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半,当天气变得凉爽,冼耀文和蔡金满两人站在花园的门口,迎接来赴宴的宾客。
格蕾丝这个被邀请早点到的不算,最早来的宾客是自己人水仙。
“祝两位百年好合。”一句送给两人的贺辞后,水仙贴近冼耀文,压低声音说道:“你为我担心的事,怎么不为她担心?”
“注意分寸。”冼耀文压低声音回了一句,随后大声说道:“何小姐,里面请。”
水仙剜了冼耀文一眼,扭着腰肢走入花园。
当水仙消失于视线,蔡金满问道:“老爷,你认识何薏心?”
“她很有名吗?”冼耀文淡笑道。
蔡金满肯定地说道:“她的名字最近经常出现在报纸上,她身上戴的首饰是在安昌珠宝定的,花了二十万呢。”
“真有钱。”
冼耀文回了一句,复又张开笑脸看向走过来的杨佩云和顾薇。
“冼先生、冼夫人,祝两位百年好合,瓜瓞绵绵。”
“老板、老板娘,祝两位百年琴瑟,花开并蒂。”
“谢谢,谢谢,杨老板、顾小姐,里面请,里面请。”将两人迎进花园,冼耀文对蔡金满说道:“杨佩云,仙乐歌台的老板娘。顾薇,友谊影业的歌手,最近在仙乐歌台登台演出。我是友谊影业股东。”
蔡金满微微点头,“我在报纸的广告上看见过。”
“仙乐歌台原来已经倒闭了,是我投钱给杨佩云重开的,以后仙乐歌台的分红由你拿着当贴己钱。”
“嗯。”蔡金满甜丝丝地点点头。
随着时间接近五点,来的宾客变得密集,先是陆运涛、李惠望夫妇,接着是邵老六夫妇、林忠邦夫妇,紧接着是华侨银行的周福隆携爱女周淑美,蔡光耀的岳父岳母阮守智、柯有娘夫妇,以及还不算太熟悉的丘德拔。
这一拨过去,后面又是王长辉夫妇、黎觉夫妇,佘阿贵、蓝娥娘,金季代理的周展元以及由冼耀文进行第一次接触的几个印度商行客户。
再下一拨是娘家人,蔡家直系以及蔡进坤和李认娘延伸的关系。
到这,人已经来得差不多,冼耀文在新加坡的人脉该请的都请了,只剩下几个重量级人物没来。
差不多五点半的样子,李光前和李成智来了。
待走近,李光前拍了拍冼耀文的肩膀,“耀文,还有金满,祝你们两个早生贵子。”
“谢谢伯父,伯父里面请,成智里面请,一会我敬你几杯。”
“哈哈哈,你是该多敬我几杯。”李成智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冼耀文,跟着李光前的步伐走进花园。
过了五六分钟,一辆车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一个高大消瘦的白人中年人,是福尔格。
见到他,冼耀文心头飘过一丝阴霾,刚刚施夷光告诉他的消息,福尔格可能明年就会退休,接替他的候选人里有一个是前香港警务处长俞允时。
候选人的名单都有了,福尔格退休看样子已成定局,区别只是早晚的问题,一下子两个难题摆到他面前,一是如何和气地收回福尔格的股份,二是猜测俞允时的下一任是谁。
俞允时这个倒霉蛋被小鬼子囚禁过,吃了不少苦头,战后就被送回英国本土疗养,身体一直没有恢复到一个很好的状态,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再复出,但他的名字偏偏进入候选人名单,稍稍琢磨就能琢磨出来是支持他的人让他临退休混个待遇和“养老金”。
他接替的概率最大,且十有八九干个一两年就退,不想给股份,只能给“职位干股”,份额绝不能少,未来未知年限的养老金没拿够,很可能会掀桌子。
冼耀文心里寻思着,福尔格已经走到他身边,“亚当,大喜之日,谨致最诚挚的祝贺。”
“非常感谢,福尔格,里面请,一会我们喝几杯。”冼耀文笑着说道。
“OK。”
花园里,请来的弄迎舞团唱着班顿,跳着弄迎舞。
班顿类似对山歌,可以用哼唱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爱意,如果足够厉害,完全可以在哼唱中聊彩礼和婚后生几个娃。
弄迎舞是一种马来土风舞,发展到今日,作用愈来愈趋向拉丁舞,展示舞姿,吸引异性来配对唱班顿。
在婚宴上安排唱班顿和跳弄迎舞,大抵和抛绣球的寓意一样,有将结缡的喜气让宾客分享的意思,未婚的男女可以融入舞团,趁机找一个心仪的对象。
当然,今天来的宾客多为出双入对,且少有年轻人,弄迎舞的表演作用发挥得更淋漓尽致。
宾客们坐在长桌前,或聊天,或欣赏舞蹈,等待开席。
李光前应付走一个打招呼的宾客后,转脸对李成智说道:“耀文真不错,只来了几次新加坡,在这边已经有了这么多人脉。”
“阿爸,耀文很会交际,认识人多不奇……”李成智说着话,目光忽然看见福尔格,“咦,耀文居然认识福尔格。”
李光前循声望去,发现了福尔格的身影,并目送福尔格走向施夷光和格蕾丝那桌。
“福尔格怎么来了?”
“冼耀文认识福尔格?”
其他桌认识福尔格的宾客或心想或发声,有了类似的疑问,也对冼耀文的人脉高看了一眼。
花园外,此刻,冼耀文正迎来了詹逊的夫人玛格丽特·桃乐丝·詹逊。
“赫本先生,新婚快乐。”
“詹逊夫人,非常感谢你能前来,我带你进去。”
离开席的时间已所剩无几,玛格丽特已是压轴人物,到了冼耀文和蔡金满该收摊的时刻。
引着玛格丽特进入花园,刚刚因福尔格的到来而内心骚动的宾客又开始更剧烈的骚动,相比福尔格,认识玛格丽特的人更多。
总督和总督夫人总会在报纸和一些宴会上出现,明星式的人物,想不认识都难。
宾客的窃窃私语刚刚响起,玛格丽特已经进入总督夫人状态,不断朝着对她行注目礼的宾客挥手示意。
冼耀文引玛格丽特至半途,给玛格丽特指明了桌子,最后一段距离他并未陪同。
不能再陪了,会有谄媚之嫌,反殖民浪潮之下,认识英国佬不算错,谄媚却容易成为原罪。
今天他和蔡金满没有穿之前的礼服,而是换成了西服配婚纱,凉爽许多,但迎宾这么久,还是挺热的,两人几个容易出汗的私密处都已被汗水沁湿,趁着还未开席,抓紧时间上楼冲个凉。
两人上楼,各自脱掉衣服,互相帮忙在对方头上披一块防水布,还得用手拎着,以防破坏了发型,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在莲蓬头下冲了冲,又迅速穿回礼服,互相整理发型和补妆。
前后不到十分钟,两人已经回到花园,站在显眼处供宾客观摩。
邵老六对两人行注目礼,重新审视了自己和友谊影业的合作关系,也翻出冼耀文在香港和英国佬关系很好的传闻消息,之前是耳听为虚,现在是眼见为实,不是主场的新加坡都能和总督、警务处长交好,主场香港就更不必说。
看样子合作关系可以扩大化。
陆运涛也对两人行注目礼,只是他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冼耀文之前吹嘘的友谊影业西方发行渠道上,窥一斑而见全豹,他从冼耀文身上发现了自己比较欠缺的东西“钻营”。
或许可以考虑进行全面化的合作。
丘德拔同样在向两人行注目礼,他父母早年经营米业为主,还拥有不少田地,后持有多家福建人开办的银行股份,再后来,这些银行合并为华侨银行。
他从十六岁就进入华侨银行工作,至今已将近十八个年头,从最基层开始做起,做到现在成为银行的一个副总,身为银行的小股东,他却发现自己很难跻身董事会,心中已萌生愤而离去、另立门户的想法。
只是他的个人实力尚不足以支持开设一间符合他心意的银行,他需要合作伙伴,貌似眼前的冼耀文就是一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却一点不妨碍宴席的进程,开席的时间一到,上菜的娘惹进场,捧着一碟碟精美的娘惹菜上长桌。
李月如请的是槟城最好的娘惹班,成员多来自马来亚日占之前的大家族,在日占时期家族落寞,娘惹们只能抛头露面自谋生路,几个都有一手烧娘惹菜绝活的同病相怜者凑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娘惹班,基本代表了娘惹菜的最高境界。
李月如挺有经商头脑,她已经和娘惹班谈妥,干完他的这趟活,娘惹们就会加入福利酒店,成为后厨队伍的一分子。
待宾客们吃得差不多,有了吃食垫肚时,冼耀文带着蔡金满一桌桌去敬酒……
当曲终人散,冼耀文两人未能免俗,盘坐于床上,做着绝大多数新人都会做的事——数绿包。
蔡金满数,冼耀文看礼账,每个人包了多少礼账上都有,这些是人情,将来都要还的,而且主要由蔡金满出面还,对每个人的礼金大致有数后,冼耀文做了一个回礼的公式,在礼金的基础上先乘以1.2,然后按照年限推移,计算复利率,并考虑一定的通货膨胀率。
关系不变,就按照这种方式回礼,关系若是升华,他自然会亲自过问,总之遵循一个原则,绝对不让宾客觉得亏,更不能被诟病有去无回。
新婚燕尔,数完绿包会做点什么自不必说,相比昨天,今天的情绪和环境都好上很多,蔡金满感觉到了运动本身纯粹的快乐。
翌日。
蔡金满打包剩菜拿出去送给有需要的人,冼耀文在客厅招待李月如,一场婚礼,最忙碌的就是李月如。
听李月如交代完账目,冼耀文奉上一个大红包,了结婚礼之事,两人将注意力转移到福利酒店上。
说过福利酒店的建设按照进度在进行,李月如又说起了旁事,“我请人带了口信去越南给叶汉,他回复要跟最大的那个面谈。”
冼耀文呵呵笑道:“这位澳门最出色的荷官还挺傲,面谈就面谈吧,你再给他带个口信,我在香港等他。当下经营博彩业单纯以商业化运营还不行,难免要包容一点江湖义气,叶汉是江湖派,我们需要这么一个人。”
“冼先生,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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