当着家,又是个眼界窄的,只盯着家中一亩三分地,又纵着宝玉胡闹。
这上行下效之下,家中哪里还好的了?
于是她便叹息一声:“——不说这些了。俭四哥,昨儿我去与二姐姐说过了。”
“二姐姐怎么说?”
探春道:“二姐姐可是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子,又说生了出家的念头,只待发引了大伯,便要禀明老太太。”
“二姐姐要出家?”
探春瞧着李惟俭说道:“二姐姐说来日便在玉皇庙出家。回头儿我寻个机会,也让俭四哥见一见二姐姐。”
那玉皇庙便在东角门左近,此前一直闲置着,迎春若果然住进去,倒是方便李惟俭与其私会了。
因是李惟俭便道:“也好,待回头儿我与她好好说说。”
眼见到得东角门左近,李惟俭停步道:“三妹妹留步,我先回去了。”
探春应下,眼看着李惟俭过了东角门,这才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秋爽斋踱步而去。
探春心下好笑,亏着自己还在操心二姐姐与俭四哥的事儿,二姐姐好歹还有俭四哥挂念着呢,她自己来日落得个什么归宿还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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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得翌日,李惟俭方才到得武备院,便有小吏来寻,说是忠勇王有请。李惟俭不敢怠慢,紧忙往内府衙门而去。
到得内中才知,忠勇王此番竟也是为了贤德妃之事。
“皇城宫阙大多年久,圣人登基后虽修葺过,却也荒废了不少。正巧昨儿出了那档子事儿,圣人不知从何处得知复生家中用了暖气,往后再无炭毒之忧,因是命本王问过复生,那皇城可能也用暖气?”
这可是大工程,李惟俭拱手道:“此时臣不敢妄言,须得会同工部一并勘查过,才好定下计议。”
忠勇王颔首道:“既如此,那便会同工部勘查过了再议。”
李惟俭得了差事,转头便与工部去往皇城各处勘查。这皇城宫阙无算,大殿多用火地采暖,原理与火炕相类,李惟俭实际测过,用足了炭火,大殿里也不过七、八度左右。
各处书房多火地、熏笼、火盆取暖,为免墨汁上冻,还要用暖砚来保存。听闻后头六宫宫女、妃子如今还暖炉不离手。
李惟俭咋舌之余暗自估量,就算保温材料、建筑有缺陷,改成暖气集中供暖总能让各处暖和许多吧?
勘查过了皇城,李惟俭又引着工部官员往家中走了一趟,实地查看了伯府的暖气,当即内府与工部上了一封奏疏,请拨内帑以修葺皇城。
李惟俭私底下估算过,皇城这般广阔,若都用上暖气,只怕连铺设管线带锅炉、压力泵,怎么也要七、八万的银子。不想转头就听说工部径直给圣人报了个二十万两的作价,圣人竟然还批了!
李惟俭咋舌之余也不多嘴,转天便有一监生登门拜访,送了一副仇英的沙汀鸳鸯图。此图外间作价五千两!李惟俭情知定然是工部送来的孝敬,因是也就笑纳了。
十几日匆匆而过,这日李惟俭特意告假,在门前搭了祭棚为大老爷贾赦送行。
李惟俭此番也不用去扮孝子贤孙,只随行送过了一回,当日便回返京师忙起各项事宜来。
皇城改造之事业已定下,除去那画作,工部投桃报李,各类管线、压力泵、锅炉订单都丢给了李惟俭的厂子。这内中如何勾兑,又如何虚开价码,自有手下掌柜处置,李惟俭全不参与。
这日李惟俭忙过衙门事务,未时左近方才回返家中,王熙凤便领着平儿寻了过来。
说过几句话,王熙凤便嗔道:“前阵子俭兄弟事忙,我也不好寻过来。如今听秋芳妹妹说俭兄弟这些时日不忙了,这才过来相求……俭兄弟,你看那股子——”
李惟俭笑道:“好说。明儿正赶上休沐,二嫂子若是得空,不妨咱们一并走一遭交易所。”
王熙凤就笑道:“那股子我又不懂,全凭俭兄弟拿主意就是。我就不去了,让平儿与俭兄弟一道儿去可好?”
平儿在一旁笑着道:“俭四爷不知,奶奶如今可是双身子呢。”
“哦?”李惟俭看向凤姐儿,便见其目光灼灼。他生怕露出行迹来,赶忙拱手道贺:“恭喜二嫂子心想事成。”
王熙凤就道:“错非托了俭兄弟的福,这事儿还不知什么时候有指望呢。”
此时傅秋芳、宝琴等都在,这二人还没发话,晴雯就纳罕道:“二奶奶这话何解?莫非这里头还有四爷的事儿不成?”
王熙凤白了晴雯一眼,平儿赶忙转圜道:“我们奶奶是说多亏了俭四爷前头点拨,不然奶奶如今还管着家,说不得何时才有了身子呢。”
晴雯赶忙掩口道恼:“原是这般,我方才说错了话,给二奶奶道恼了。”
王熙凤乜斜其笑道:“谁不知你是个有口无心的?罢了罢了,换了旁的你看我饶不饶他?”顿了顿,又看向李惟俭道:“如此,这事儿就托付给俭兄弟了,俭兄弟可千万上上心啊。”
凤姐儿话里有话,说罢又隐隐瞥了平儿一眼,李惟俭心下挠头不已。也不知凤姐儿是怎么想的,有了身子好生养胎就是,何苦非要逼着自己勾搭平儿?
若平儿是个丫头也就罢了,偏此时已成了贾琏妾室……因是李惟俭只含糊应下。
说过正事儿,凤姐儿也没急着走,又道:“俭兄弟,今儿二姑娘求过了老太太,下晌时就搬去了玉皇庙。”
迎春虽性子懦弱,可一旦认定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发引过后便去央求贾母,只道是为贾赦祈福。贾母只道迎春此番是心灰意懒,再者此举又是出自孝道,任谁都挑不出理来,因是劝慰过几句便点头准了。
迎春得了应允,下晌便换了一身百衲衣道袍,卸了头面束了头发,只捡了必须的物件儿,领了绣橘便搬进了玉皇庙里。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惟俭不禁心生怜惜,当即便拿定心思,夜里总要去看望一遭才是。
王熙凤说过一会子话便与平儿起身告辞,红玉紧忙领着丫鬟、婆子相送。
待人一走,傅秋芳便悄然扯了李惟俭道:“老爷如何想的,总要给二姑娘个准话才是,不好一直拖着。”
李惟俭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有些事儿只能拖着,拖着拖着,没准儿这坏事就变成了好事儿。”
傅秋芳叹息一声,也不好多劝,便道:“回头儿我叫人给二姑娘送些用度,也算尽尽心意。”
一时无话。
这日到得夜里,李惟俭便从东路院出来往会芳园而去,一路到得东角门,上前轻轻叩门,转眼秦显家的就开了门。
那秦显家的道了声万福,随即就道:“伯爷,三姑娘今儿寻了我,说往后不用我夜里守东角门了。”
李惟俭顿时蹙眉不已,忙问道:“那这差事落在谁身上了?”
秦显家的忙道:“三姑娘前儿夜里巡夜,正撞见钱启家的耍骨牌,因是便罚钱启家的夜里来守东角门。”顿了顿,又道:“钱启家的是太太陪房。”
那王夫人的陪房可不好拉拢……得,往后别想往大观园来了。
李惟俭颔首道:“多谢秦嫂子告知。”
“不当什么的,”眼见李惟俭一抖衣袖又要打赏,秦显家的紧忙道:“伯爷,三姑娘改了规矩,说夜里四下守门的须得隔一些时日调换一遭。我与费婆子交好,伯爷若夜里想来,给费婆子两吊钱,保准她不会传扬出去。”
李惟俭犹疑道:“费婆子可妥帖?”
秦显家的道:“最是妥帖不过,伯爷放心就是。”
李惟俭应下,又与其定下联络暗号,这才过了东角门。那玉皇庙近在眼前,转过石垣,临西面一侧空着,李惟俭拨开草木便到了院儿中。
南面是落锁了的正门,东面则是丹房,北面则是玉皇庙正房。此时正房里亮着灯火,影影倬倬便见两个身形一动一静。
李惟俭到得近前,透过玻璃便见一袭道袍的迎春趺坐神像前,手中捧了太上感应篇,口中念念有声。
丫鬟绣橘也换了道袍,苦着脸儿好似穿花蝴蝶一般绕着迎春走来走去。不住的说道:“……姑娘这又是何苦?便是有心念道经,在缀锦阁里念就是了,何苦搬到这般清冷的地方?这下头人本就生着富贵眼,惯会捧高踩低!下晌姑娘也瞧见了,那点心也不知放了多少时日,换做往常那些婆子哪里敢这般唬弄?”
迎春念叨着经文不言语。
绣橘恼道:“姑娘又不做声!我如今倒羡慕起了司棋来,眼看不对干脆卷了姑娘的银钱,现下干脆搬出去当起了少奶奶!”
迎春终于撂下太上感应篇,张张口,却只是叹息一声。
正待此时,忽而听得外头传来叩叩声响。主仆二人一怔,绣橘紧忙将烛台抄起在手中,战战兢兢凑到门前问:“谁?”
“我,我来瞧瞧二姐姐。”
绣橘还不曾反应过来,就听身后稀里哗啦声响,转头就见迎春急切站将起来,面上晕红道:“他……俭兄弟来了!”
“啊?”绣橘不敢怠慢,也来不及撂下烛台,紧忙上前落了门栓,开门一看果然便是李惟俭。
绣橘赶紧屈身一福,迎了李惟俭入内。
李惟俭昂首入得内中,停步观量了一眼迎春,颔首道:“我来了,二姐姐瞧着清减了。”
万般委屈袭上心头,迎春顿时红了眼圈,却咬着下唇一个劲儿的摇头。
那绣橘重新插上门栓,转头就见李惟俭看过来道:“先前听了一嘴,司棋卷了二姐姐银钱?”
“可不是!”绣橘瘪着嘴道:“她也是个有心计的,只说家中出了事,便将姑娘的银钱尽数卷了去,没几日便被赶了出去。”
李惟俭此番早有准备,探手自袖笼里抽出一叠银票来,递给绣橘道:“不过是些许银钱,这是三千两,你且收下。”
绣橘唬了一跳,抬眼看向迎春,却见迎春只是死死的盯着李惟俭不放,因是干脆咬牙接了过来。说道:“多谢俭四爷,那我先替姑娘收着。”
绣橘心下怦然,暗忖李伯爷如此舍得砸银子,心中定然是舍不得自家姑娘的,说不得这二人之间就有转圜?往后不好再怠慢了,若勤快些说不得还能得了许多好处。
收拢了银票,绣橘再不多话,扭身便往内中行去,独留下李惟俭与迎春两两相望。
李惟俭轻轻一笑,探手扯了迎春冰凉的手儿,带着其寻了椅子落座,口中说道:“先前听三妹妹提及此事可是唬了我一跳,生怕你想不开再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去。”
迎春瘪嘴嗔道:“左右我在家中也不受待见,做了姑子说不得他们私底下还会暗自叫好,好歹还省了一笔嫁妆。”
李惟俭抚其背脊道:“嫁妆什么的我又不在意,只要你来家中就好。”
迎春委屈的话就在嘴边儿,可瞧着李惟俭情真意切的,又说不出来,于是叹息着道:“我如今也算是破釜沉舟,伱,你来日若果然不要我,我便只能真个儿去做了姑子。”
李惟俭正色道:“二姐姐才来,我就过来探你,二姐姐还不知我心意?”
迎春语气软了几分,说道:“我自是知晓的,只是心意再如何,也违不了父母之命。”
李惟俭却道:“不急,二姐姐守制总要二三年,我料定二三年之后必有转圜。”
迎春见其说的笃定,虽不知如何转圜,却也信了几分。此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个儿竟坐在了李惟俭怀中,想起往日旖旎,顿时又红了脸儿。
她要别过头去,偏又被李惟俭探手搬了回来,随即李惟俭柔声道:“二姐姐这些时日可想我了?我这几日总梦见二姐姐。”
“嗯,也,也有想的。”
李惟俭将其紧紧揽在怀中,待其头贴在自己肩头,他便低声说道:“我也知委屈了二姐姐,不过你放心,待来日我定不会负了你。往后二姐姐便是不念着自己个儿,单是念着我,也不好亏待了自己。
一应吃穿用度,缺了、短了的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迎春吸了吸鼻子,低声应下,探手紧紧搂住李惟俭脖颈,只觉得此时心下踏实无比。
李惟俭方才所言并非虚言,他今儿偶然得知,贾琏那货前一回往宫中给元春送过补品,转头就去了太子府……作大死啊!
圣人正年富力强呢,你贾家就跑去太子府,十几年前的仇怨还不曾算总账呢,这回又犯了圣人忌讳……你让圣人如何做想?
若再这般作死下去,只待老太太一去,这贾家只怕就要完蛋。旁人李惟俭管不得,大姐姐、二姐姐等总要搭救出来,这便是他说的转圜之机。
李惟俭又小意温存与迎春说了半晌话,因着迎春还在孝期,是以这回倒不曾轻薄了她。直到临近二更时分,这才在迎春依依不舍中起身离去。
他却不知,他此番如此作为却惹得二姑娘迎春心生疑虑。迎春蹙眉暗忖着,每回见了俭兄弟,总会被其轻薄一番,这回久别重逢偏就规规矩矩的,莫非是嫌自己个儿太过清减了?
当即寻了镜子观量,眼见镜中人果然憔悴,迎春顿时沮丧不已。想着下回要悉心梳妆打扮了,奈何如今又顶着方外人的名号,总不好再用脂粉,因是二姑娘惆怅不已,一时间又没了主意。
……………………………………………………
却说转过天来赶上李惟俭休沐,待用过早饭,平儿果然早早登门。李惟俭便交代家中一声,领了平儿便往外走。
过了仪门,眼看要上马车,李惟俭恍然道:“是了,再为平姑娘准备一辆车。”
平儿赶忙道:“四爷跟前儿我哪里称得上姑娘?再说我往日都是伺候人惯了的,若让奶奶知道了这般拿大,奶奶定要整治我呢。”
“嗯,也好,那就委屈平姑娘与我一辆车了。”
“四爷说笑了。”
当下二人共乘一辆马车,车马一路去得内府股子交易所。都不用李惟俭下车,自有内中小吏殷切来问安,李惟俭便让平儿送去银票,递过去一张纸笺又交代道:“就这几只股子,均价不得高于一两一钱,多久能办好?”
那小吏回道:“伯爷放心,不出三日定将此事办妥。”
转眼小吏退下,平儿瞧着李惟俭眨眨眼,纳罕道:“四爷……这就办好了?”
李惟俭笑道:“平姑娘还想如何办?”
平儿就笑道:“是了,这股子都是四爷一手创办出来的,想来也不用如外头人那般挤在里头一直看着。是我小家子气了。”
李惟俭笑了笑,说道:“股子的事儿办了,咱们今儿干脆将厂子的事儿也办了。”
当下吩咐一声,车马掉头,一路往顺天府而去。
到得顺天府,李惟俭命平儿在车中等候,自己则进了顺天府。平儿这会子纳罕不已,不知这自行车厂子怎么就与顺天府衙门有了干系。
不过俭四爷这等人物心中所想,又岂是寻常人能忖度的?平儿便耐心在车中等候。
足足过了一顿饭光景,李惟俭方才回返车上。
落座后其便笑道:“办妥了。明儿你去厂子一遭,自有顺天府官差登门采购。”
平儿这才恍然,旋即问道:“俭四爷,不知此番顺天府要订多少?”
李惟俭笑着比划出两根手指来。
“二十台?”
“少了。”
“二百台?”平儿顿时熨帖不已,有了这二百台订单,那自行车厂子总算能扭亏为盈了。
却听李惟俭道:“再往巡城兵马司走一遭,怎么也要再卖二百台。往后各处衙门有样学样,单只京师一地就能养活自行车厂子了。”
平儿不迭道谢,心下暗忖,真个儿是……自己跑断腿也办不成的事儿,到俭四哥这儿不过几句话便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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