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茶水奉上,冼耀文的话匣子打开。
“邵先生,我对电影是个外行,却犯了我们年轻人最容易犯的错误,贸贸然闯进影视行当,公司开了,人找了不少,自认为好的剧本也写了几个,但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影片拍出来,该怎么变成钱呢?
好在,我虽是愣头青一个,却也学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的道理,找了几个业内的明白人询问,他们给我的回答几乎一致,去南洋找邵逸夫。
这不,我就过来打搅邵先生。”
邵老六哈哈一笑,“冼先生你说话太客气了,虽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去过香港,但在香港有不少一直在联系的宁波老乡,冼先生的大名我是听过的,大家都夸你是少年英杰,非常了不起呐。”
“邵先生过奖了,少年英杰四个字我实在不敢当。不过,说到做生意,我倒是总结了一点还不知是对是错的心得,像我这种生产产品销售的小商人,一定要把准买家的需求,买家需要什么,我就生产什么。
就像拍电影,邵先生可以指定演员,指定导演,指定剧本,也可以指定交付时间,等成品出来,邵先生若是看着不满意,可以提出修改意见,我这边无条件修改,一直改到邵先生满意为止。”
“冼先生这样做,不怕手下造反?”邵老六对冼耀文的说法有点心动。
“电影在我眼里只是生意,但不可否认在很多从业者眼里是一门艺术,不过呢,搞艺术也要吃饭,只有吃饱饭,才有力气去追求艺术成就。公司草创,先解决活下去的问题,等手头有了盈余,再去追求艺术也不晚。
我心中已有打算,友谊影业最初的两年以练兵为主,只求收支平衡,不求盈利。邵先生可以试着下一单,我给你的报价不会超过伱现在的六成,而且,邵先生还可以拥有一定比例的版权分红,我将影片发行到其他地区获得的收入,邵先生可以分润一二。”
“一定比例是多少?”
冼耀文淡笑道:“每一部影片单独洽谈,投资规模不同,比例也就不同,邵先生可以让你在香港的制片经理到友谊影业办公,我可以腾出两间办公室供贵方使用。”
“办公室就不必了。”邵老六斟酌片刻,说道:“冼先生,我给你开一张15万的支票,没有任何要求,你多久能给我成片?”
“第一次合作,时间要久一点,公司还有不少事情没有理顺,两个月内一定会交付。”
“可以。”邵老六点点头,“但我有一个要求,我们之间的合作不能对外透露。”
“合作愉快。”冼耀文伸出右手。
“合作愉快。”
洽谈在和谐的氛围里结束,冼耀文空手来,也是空手走,并没有带走支票。
邵老六是老生意人,自然懂得怎么交收支票才安全,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制片经理将支票送到友谊影业的办公室让人签收,顺便签订合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交给“未必是真人”的冼耀文。
回到店屋,见到水仙独坐在茶室品茗,冼耀文在她身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闭上双眼。
水仙会意,站到他身后,柔荑放在他的肩膀上揉捏。
“何鹤年。”
“依然没有松口,只是说利息可以多算一点。”
“上杆子不是买卖,既然没兴趣,暂时就不要谈了,接下去你就跟他谈借款,利息能收多少就多少,不用给他优惠,大宗粮食交易,需要钱的时候多了,会有他主动开口的一天。”
“如果一直不开口呢?”
“我在香港有一个新生意,也要涉及大宗粮食交易。泰国的水稻主要种植在北方稻区和东北稻区,两个稻区分别和缅甸、老挝接壤,想要越境并不难。
有一种金属元素叫钠,遇到空气就会燃烧,通常钠会保存在煤油中。有一种物理现象叫凹面镜聚光,透过凹面镜将阳光聚集在你的脸上,用不了一会,你就会烫得受不了。
一个装着钠的煤油瓶子,一枚凹面镜,两者结合,就是一枚定时燃烧弹。
我有个弟弟,你也见过,耀武,他耀武,我耀文,自古以来,取名都是先文后武,这做事也是一样,能讲理就不动手。
帮人和害人是相对的,也是如影随形,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有个故事,说是当年李成梁因为得知努尔哈赤脚踏七星,就要杀他,谁知道他的小妾竟然私自给努尔哈赤报信,努尔哈赤连夜逃走,这才有了满清296年的基业,也有了汉人296年的苟延残喘,想自称奴才都得争取资格。
很多时候,行善行种下的却是恶果,害人可以通过帮人来实现,哪个生意人还没有几个竞争对手。”
“东边不亮,西边亮,一个何鹤年,犯得着如此上心?”
“一个傻子突然开窍,犹如守株待兔的那只兔子,只是低概率事件,这种机会能抓住最好,抓不住也无所谓,只是饭后的小甜点,不吃也罢。
天才则不同,从很小就会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天赋,小时济济大未必佳,也是低概率事件,投资十个少年天才,运气再差,总能收获六七个长成的天才。最终,这些投资能赚得盆满钵溢。
何鹤年没什么了不起,错过一个何鹤年,耀薏投资不会倒闭,但是,这天底下好做的生意不可能没有竞争者,我们筛选投资对象,将来,投资对象也会有筛选投资人的资格。
你能认出的天才,别人也能,今天搞不定何鹤年,明天还有张鹤年、李鹤年,面对竞争,每次你都放弃吗?假设出现一个某鹤年,投资一元,将来的回报是十万呢?你也轻易放弃,过些年肠子悔青?
何鹤年没什么了不起,懈怠的心魔才是致命的。”
冼耀文睁开双眼,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一单你主我次,我配合你,将他拿下。”
“不择手段?”
冼耀文闭上眼,幽幽地说道:“做好人,行善行。”
水仙冁然一笑,趴到冼耀文的背上,娇嗔道:“先生,上次你在遏天边已经付过夜资,我还没陪你过夜呢。”
“想睡我,你也配。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等哪天有了千万资产,你再跟我提这茬。”
“哈哈哈。”水仙大笑道:“先生,你会不会太自大了,如果我有千万资产,才不稀罕睡你。”
“我求着你睡我总行了吧?”
“我要考虑考虑。”
“你慢慢考虑,手别停。”
“哦。”
……
次日。
冼耀文和费宝树两人在蔡金满的送行下,登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
泛美航空的航班,空中邮轮系列,飞机是波音的飞剪船,一种水上飞机,要说优点就是大,而且飞得不高,真要倒霉催的,只会是海难,不会是空难。
飞机很大,有独立包厢,并配备私人卫生间,还有独立的餐厅和一个可供十几个人翩翩起舞的小酒吧。
包厢里有一张大沙发,勉强够一个人躺睡,一张小茶几,还有一个梳妆台,并配备一张焊死在地板的圆凳。
飞机起飞后,费宝树便坐在梳妆台前,翻阅小说之余,时而透过化妆镜看冼耀文。
包厢的价格很贵,限坐两人,冼耀文只买了一个包厢,倒不是他舍不得单独给费宝树买个包厢或买一张豪华座的票,他就是故意给自己和费宝树创造一个独立封闭的相处空间。
一直想从费宝树身上获得一个答案,他觉得是时候了。
当然,他不急于一时,心思还是先放在工作上。这次到美国,需要办的事情同样不少,他要好好捋一捋事情的先后顺序,以及事情不按他设想时的替代方案。
拉起百叶窗,让阳光可以透过舷窗照进来,冼耀文点燃雪茄,透过舷窗欣赏海景,脑子里想着事。
这样的状态,一持续就是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时分,空姐来敲包厢的门,询问是否要送餐,冼耀文才停止思考,带着费宝树去餐厅。
来到餐厅,已经有不少旅客在就餐,三三两两,以男女配对的白人为主。这是一架起点在马尼拉的航班,不消说,飞机上的旅客多是美国人。
男性旅客一水的西装衬衣领带三件套,女性旅客连衣裙配高跟鞋,只是款式和颜色不同。这是航空公司的要求,不这样穿不许登机。
之所以如此要求,就是为了对旅客进行筛选,航空公司可不愿意放钱包不够厚实的旅客登机,毕竟除了包含在机票里的免费套餐,飞机上还有收费高昂的高级套餐和酒水。如果一架飞机上的所有旅客都不进行额外消费,航空公司几无利润可言。
回应过热情的旅客,冼耀文和费宝树坐在一张双人桌前,点了一份最贵的龙虾套餐。不是为了摆谱,就因为龙虾套餐的几道菜都不容易做成半成品的预制菜,顶多就是冷冻,近千美元的包厢都开了,也不差几十美元的餐费。
空姐离开后,冼耀文对费宝树说道:“累吗?”
“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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