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挖一个技术人员,哪有这么夸张。”岑佩佩不以为然道。
“如果是昨天以前,我会支持你,今天你要么放弃,要么换种方式。利孝和、周孝桓是准连襟,这时候不要节外生枝。”
岑佩佩犹豫了一会说道:“换什么方式?”
“入股,拓展食也汽水新业务线,利益共享。”
“跟别人分钱啊?”岑佩佩陷入纠结。
冼耀文轻笑道:“不用纠结了,碳酸饮料已经有了巨无霸可口可乐,规模效应已成,新品牌无论影响力还是成本都拼不过人家,虽然不是没有超过它的可能,但是同样的付出换到其他领域,能创造出更大的收益,没必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食也汽水的天花板就是占据香港的大部分汽水市场份额,一年的销量有数的很,就这个目标,你却要干倒十几个竞争对手,劳心劳力,最终只能在石硖尾称首富,没多大的意义。
卤味只有在华人当中有市场,淀粉肠只有在从贫穷走向富裕,且国民没什么机会吃到肉的国家、地区才能形成热卖,不然,有多少人会不吃新鲜肉,选择吃淀粉?
这两样是给方便面打辅助的,你还是不要本末倒置,将主要精力放在方便面上。方便面市场定位比较清晰,在亚洲各个地区都会有市场,欧美就不用去费劲了,因为饮食习惯的关系,方便面根本流行不起来。”
“为什么流行不起来?”
“等你到美国,自己去观察不同国家的西方人早中晚都吃点什么,再找他们探讨一下对方便的理解,如果你能去研究一下西方社会的劳动三权和集体劳动关系,你会更了解西方人,也能搞清楚什么商品在西方有市场。”
“喔。”岑佩佩思虑片刻,问道:“汽水真的走不出香港?”
“给你打个比方,鲁菜是宫庭菜,按说比粤菜高级一点,可鲁菜重油重盐,不符合香港人清淡的饮食习惯,鲁菜到了香港绝不可能成为主流。可是为什么香港人口味清淡呢?
以前的人是因为生存环境的原因,选择了清淡饮食,现在的人,比如说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菜都行,为什么没变成重口味?”
“我从小就吃的清淡,已经习惯啦。”岑佩佩理所当然道。
“再比如说粤剧,总有票友会说谁谁谁演贾宝玉,演樊梨花演得像极了,为什么要说像极了,他们是见过贾宝玉还是见过樊梨花?这个像极了是按照什么依据得出的?
你信不信让白雪仙演你,和你演自己进行比较,票友们都会说白雪仙演岑佩佩像极了,另一个谁啊,演得一点都不像。”
岑佩佩呵呵一笑。
“世人的认知很大一部分是被有意或无意引导驯化,最早的河水只遵守一条规则,往低处流,后来的河水却是沿着河道往下流,冥冥之中被禁锢在一条固定的通道里。
犹如井底之蛙,看到的天只有井口大,给它换另一口井口一样大的井,它就会认为外面的天和原来的天一样大,哪怕这只青蛙是智者,它绞尽脑汁想啊想啊,也只能想到外面的外面可能有好多井口一般大的天。
在食也汽水之前,碳酸饮料已经被定义了,喝过的人已经对它的口味有了一个认知,或者说形成了一个标准,只有和某个口味相似的饮料才是碳酸饮料,才是好喝的。
没喝过的人,可能已经从喝过的人嘴里听过对碳酸饮料的描述,他们脑子里有自己关于碳酸饮料的定义,包装、颜色、口感,甚至是具体的品牌和某一款饮料。
食也汽水是和其他汽水的口感大同小异,还是另辟蹊径?
如果是大同小异,食也汽水永远是没有居上机会的后来者,争抢市场份额,口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能仰仗其他外在条件,包装、终端价格、渠道高返点等等,一句话,成本会很高,利润剩不下多少。
如果是另辟蹊径,干嘛一定要叫汽水,干嘛一定是碳酸饮料?
你可以换个思维,从凉茶、绿茶、红茶、果汁,甚至是白水着手,认知可以驯化,味觉也可以驯化,自己走一条别人没走过的新路,你可以指着路边的牛粪说是黄金,只要你能说服别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老爷,我有点乱,要好好想一想。”岑佩佩摇头道。
“慢慢想,计划可以做大点,做事还是脚踏实地,先把方便面推出市场,做好了再谈其他。”
“嗯。”岑佩佩点点头,“我先去上班。”
“小心点。”
到了上班的点,冼耀文先去了一趟中华制衣,从人事科拿了入离职登记表,看一遍最近入职的人员名单,然后将离职女工的名字抄了下来,附上住址等信息。
除非天降机缘或家中大变,女工从中华制衣离职都可以列入非正常现象,平时无所谓,不必去探究,被人高价挖走也正常,打份工而已,谁给的待遇高给谁干,天经地义之事。
现在,他却有兴趣知道女工的去处,对去了长江布业的女工,他想叙叙旧。
抄好名单,他挂了个电话,随后上了办公楼天台,站在边沿,盯着办公楼的大门出口处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他在观察人员的进出,也在思考办公楼里有没有人被收买。
企业里面有别人埋的钉子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企业越大,钉子也就越多。要求普通打工人讲忠诚,是非常荒诞的行为,只能是工资待遇给高点,将背叛墙稍稍盖高一点,尽可能降低吃里爬外的人数。
从郑致平往下,将所有办公室人员捋一遍,在疑似对自我价值评价过高的人员名字上做了标记。
对自我价值有正确认知的人,心里清楚自己的价位,对超出价位的报价会警惕,在顿顿吃饱和一顿吃撑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只有看不清自己的人,才会面对选择做出错误的判断。
有点可惜了,当初给办公楼装电话时,他出于信息保密的考虑,选择了安装多部电话,而没有设立接线室进行内部电话转接,不然,从接线员嘴里能获得更多的有用信息,让他对每个人的判断能精准一点。
不过,问题不大,没有更多的信息辅助,他也能列出一份嫌疑名单。
肚子里做完文章,冼耀文去一楼的机房转了转,检查了电话和供电线路,也检查了灭火筒,接着又去车间和仓库转了一圈,并交代安保近期对防火要做到严谨中加三分严谨。
九点半,他来到元朗南生围砖窑林立的一带,找到砖窑取黄泥的点,然后沿着黄泥的踪迹,在附近寻找适合建新砖窑的点。
他打算建立一家砖瓦厂,取名重生,借着房地产崛起的步伐搭顺风车倒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富有同情心,且支持火葬,见不得有人横尸荒野,那样不礼貌。把人烧了,骨灰赶时髦扬到海里,这不就礼仪周全了。
砖窑嘛,稍加改动就能增加焚尸功能,而按照英美法系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原则,没有尸体,一般来说就不可能存在谋生案。犹如战场上统计战损,就算被炮弹的气浪冲到八百里开外,只要没找到尸体,只能记为失踪,不能说是阵亡,也许人家就是天赋异禀。
没有谋杀案就是失踪,报失踪,等七年,感情淡了,申请死亡证明,未亡人名正言顺分遗产,与新欢你侬我侬,大团圆结局。
在附近走了一圈,冼耀文来到一片不错的荒地,离最近的一片大黄泥地不到三百米,且海拔较低,从黄泥地到荒地可以建一条索道,原材料的运输成本不会太高。
在荒地绕上一圈,到处跺脚检查土地是否松软之余,双眼如雷达,在地上扫描是否有黄鳝洞。
黄鳝只会选择在地底土质比较松软的地方打洞,如果见到黄鳝洞,那就意味着要增加一笔地面夯实的预算。
检查的结果并不理想,不仅到处有积水的小水坑,还找到不下十五个黄鳝洞。
冼耀文觅一高处登高望远,四下查看了一番,决定掏夯实地面的预算。无他,荒地的地理位置不差,过些年,会有一位心心念念想要结婚的有为青年帮他买单,且十之八九会付他小费。还有更多的有为青年会齐心合力抬他登上亿万富翁的宝座。
找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他掏出笔记本写起了计划书。
重生砖瓦厂买地和建厂的成本,他打算由友谊公司出,但又不打算占米歇尔的便宜,所以他打算以未来的优惠价砖块供应换取友谊公司的投资,并把砖瓦厂的经销权也交出去。
重生砖瓦厂只赚取有限的生产利润,将大部分利润割让给友谊公司,如此一来,厂里不需要太多管理人员,只需要一个工头即可,也不需要组建业务团队,运营成本压到最低。
慢慢积攒的利润也不用抽走,只需不断买地,也许有一天,年流水只有千把万、利润百来万的砖瓦厂,却能有数亿的估值。
写计划书时,他的思维发散,决定将砖瓦厂保持在作坊的状态,非必要的机械化一律不上马,主要采用人力作业。
除了烧砖,砖瓦厂的其他岗位谈不上技术可言,有把子力气就能轻松上手,就把“重生”经营成一个逃港者的驿站,这里赚不到大钱,却有口饱饭吃,歇歇脚,找到去处随时可以走。
这样一来,既能捞仁义之名,又能一直维持低薪,里子面子都有。
……
下午一点。
冼耀文来到油麻地公众四方街,卡罗琳和一个陌生的中年人已经在等着,他一靠近,卡罗琳便递上一个安全帽,嘴里一边说道:“Boss,这是钟,米歇尔小姐介绍的友谊置业副总经理,钟自己有一间地产公司。”
冼耀文闻言,冲中年人微微颔首,“钟经理,你好。”
“总经理,你好,我是钟石泉,以后有什么没做到位的地方,请总经理多多海涵。”钟石泉脸上挂着生意人的笑容,谦逊地说道。
冼耀文摸了摸安全帽帽里的棉花填充,脑中一闪而过再吃一笔专利红利的念头,随即戴上安全帽,淡笑道:“钟经理既然是地产行业的先行者,我相信你的能力不会差,友谊公司的宗旨是一分耕耘一分半收获,钟经理,让我们携手共进,一起开创友谊置业的辉煌。”
钟石泉抱拳道:“我一定鞠躬尽瘁,绝不敢懈怠。”
冼耀文轻笑一声,“钟经理是儒商啊,说话文绉绉,书卷气扑面而来,挺好,正好冲淡我的市侩。钟经理,我裤卷刚放下没多久,乡野村夫粗鄙未消,往后多担待。”
说着,不等钟石泉回话,他就对卡罗琳说道:“下次我视察工地,另一个副总经理也必须在场,明白吗?”
“明白。”
“烟带了?”
“嗯哼。”卡罗琳从包里拿出一条烟递到冼耀文手上。
冼耀文拿好,朝着一栋正在拆的旧唐楼走过去。靠近时,手里拎着一瓶汽水的刘荣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刘生,一点小生意还需要你亲自过问?”
“知道冼生你要来,过来看看。”说着话,刘荣驹三只手指抓住汽水瓶盖,一用力,将瓶盖拔起,汽水瓶递给冼耀文。
“好手力。”赞了一声,冼耀文接过汽水瓶,指了指旧唐楼,“没遇到麻烦吧?”
“只发生了一点小事,没人死,也没人受伤。”
“这就好。”冼耀文颔了颔首,将手里的烟递了过去,“给弟兄们分分,两点钟有甜水,冰镇的。”
“我代弟兄们谢谢冼生。”
“不用客气,带我到处转转。”
刘荣驹带着,一行人穿梭于烂砖破瓦之间,卡罗琳手捧建筑规划图,东指指西点点,给冼耀文做着介绍。
当下香港的建筑规定延续自战前,“不超五层、建蔽率60%、地积比率300%”,即100呎的土地面积,最多只能盖60呎占地面积的楼,而地积比率想利用到最大化,理论上应该“300呎÷60呎=5层”,但有不超五层这条卡着,实际上最多只能盖四层,共计240呎的住房面积。
有这坑爹规定,没地方说理,因此,四方街项目几无设计可言,只是本着在有限的面积里尽可能多得住房面积的态度,整个项目的构造成了两片夹心饼干,一片夹着一条马路,另一片夹着一条美食街,将被建蔽率坑走的面积尽可能利用起来。
美食街只是立项,根本没打算真正打造成美食街,盖的是唐楼,每一栋楼都有可以当作店面的底楼,想开店哪里都可以,根本没有设计美食街的必要。最初的图纸上,美食街的位置是停车场,不给批才不得不改成美食街,打算先拖着,等到香港停车困难,街上设咪表,再拿去重新批一次。
停车场、美食街都不是冼耀文的主意,而是米歇尔提议的,已知港府的一些规划,令她的目光非常深远,根本用不着冼耀文扮先知。
该说不说,有可能整个四方街项目就是停车场能带来最大的利益。
将整块地皮逛了一遍,一行人来到阴凉处,冼耀文问卡罗琳要过建筑规划图,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了一遍,分别在不同位置的三栋楼上打钩,随即手指点了点,对卡罗琳说道:“这三栋保留,不要对外销售。”
“为什么?”卡罗琳看一眼规划图,问道。
“位置好,留着卖给关系户。”
关系户就是冼耀文自己,他打算自己买下三栋楼,埋一个至少二十年以后才会引爆的炸弹。
现在新盖的唐楼根本没有历史价值可言,当香港的住房进入更紧张的阶段,拆旧建新自然而然会规模化出现,此时不怎么起眼的四方街,将来大概率会位于热闹地段边缘,加上四方街项目定位是小户型,升值空间有限,且大部分住户会成为小市民,相对比较好对付,综合来看,具有非常可观的重建价值。
待进入房价飙升的年代,一定会有新兴地产商盯上四方街,不管其他住户开价几何,他是准备开出天价,不给现金也行,原拆原还,他心不狠,一呎补偿三四呎就行。
几十年租金,加上一笔大的,没有四五亿,也能搞个三四亿,攒着给孙辈买尿不湿。
“关系户?”卡罗琳狐疑道。
“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的妻子们的家人朋友。”冼耀文简单解释一句,转脸对钟石泉说道:“钟经理,尽快约巨鹰置业的罗鹰世洽谈细节,一个半月内,我要看见两栋楼交付,一个季度内,至少八栋楼交付,兔年新年之前,这个项目要完结。另外,半个月之内,我要见到钱。”
别看四方街项目的总面积是10.7万呎,其实规划的楼只有16栋,一栋楼占地3600呎,有24个单位,每层8个,分别是400呎4个、500呎4个,一栋楼只有一个楼梯,而楼梯和过道占据的面积需要从每一个单位平均抠出,即所谓的公摊。
将所有的单元卖完,友谊置业能拿到的利润只有百万左右,当然,不包括未计算在内的底楼,这个不着急卖,让它先炒一会。
“是。”
虽说任务很重,但钟石泉并未感到为难,他看过冼耀文制作的计划书,不得不感叹是天才的设计,从买地皮到房屋面积设计、销售手段,再到垫资建造,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无本驱动了数百万的大生意不说,该怎么卖也已交代得明明白白,他只需照着既定招数执行即可,谈不上有多大的难度。
“卡罗琳,你可以约欧德礼见面了,兰克先生那边我已经谈妥。今天我不去办公室,明天早上十点,我们把友谊置业的三个项目都讨论一下。”
“OK。”
离开四方街之后,冼耀文来到传销公司的办公室,林醒良不在,招待他的是林醒良的秘书欧阳佩琳。
欧阳佩琳是美国西部淘金华裔第三代,她父亲原来定居旧金山唐人街,随大流来了香港当金山阿伯,只是回来稍显早了点,置办了不少物业后,赶上小鬼子登岛,本来没什么,只是浮财变成一文不值的军票。
可惜,这位金山阿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没管住裤裆,睡到汉奸情人的床上,挨了一通收拾,命是侥幸保住了,家财却是散了个一干二净。
欧阳佩琳求学年龄的当口赶上了家道中落,没念多少书,却因奶奶是泰国人和在旧金山居住多年的关系,会讲一口流利的泰语和英语。
欧阳佩琳给冼耀文倒了一杯水,随后抱了一大摞衬衣放在桌上,“老板,这些是林经理吩咐买的金得利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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