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我们要梳理一下当下的情况。”
“从昨天下午开始,动物发生了明显的变异现象。从短视频平台和各地消息来看,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可以接收到这些消息,但动物变异、体型变大,对人的攻击性增强,这是很明显的变化,我可以认定这种变化是全球性的,或者是区域性的。”
“然后是紧随其后的人造卫星坠落事件。一开始我曾想过,会不会是什么地外文明对地球发动攻击,首先诱发动物异变,接着击毁所有在外太空的人造卫星。但动物异变发生的体型变化光是从质能角度也需要大量能量注入,如果所有动物的体型变大都是因为某个地外文明注入能量导致,他们大可以将这部分能量直接注入人类身躯,致人死亡。”
“所以我否决了地外文明入侵的可能性,转而思考人造卫星为何会集体坠落。”
“从坠落时间外推,虽然我手头没有足够的资料,但有一个模糊的假设一直横亘在我心中。它是那么简洁,那么简单,以致于它如果能够成立,几乎就能为我们得知人造卫星为何坠落提供方便。”
“比如——所有人造卫星,不论在什么高度,它们都是同时丧失保持自己在原本高度的能力的。即,所有人造卫星,都是在同一时间开始下坠。只不过由于它们的初始高度不同,导致它们坠地时间不同。”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虽然这个猜测确实很简单。”孙超杰不懂,这个假设的意义在哪。
“你还记得人造卫星为什么能飞翔在外太空而不掉下来吗?”
“这么简单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贴近地球表面的物体,如果相对地面的水平速度可以达到第一宇宙速度,在不考虑空气阻力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影响下,就会环绕地球飞行,一圈圈地转也不会掉下来。离地球越远,这个所需的速度就会相对地越低,但也低不到哪里去,毕竟再远一点,就不在地月系了。”对孙超杰来说,这是高中就知道的东西。
“我们之前有幸看到过一颗人造卫星坠落,虽然没看到它落地,但我发现,它的速度很快,特别是水平分速度,几乎是从天边划过的流星。如果它有这样的水平分速度,又环绕着地球飞行,你觉得他会从轨道上掉下来吗?”
“那得看你说的‘流星’有多快了,要是水平速度只有三千米每秒,我们就只能在同步轨道找到它了。”孙超杰耸肩。
李俭大睁着眼睛:“不,绝对不止,那个速度绝对快于三千米每秒。这颗人造卫星明明没有丧失使自己保持在轨道上的水平速度,但却依旧向地面加速坠落,这让你想到什么?”
“说明物理规律被神级文明搓圆搓扁,我们就像被二向箔攻击一样丧失了保持圆周运动所要求的向心力。”
“我是在跟你说正事,不是在说《三体》。你如果觉得是我们身处环境的物理规律被所谓神级文明搓圆搓扁的话,这个吊坠给你,你转两圈试一试。”李俭从杂物堆中掏出一支吊坠。
孙超杰很听话地接到手中,随便转了两圈,意识到保持吊坠旋转的时候,他依旧需要拉住吊坠,免得它被甩飞。
“我们身处的环境并没有丧失这条物理规则,而且失去这条规则之后,有关加速度和力的内容都要修改。倒不如说,是因为卫星不再做圆周运动了。”说到这,李俭闭口不言,低下头想了一会。
“算了,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如果我猜对了,说出来也没有用。如果我猜错了,说出来更没有用。我还是别说出来了,万一说错了,还要丢脸。”李俭抬头笑笑,笑得有些勉强。
“说话说一半是吧?喜欢当谜语人?”
“毕竟要是真说错了,还是挺丢脸的。就让我当一次谜语人吧。不过我可以把我产生这些想法部分原因告诉你。”李俭微微凝神,从环境中凝出一点灵机。
“这是?”
“我们暂且将它称为灵机,你看着它,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我觉得眼睛很滋润,还有些……什么东西被捅破的感觉。”
“现在调动那种感觉,想象着移动它。”
飘浮在李俭和孙超杰之间的微光轻轻抖动了一下。
“很好。接下来,你再试试接触它。”
孙超杰将目光从灵机上短暂移开,又重新移回灵机:“用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孙超杰伸手,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灵机的那一刻——李俭也不确定那是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碰到——微光便消失了。
“我觉得……它好像从我的手,融入了我?”
“大概是吧,我们将这称为融合灵机。”李俭点头,从孙超杰的反应看来,他之前应该没有接触过灵机,这与他的猜测相符合。
“灵气复苏?世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就像小说里写得那样?”
“差不多吧,以后你可以试试用自己的‘神识’凝聚灵机,就像是从环境中抓出一团沙子,再把它们凝聚成一团一样。”
“看起来就像是灵气复苏……可这和你刚才的谜语人环节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不知道你通过这个想到了什么。”孙超杰虽然对灵气复苏相关的情况很感兴趣,但这种搬着板凳和人聊天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自顾自地琢磨李俭刚刚抛出的“灵机”“神识”之类的概念。
“为了给我留点面子,让我当一次谜语人吧,跳过这个话题好吗?接下来的内容就没有谜语人环节了。”
“行,那你说吧,接下来的内容是什么。”这还是李俭难得在言语间拜托孙超杰,孙超杰高兴放李俭一马。
“接下来的内容就和你未来的生活有关了。”李俭再次端正姿势,方才做谜语人的时候,他的坐姿又松垮了一些。
“你曾经和我讲过,你家里连续拆迁了几次,所以有好几套房,都能放着收租,同时自己家里还有产业,所以活得很滋润,毕业之后随便找个工作也能轻松地活着,对吧?”
“对啊,我不是说了,我还想找个清闲一点的工作,好方便我打麻将。”
“但现在不行了。世界变了,现在的房屋产权,已经没有意义,或者说意义不大。你曾经期望的好日子,很大程度上建立在能收租度日的事实,对吧?”
“对。可惜现在都成了这个样子,我能上哪收租呢?该琢磨点正经工作了。”
“讲个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事情吧。过去人们积攒下来的私产,在这之后屁都不是。包括辛辛苦苦攒下的房,背上的债,不会有什么赎买之类的事情发生,大家都得从头开始。”
“你在跟我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这是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那就让我从头说起吧,为什么我会产生这种判断。”李俭稍稍抬头,目光能看到天花板。
“作为基石的条件是,所有动物都发生了某种原因不明的变异,这使得它们体型增大,体魄增强,并且催生了极其强大的对人的攻击性。这种变异,我之前说过了,很大概率是全球级的事件,而且不分物种。光是我亲眼所见的案例,就有猫狗松鼠、鸟类,目前还不能说昆虫是否加入了这场狂欢,但如果连昆虫都发生了这种变化,那么我们确实称得上是举世皆敌。”
“不算吧,还有植物呢。”孙超杰弱弱地发声。
“对,还有植物。植物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但今天我出门取水的时候,地上能刮到的枯枝和落叶未免太多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现象。话说回来,以目前动物的变异情况来看,你觉得这种变异的动物充斥全球的情况,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难以生活,出行都需要防备这些乱七八糟的动物,免得自己被伤到。”
“还有。如果你家附近有老鼠,年幼的孩童和年迈的老人在家中生活,强化后的老鼠通过各种方式钻到家里,你觉得会发生什么。”李俭抛出了曾和室友讨论过的问题。
“……那太可怕了。”
“不只是老鼠,所有变异的动物都可以占据这份‘生态位’。对我们来说,这些变异后的动物就是无处不在的刺客,如果依旧生活在城市或乡村,这些刺客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出现,而我们总有松懈的时候。即使是我们这样的成年男性,如果在睡梦中被这些刺客接近,你觉得会怎么样?”
“你简直像是在对我描绘地狱,你知道吗,我本来很不在意的,但你这样说了一通,我……我实在找不到希望。你总不会是为了让我绝望才跟我说这些的吧?”孙超杰回视李俭的双眼。李俭描绘的场景已经不止于房屋没法收租了,没法收租在这种地狱绘图面前连个屁都不是。
“我当然不是为了让你绝望的,自然还有出路,而且我相信已经有人着手在做了。出路很复杂,也很简单,它只是让我们丧失了一些东西,从而保证我们还能活着。最直白的方法,就是杀出一片没有其他动物生活的区域,如果有必要,那就连植物都没有。通过几次犁地式的清扫,获得一片安全区,然后在那之内建立高密度聚居区,使尽可能多的人类可以生活在安全的空间。”
孙超杰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疯子对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刚才说的东西,如果要落实,会杀死多少动物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们在畜牧业能获取多少食物吗?”
“我知道,我不完全知道,但我知道。”
“那你还要这么说?再说了,动物有那么多,要杀出一片空白区,那要花费多少精力?”
“不这么做,能死多少人?”李俭反问。
“这样做的话,这样做的话……”孙超杰抱头,他得想想。
孙超杰再次抬头:“你的意思是,要杀出一片空白区,让所有人都缩在空白区里,我们再也不要外面的世界了?那我们的食物从哪来?在空白区里搞农业吗?”
“会有办法解决的,即使是我也能想到一两条办法,更何况是更聪明,更有经验的那些人。”李俭的平静表情衬得情绪激动的孙超杰才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那个。
“那么其他问题呢?这种事情不可能没有其他问题的,任何小纰漏在你说的那种世界中,都会变成殃及所有人的大问题!”
“总会有人有办法的,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只能看到地狱。而如果我们选择将某个区域杀出空白,再进驻布防,起码能够保留走出地狱的可能。”李俭轻轻擦去孙超杰飞溅到自己手上的口水。
“可是……这真的会杀许多生灵,而且我们相当于把自己关到了墙内。”孙超杰的思绪一片混乱,李俭为他描绘的两种景象在脑内交替,他觉得其中有什么是不可以的,但他说不好是什么不可以。
“‘会杀许多生灵’,我是极端人类至上主义者,人类的利益对我来说是绝对的。至于其他动物,如果它们对人类没有这样的攻击性,我压根不会升起任何会致它们死亡的念头;但现在它们有这样的攻击性,我想知道,当一种生物,或者许多种生物,对人类抱着赶尽杀绝的杀意,且确实拥有杀伤人类的能力时,我们为什么不选择消灭这种可能的方案?”李俭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孙超杰。
“还是说,你打算以自己或自己相熟的人,再或者是陌生人,去当不选择这种方案时,每天都可能被变异动物谋害的祭品?”
孙超杰再一次抱头,他必须先规避李俭为他提供的景象,然后才能找到有问题的地方。
他想到了:“不,没有那个必要。只要这种动物变异不是全球性的事件,哪怕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片区域没有发生这样的动物变异情况,我们也能在那里建立新的聚居地,并且布置针对变异动物的防线。”
李俭不再保持正襟危坐的姿态,他靠在电竞椅上,侧头说道:“我也希望是那样,哪怕那同样意味着我们会失去很多东西,不过这样起码有一点好处——我们不用再杀出一片空白去了。即使之后依旧要以杀伤的方式阻击变异动物,但起码能少了一份……杀孽。”
“你其实还是会同情那些动物的,对吗?”孙超杰抓住了李俭话语最后的“杀孽”一词,这像是他同情动物的影子。
“不,我是极端人类至上主义者,人类的利益至上对我来说是绝对的。我对其他生物的感情,只不过是因为人类对它们的需要,才产生的投射。”
孙超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听到了难以接受的东西,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反对李俭的说法。虽然情感一时无法接受,但理性告诉他,李俭的说法并不会故意侵害他的利益,毕竟从他认识李俭开始,李俭都是帮助同学、热心公益,甚至在校时便会远程支援工人劳动仲裁的“奇葩学生”。这让他更糊涂了。
“如果没有无变异区,我们大概很快就要看到组织人员撤离的救援部队,先在临时营地生活一阵子,再搬入永久式的高密度聚居区。我在等这支部队。”
“即使真有那样的无变异区,由于变异动物具有显著的移动能力,我们仍然需要在无变异区构建高密度聚居区,还有对外防线。这依旧意味着,大部分人现在拥有的房屋产权,还是没用了。”
“这就是我一开始想说的事情。大家在外买卖房屋和租赁房屋的事情,在我们搬入高密度聚居区后,就全都无效了。我们会在哪里过上和过去毫不相同的生活,大概人人都有活要干,每个人都需要出苦力,从而保证自己和家人不会被变异动物侵害。做好准备吧,如果没有好事发生,我们大概会在同一片工地做工。”李俭拍了拍孙超杰,示意他该走了。
孙超杰恍恍惚惚地走到寝室铁门边,忘了拿自己的棒球棍。
“你的球棍,带走吧,还有段时间需要它防身,你还要靠它打狗。”李俭捡起棒球棍,递向孙超杰。
孙超杰恍惚着接过,握在手中时定了定神:“你刚才说的话……”
“你走出这个门,我就不认了。”
孙超杰深深地看了李俭一眼,费力地套上头盔:“哈哈哈,你刚才讲的笑话真好笑。我走了,你要是想吃馒头可以来找我。”
“好,等我饿了,我会来找你的。”
……
第三轮取水行动大获成功,据说他们并未遭遇大鹅阻击,十分轻松地装满了两桶水,并一点点挪了回来,虽说洒了一些,但并未像前两组一样,差点把半桶水都洒了。
只是在出发的路上遭遇了野狗,不知是圆阵何处暴露的缝隙,野狗径直朝圆阵冲了过去,双方一通暴打,才将野狗打残赶走。
如厕的事情自不必说。李俭专门挑了时间,从杂物堆里找来没人要的行李箱,拖到寝室里,横着打开,将自己拥有的食品紧凑地放入其中,充当食品箱使用。
一番捣腾,大家无事可做,想起要搜寻外界信息的事。
“该想办法给手机整点电了。”
501寝室的众人非必要不打开手机,手机其实还有些电量。但此刻众人无事,又看到六楼的兄弟们穿戴整齐往外走,就想着给自己整点事做。
上午已经举着棉被盾出过门了,外面的世界并不是岩浆遍地瘴气漫布,一步踏出就会死人,这让501寝室的众人有些出门的念头。
在无事可做的时候,这种念头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在确定自己撑着棉被盾就能降低被袭击的概率时,这条念头便抑制不住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知道,我们实验室楼顶装了一大片太阳能电池,之前从做这块业务的公司买过并入电网的自动变电器,现在去的话,只要能把输出电流的方向换一边,我们就能通过太阳能电池获得电力。”最终让这棵参天大树映入眼帘的,是黄承志。
得到了可以获得电力的明确信息,众人的心思便按捺不住,拿了手机和充电器,出门顶上棉被盾,便一股脑地往外跑。
四人结成圆阵,缩在半球形的乌龟壳内,出了寝室区,便往实验楼跑。实验楼与寝室区在校园的两个方向,直线距离得有一千米开外,顺着大路走去,起码得走上两公里。
要走这么“远”的距离,四人就算是按捺不住心思就往外跑,也不至于不带防身的东西。陈涛给四人都准备了背带,帮助大家将先前搜寻得到的兵器松松地绑在身上,需要的时候掐开背带的卡扣,就能连背带和武器一起取下来。
三人身上背的都是木棍,只有李俭身上背着个十公斤的杠铃锤,还得稍稍托着,才能不让这玩意导致自己体态失衡。
之前自燃的汽车经过一天一夜的燃烧,此时已经彻底熄灭,车架烧得漆黑,在路旁艰难地支撑着。
垃圾桶里依旧有足量的垃圾,从凌晨醒来到现在,李俭也没有听见过垃圾车运行的声音。他通过观察孔向外望,实际上,光看着道路上到处都是的枯枝落叶和砂石,也足以证明,过去每天在校园中活跃的环卫工人们,今天并没有工作。
后勤集团真的不会来了。
“你看,那边地上的血迹,是人被什么东西拖走了。”陈涛示意李俭看向食堂门口。
地上有一摊发黑的干涸痕迹,像钉子一样,钉头是血迹化开的位置,钉尖则指向被拖行的方向。
在干涸的黑紫色中,隐隐有些立体的物质闪烁着不一样的颜色,像是奶油蛋糕的一部分掉落在污泥里。
李俭一下子想到那是什么,在他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之前,大脑已经自动屏蔽了那摊东西,让他看到的场景无害化,不至于因为所见的景色便吐出来。
“不……也不一定是人。这摊血迹对人来说太小了,而且周边的痕迹也不像是……有人倒在这里。”李俭尝试着冷静分析,不过四人都不是专业的验尸官,手头也没有器具,只能像是躲避瘟神一样,不着痕迹地绕了个弯,急匆匆地绕过血迹,然后逃跑似地离开。
这不是他们在路上唯一一次绕开残留的痕迹,而在路上,也不只有他们一群正在匆忙奔走的行人。大家八仙过海一般各显神通,有人积极地和变异动物搏斗,有人采取隐蔽战术保全自身,有人看到他们的棉被盾圆阵笑出了声。不过最终,如果不谈他们遭受的心灵上的伤害的话,他们还是安全地抵达了实验室所在的教学楼。
这里是校区里对应寝室区的一个极端,越往这走,行人越少——准确地说,在他们经过一片实验区外的广场后,他们就再没有见到除他们之外的行人了。
大概是变异之后的动物依旧保留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在没有人员出入的情况下,这片实验区就单纯只是存放着各种危险物品的地方,这让那些变异动物不敢轻易靠近。
“还好生物相关实验区在另一个方向……”黄承志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一边合上实验楼的玻璃大门,一边说着。
几人将棉被盾卸在玻璃门边的角落,想了想,也没人会跑到这来,应该不会被偷。
“不然的话,我们一头扎进实验楼,就是一头把自己送入了变异生物老巢,还是结合科技变异的那种。”胡志嘉试着开灯,但实验楼的楼道灯没接备用电源,压根不亮。
“我们学校的生物实验有那么牛逼吗?我记得咱们理工科压根没钱啊。”李俭无语,他还记得,自己平日里翻看理工学院的捐款,一年也不见得能有一百万。
至于各个实验组接的项目,老教授都不见得一年能接到五十万以上的——这钱还不是接到就归自己花用,条条框框都要报账,不仅报账,出不了成果还拿不到。
“谁说不是呢。之前那个捐款看了吗,企业家给人文学院捐一千万。我真是草了,一千万,给人文学院,人文学院能拿一千万干嘛用?我们物理学院的设备,到现在都没有一台是五年以内的。”黄承志说的话让人感同身受——毕竟都是一个学院的,由于教务安排,大家都早早地进了实验组,或多或少在做东西——立刻激发了大家的共鸣。
“我们实验室有几台炉子,我之前没注意,后来查了一下,型号就比我出生晚了一年。”李俭和众人一起走上楼梯,回忆中实验室内的景象明亮起来,就像是发生在眼前。
“带我们系的副院长,你们知道吧?他们的实验组,到现在关键器材用的都是副院长进我们学校的时候自己带来的那套。”陈涛爬楼梯不忘爆猛料。
“啊?那得是什么时候的器材了?”
“不知道,比我们年轻不了几岁。不过老师们也没办法,没钱啊。”陈涛说着说着,竟有些唏嘘。
“咱们学院何止是没钱,平常给我们上实验课的费用都是亏本的。真论能赚钱的项目,也只有到外面接点给小学做科普活动的活。”黄承志和学院关系密切,知道不少事情。
李俭知道,经济关系是人与人之间最要害的关系。黄承志连学院的经济情况都清楚,以此论说,就比自己更贴近学院的核心。
“到了,光电太阳能芯片研究中心。”
这是实验楼的核心建筑之一,最能表现其核心地位的,就是在中心外头,有整座实验楼独一无二的密码自动门。
学校归根到底是给学生授课的地方,那些以科研型大学为名的学府或许会有像模像样的保密设施,但在李俭就读的学校,如果不考虑强闯之后可能会被警察带走,还真没什么地方是学生闯不进去的。
大部分实验室用的锁头和家用的差不多,像这样专门安一扇密码自动门的地方,确实是本校难得的保密措施。
比较尴尬的是,李俭不知道这扇门的密码,他以前来的时候都是拜托里面的同学或者老师开门的。
而有点幽默的是,在其他地方都没遇到的备用电源,这扇密码门竟然有。
“怎么,你们站这干嘛?”黄承志不知道他们为何停步,走到门前,行云流水地输入密码,门便开了。
说真的,你这样,显得我很呆。
四人有目标地来到实验中心,自然不必像一些影视作品中搜刮科研中心团队一样每个房间都进一遍——倒不如说这里的东西他们都很熟,甚至部分实验室里还有他们的作品,对实验室的熟悉度不说百分之百熟悉吧,起码也像是回了家一样。
径直去到有自动变电器的实验室,这台机器不愧是花了大价钱从专业公司买的,还真活着。
确认关键设备还在,而且真的能用,几人又上到顶楼,观望了一眼太阳能电池板的情况。
这些宝贵的太阳能电池板位于实验楼的最高处,并没有东西能砸到它们——或许会有一点鸟粪粘在器件表面的玻璃上,不过那无伤大雅,对输出电流的影响微乎其微。
回到实验室,将自动变电器输出电流的方向从国家电网改成室内交流电,再把充电器插入自动变电器所带的输出端,时隔一天,手机再次亮起表示正在充电的标识。
“现在,我们又有电了。”
人在重新获得电的时候,会做什么?
别人会做什么,李俭不知道,但他很快打开手机,先翻出收音机功能,确认外头的门窗关得严实,声音不会传得太响,便开始在各种频率搜寻广播。
李俭不是无线电爱好者,也不是无线广播的忠实粉丝。他记不住各个或是调幅或是调频的广播具体在什么号码上有什么类型的广播,也不知道有什么经典电台,他只是任由手机使用自带的收音机功能,在各个频段翻找信号。
如果手机收到了有意义的信号,它就会停下来播放。
“……北区市民请在明天,也就是11月4日上午8点等待救援。东阳社区、新天地街道、湖滨街道请在明天,也就是11月4日上午10点等待救援。”
李俭飞速拿起手机,将收音机功能调至后台运行,打开备忘录,准备记录关键信息。
该说自己是太过幸运了吗?刚一打开手机收音机,成功搜索得到的第一个广播频道,竟然就在播报有关救援的事宜。
可是东阳社区是哪里?虽说自己不是在故乡上学,但他在乌女市好歹也读了三年半的书,没听说过这里有叫做东阳的社区啊?
那个新天地街道和湖滨街道又是哪里的名称?
李俭的动作和手机中播报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三人,他们意识到,这就是他们内心期盼的救援。
“现在播报11月4日温峤市人民救援安排。”
李俭恍然大悟。难怪自己会听到完全不熟悉的社区街道名称,从广播播报的地名来看,这起码是省台广播。
前头讲的压根就不是乌女市的信息,现在播报的则是温峤市的救援信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播报到乌女市。
不知不觉间围拢过来的几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只等广播中提到乌女市,讲讲他们这些在城北区大学城的学生会在什么时候得到救援。
等待的时间,给人的感觉总是各种各样的漫长。等到广播中出现“乌女市人民救援安排”的时候,四人就像是触电一般,差点跳了起来。
李俭边听边记,将“城北区大学城11月4日上午6点接受救援”记入记事本,接着又听了一会广播内容,发现这确实是省台广播。
而且一开始搜到这台就能听见救援信息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在他等了二十分钟后,他发现广播正在轮播。
大概是今天的救援活动已经结束了,从结束的时候开始,直到明天开始行动,这个频段会一直重播救援信息。
“真是……这样的话,要是我们不能收听广播,岂不是连救援都接受不了了?”胡志嘉将手机闹钟调成明天的凌晨五点,对救援信息以广播这种形式播放,颇有微词。
“那怎么会,顶多就是缺乏准备动身的时间,救援队伍来了总得当面说上几句,没有收听到广播,一样能跟着队伍走。只不过能带上多少行李就是另说了。”李俭倒不觉得救援队伍会是那样不通人情的状况。
而且好好想想,这是省台广播,省台发布的救援信息遍布本省的每一个市的每一个街道,这样大型的行动,救援队伍的声势会小吗?
这绝不会是一场特种兵潜入似的微型作战,那些变异后极具攻击性的鸟兽也不会任由一支微型部队救走一整个大学的幸存者——李俭对本校还活着多少人十分乐观,就算悲观地说,学校里的学生因为过去的二十四小时惨死一半,也还能剩下超过一万人。
就算救援队伍不通人情,不会通知没听到广播的市民,只是过来进行救援作战,难道那些没听到广播的学生,看到救援队伍与鸟兽作战,看到那些有幸听到广播的学生大包小包跟上了救援队伍,不会自发地加入到队伍中来吗?
哪怕救援时间被定在凌晨六点,就从昨天大家无事可做提早睡觉,今天天还没亮就已经醒了的情况来看,明天救援队伍到来的时候,恐怕校园中大多数的学生也都醒了。
李俭将自己的推测说与众人,几人思索了一会,还是黄承志率先发言:“就算没听到广播也能获救,提前知道也比临时得救更好。我们还是赶快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
初冬的天黑得越来越快,虽说今天只是十一月的开头,但当几人将手机充满电,再顶着棉被盾跑回寝室区时,天色也已经暗了,太阳挂在天边,投给大地最后一点余晖。
李俭向来是跟熟人放得开,遇见陌生人说不出几句话。室友们也知道他的情况,没打算让他主动参与社交活动,就安排李俭在寝室里整理东西,准备明天接受救援。三人则到各处寝室传播消息,也算是传递希望了。
李俭挺喜欢这个安排,乐呵呵地整理东西。从食物到饮水,从书本到电器,各种衣物被褥都打了包,只留了今晚睡觉所用的东西,其他几乎都装进了各个行李箱。
一番清理,李俭捣鼓出四个行李箱,两个蛇皮袋,都是大号的能装人的那种。
一拎,挺沉,到时候大概得在地上拖着走。
他把东西都整理完了,想想没事可做,又自己跑了趟六楼,把广播救援信息的事情讲给孙超杰听。
孙超杰看起来很惊讶,但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回到寝室,等到最后一人返回,大家才就着矿泉水,完成了今天的晚餐活动。
吃饱喝足,明天就能等到救援。在世界突发变故后才过了一天时间,李俭就看到了恢复秩序的希望。
有希望,有东西吃,这实在是温暖人心的事。名为希望的力量让李俭有些睡不着,在他脑中,得到救援后的图景先是变CD市生活的样子,再是变成一片于荒芜中徒步的模样,又变成一片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的画面。
脑海中的画面越变越热闹,就像是小时候很有年味的春节的图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但现实中,李俭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李俭意识到,他只是在放纵自己的感性,放纵自己对幸福、对“田园时代”的幻想。
不论好坏,世界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会回到过去的图景,那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他确实没有理性得像是完美的理性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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